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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再次相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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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内少以假山堆叠, 多回廊水榭, 松柏绿竹, 每隔一段, 便有竹屋竹亭清幽朴实的坐落于一侧, 青石砖的路逶迤曲折, 两侧绕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矮竹栅栏, 有规律的隔开一块两块药圃,入鼻处,似有淡淡的草药香, 丫鬟八面玲珑,每到一处拐角,便会开口解释两句, 语调轻, 衬着萧瑟之意,平白叫人心底生出股闲适惬意来。

薛府子孙世代行医, 院里种有珍贵名药不足为奇, 一路而来, 偶尔能遇着三两小厮走往栅栏, 蹲下身, 刨开土,捏在手里反复查看, 神色如为病人看病般,肃穆庄严, 宁樱心中好奇,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丫鬟耳聪目明,细细解释道,“主子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药的种植与之相同,故而,常常吩咐人留意草种药的土壤......”

“之前漫天雪花,堆积厚厚一层,你们岂不是要将雪全部清扫干净?”薛太医做人严谨,如此的话,薛府的下人一冬都在铲雪了。

丫鬟神色一滞,低头,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未然,主子熟知药性,冬日栽种的药材自是喜阴喜冷的,前几日,侍郎爷突然带人上门,二话不说叫人铲雪,主子回来唉声叹气,恐影响药性,吩咐这两日多留意着药圃的土壤......”

说这话时,丫鬟面色微红的低下头,那日,侍郎爷不知哪儿不对劲,冷面肃杀的上门,抓着小主子一顿好打,下手毫不留情,侍郎爷在刑部当值,知晓怎么对付人不留下把柄,拳头不朝小主子脸上,可身上一块没落下,随后,院子就成这样了。

主子听后没有半句斥责侍郎爷,反而将小主子训斥了通,说侍郎爷本就是个不好惹的,又刚送了几车药材来,小主子该多讨好才是,怎将人得罪了。

柳氏从丫鬟嘴里第二次听侍郎爷这个称呼,心思一转,道,“你口中的侍郎爷可是......”话说到一半,只看丫鬟拽着衣角,快速的蹲下身,声音不同方才的镇定,有些许颤抖,“奴婢给侍郎爷请安。”

众人循着游廊对面看去,迎面而来一男子,长身玉立,凤表龙姿,穿着身藏青色竹纹立领直缀,腰间,黑色暗纹的宽带上悬着块青色玉佩,身形单薄,于阴冷寒风中岿然不动,脊背笔直,一双眼无波无澜,如投入深井的石子,激不起一丝波澜,深邃的五官肃肃如松下风,望之俨然。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停在了这游廊间,宁樱走在后边,眼神打量着两侧错落有致的药圃,察觉周围的气息骤然转冷,她不解的扭头,视线从柳氏秦氏的手臂间朝前望去,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谭慎衍好似没想会遇着人,眼里有一瞬的诧异,转瞬即逝,喜怒于他,皆不显于形,他的目光并未在一群人身上多做停留,执起手,随手折断了延伸而出的腊梅,不薄不厚的唇微张,吐气如这刺骨的风,令人不寒而栗,“你家小主子不入朝为官真是可惜了。”

丢下这句,转身,疾步而走。

宁静芳慢慢垂下头,搅弄着手里的帕子,面色通红,她以为薛小太医便是难得一见的好看之人,却不想,眼前的这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肩宽腰窄,丰神如仪,她抿了抿唇,动作间尽是小女儿的娇羞,拉着柳氏,娇滴滴道,“娘,那是谁啊?”

柳氏回神,低头瞅了眼小女儿英挺的小鼻,她心里正错愕着,青岩侯世子与薛墨从小一块长大,关系甚好,只是此地为薛府,看丫鬟低眉顺耳如对自家主子无异,明显,两人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好。青岩侯受皇上器重,其子更甚,年纪轻轻上阵杀敌,军工显赫,回朝后收敛锋芒,安安生生任刑部侍郎,每年处置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手腕了得。

众所周知,待时日一到,刑部尚书之位乃谭慎衍囊中之物,而青岩侯府升一等侯爵乃迟早的事儿。

如果说清宁侯明年有望加官进爵的话,则青岩侯百分百的会晋升,谭慎衍率兵平定边关,斩下对方将领头颅,这一桩事在京城传开,而皇上不着急封赏,该是想等明年一并给予封赏。

遐思间,看小女儿又扯了下自己手臂,柳氏笑笑,望着地上被谭慎衍折断的枝丫,沉思道,“他是青岩侯世子,刑部侍郎,平素与小太医交好,他在薛府,并无稀奇古怪之处。”

宁静芳不懂朝廷之事,青岩侯世子她还是听说过的,不过,不是关于世子的战功和职务,而是他的出身,青岩侯世子其母是江南巡抚之女,嫁于青岩侯风光无限,十里红妆从江南到京城,红了多少人的眼,本该伉俪情深相敬如宾的夫妻,在世子四岁时,侯夫人抱病而亡,同年,侯爷娶了另一名官宦小姐,有传说,侯爷早以与那人珠胎暗结,侯夫人是被活生生气死的,关于这件事,传出来的版本多,宁静芳自己听说过好些,然而,都没得到证实。

“他就是谭世子啊......”宁静芳望着路侧断了一截枝丫的枯木,羞红了脸。

丫鬟直起身子,躬身上前一步,继续领着大家往里边走,宁樱怔怔的站在原地,她身侧的宁静芸侧目,轻蔑的勾了勾嘴角,“六妹妹不走?”

都是些眼高手低的,青岩侯世子岂是她们能攀上去的?癞□□想吃天鹅肉呢,宁静芸心下鄙夷。

她声音娇柔,前边的柳氏秦氏黄氏皆回过头来,不明所以的望着宁樱,宁静芳心思通透,如何不明白宁樱心里想什么,不适宜的轻哼了声,“六姐姐可是被谭侍郎神采英拔迷了眼,步子都迈不开了?要知,今日是来薛府做客,六姐姐恪守规矩,别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叫宁府蒙羞。”

语声一落,便得来柳氏一记冷眼,前边,薛府的丫鬟也稍显尴尬,不过她会看人眼色,及时岔开话道,“今日还请了两位尚书府的家眷以及翰林院学士,她们已经到了,诸位夫人小姐这边走。”

宁樱垂手敛目,愣愣的抬脚跟在身后,她只是没想到,谭慎衍会在这府里,且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他不喜热闹,往谁家凑热闹便是那户人家快遭殃了,谭慎衍去瞧瞧他们最后欢喜的时光,他说,人在巨大兴奋中迎接愁云惨淡的牢狱之灾,脸上露出的神色是最好看的,因为意味着,他没有吃空饷,为朝廷除掉一祸害,在其位谋其政,刑部监牢关押的人越多,他越有满足感。

谭慎衍,宁樱默默低下头去,心不在焉的走在最后,经过树下,她不知为何,蹲下身将谭慎衍折断的枝丫捡了起来,直起身子拿在手里把玩才惊觉不妥,如烫手山芋似的丢了出去。

女儿不对劲,黄氏察觉到了,柳氏秦氏心思活络,用不着她作陪,宁静芸会做人,已和几位小姐相谈甚欢,她牵着宁樱到一侧角落里屋檐下说话,“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娘看你脸色不好,小太医在前边迎客,待会我让吴妈妈找找他,叫他给你瞧瞧。”

男大女防,黄氏知晓有些不妥,然而,宁樱的身子重要,她不放心的探了探宁樱额头,并无异症,道,“不舒服的话,去屋里坐着,不认识那些人不要紧的。”樱娘的性子随她,不爱与人虚与委蛇,做不到面面俱到,这点,宁静芸做得很好,黄氏叫来屋檐下的丫鬟,不好意思道,“小女有些不舒服,这屋里可否歇人?”

丫鬟穿了身蔷薇粉的袄子,闻言,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推开门,侧身道,“小姐屋里请,奴婢去前院请少爷过来。”

宁樱扬手说不用,她没有不适,只是没想到还会见到那个人罢了,不见面的时候从未想过,遇着了才知恍如隔世,两人一起的日子历历在目就在昨日,转眼便已物是人非,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往后该是不会有交集了。

念及此,宁樱心里好似松了口气,又仿佛压着一块石,闷闷的难受。

薛庆平去了太医院,府里只有薛墨和薛怡,故而请了两位尚书府的大人,请他们代为照顾活络气氛,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薛墨垂手整理了两下衣袖,问一侧的小厮道,“谭爷还在屋里?”

小厮伸手扶着他,顿时,薛墨身子放松下来,浑身上下疼得难受,嗤嗤喘着气道,“他可真下得去手,多年情分,就被他揍一顿给没了。”

小厮抿笑,“福昌说,谭爷念着情分,并未下狠手,前天,刑部抓了几个扰南山寺女眷的刺客,被谭爷打得没了半条命。”

薛墨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得感谢他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了?”

小厮惶恐,“奴才不敢。”

“他如今的性子连我也琢磨不透了,瞧瞧咱院子,寒冬腊月不见一片雪花,尽是萧条颓废。”薛墨撑着腰,浑身上下酸痒疼痛,疼痛中又有种难言的舒爽,其感觉不足为外人道也。穿过垂花厅,看迎面跑来一小丫鬟,薛墨松开小厮,立即挺直了脊背,动作急了,拉扯到身上的痛处,龇牙咧嘴,略微狰狞。

“少爷,宁三夫人说宁六小姐身子不太舒服,您用不用过去瞧瞧?”丫鬟福身行礼,视线未曾在薛墨脸上滞留,薛墨在小厮跟前好说话,对府里的丫鬟婢女极为严格,她心知这点,不敢触怒薛墨,故作没看见薛墨疼得扭曲的面庞。

薛墨皱了皱眉,道,“谭爷在何处?”

丫鬟摇头,薛墨侧目挥手,让小厮找谭慎衍的去处,“说我在二门处等他。”说完,又朝丫鬟道,“内院我不便张扬的进出,你将六小姐带去连翘阁,我在那处等她。”

连翘阁是薛府为数不多的阁楼之一,临湖而建,周围景色雅致,丫鬟领命而去,薛墨这才伸出手,发现身侧的小厮被他支走了,不由得又垂下,唉声叹气的朝前边走。

丫鬟匆匆忙回到屋里,推开门,躬身施礼,看边上有人,顿了顿凑到宁樱耳边,小声说了薛墨的指示,“六小姐请跟我走吧。”

宁樱面有迟疑,她身子健朗,并未半点不适,黄氏紧张才会如此,看丫鬟站在一侧,不疾不徐,眉目温婉,她想起一件事来,有点私事想问薛墨,故而,站起身,下意识的抬手理鬓角的碎发,手触着花钿猛地回过神,清晨,金桂替她梳妆时,特意找了花钿左右插入发髻间,稳着平日毛躁的碎发,她垂下手,微微轻笑,“走吧。”

绕着青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了约莫两刻钟,视野陡然明亮,两侧松柏绿竹萦绕,阁楼藏匿其间,寒风吹拂,阁楼的拱门若隐若现,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大理石的拱门上,奇草仙藤引蔓,穿过镂空影壁,垂下一丝丝的藤条,藤蔓自然而然的萦绕更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千草藤是夫人在的时候种下的,易存活,春夏秋冬皆能点缀庭院,少爷喜欢,因而挪来此处,好些年了,颇费了许多功夫才让其长成如今的模样。”丫鬟看宁樱站在影壁前,不由得出声解释,指着内里道,“六小姐里边请。”

院里景色较外边更显精致,左侧修葺了座亭子,亭子小,四面通风,顶以藤蔓缠绕为顶,其间插入了各式各样的腊梅,梅花绽放,亭子熠熠生辉,内里安置了张圆桌,桌面搭了张白绿相间的绸缎,顺着桌沿垂下,桌上摆着一个青色的瓷瓶,瓶里插着几只枯木枝,别有一番意境。

丫鬟看她的目光落在亭子里,试探的问道,“六小姐可是想去亭子坐坐?”转而又介绍其亭子来,夏日炎热,傍晚薛墨喜欢在这乘凉,偶然起了拾掇出一小庭院的心思来,一日,大小姐来了心思,又吩咐人将亭子顺着她的意思修葺一新,冬日吩咐丫鬟折了腊梅点缀其间,红黄相间,如春日盛开的娇花。

另一边路上,薛墨半边身子搭在谭慎衍身上,抱怨道,“你下手未免太狠了,亏得年关了,太医院轮值,我能让我爹替我,否则,我这副样子怎么给宫里的贵人看病?”

谭慎衍嫌弃的将人往外推了推,薛墨似有察觉,黏得更紧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到你这倒是反了,我瞧着樱娘容貌不差,隐隐有美人之雏形,可毕竟才十二岁,她若是个寻常百姓家的,你强取豪夺,对方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宁府毕竟是官宦人家,依着京中各式各样的规矩来,你两再快,她也得及后才能嫁你,嫁给你之后才能行房,你憋了多年,美人在怀铁定是憋不住了,她身板弱,哪承受得住你狂风骤雨的索取?娇艳欲滴的一朵花儿,别被你摧残得不成人形才好,说吧,南山寺到底发生了何事......”

谭慎衍半垂下眼睑,目光复杂的看了薛墨一眼,薛墨被他看得发毛,拍了拍自己脸颊,不解道,“怎么了?”

“没,突然觉得你长得不差。”

薛墨嗤鼻,没吭声,薛庆平剑眉星目,容貌昳丽,他娘肤若凝脂,貌美如花,他哪会是不好看之人。

“我和你的事儿别与她说,她不认识我,我不想吓着她了。”

薛墨瞠目结舌,“你不认识她也知她和她娘中毒,叫我给她们母女治病,还知她在南山寺会遇到危险?慎之,我虽比你小几个月,你也不至于找这种借口搪塞我。”

谭慎衍心知他不会信,便是他,也不敢信,明明死掉的人,如何又回来了,他不解的同时又庆幸着,“送你的几车药材不是白送的,你若不听,改明日我与伯父说,叫他......”

薛墨求饶,半边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在谭慎衍身上,“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我爹收了你的药材,你要星星要月亮他都会给你摘,别说是我这个儿子了,罢了罢了,你不说我便不问了,左右不过是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罢了。”

二人沉默不言到了院子,看丫鬟站在门口,薛墨一把手推开谭慎衍,神色端正,“你不想她知晓你的身份也好,否则,你做下的那些事,估计会吓得她退避三舍,她可不是娇养在后宅大院的花儿,骨子里带着刺儿,别被她扎到了。”

说话间,两人进了大门,谭慎衍已敛了心思,看宁樱的眼神透着陌生来。听着动静,宁樱望了过来,面色微诧,随即,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小太医和谭侍郎来了?”

薛墨扬眉,笑着拍了下谭慎衍肩膀,“樱娘认得他?”

宁樱颔首,“方才在外边见过。”

薛墨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谭慎衍,眼里戏弄之意甚重,一本正经与他说不想宁樱知道他在背后做的事儿一边又闷声不吭在人眼前晃悠,刑部出来的人,果然都是心思扭曲的,见谭慎衍嘴角微动,他忙敛了目光,笑着道,“是吗?听丫鬟说你身子不适,可否具体说说。”

宁樱本想和薛墨说点私事,看有外人在,收起了心思,缓缓道,“没什么不适,我娘小题大做而已。”

她话里有所保留,谭慎衍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碍于他在场的缘故,不由得脸色一沉,“是不是我打扰你们了,可需要回避?”目光如炬的望着宁樱,嘴上如此说,手已拉开椅子顺势坐了下来,倾着身子,手漫不经心的搭在桌上,修长的中指轻轻击打着桌面,脸色极为难堪。

宁樱不自在的笑了笑,清澈透亮的眸子闪了闪,别开了脸,站起身道,“丫鬟让我过来,我以为你有话要说,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我娘恐会找我。”她心咚的跳了下,并不看谭慎衍,两人该是再不会有交集了,过多牵扯,不太好。

谁知,谭慎衍脸又沉了两分,半晌平缓情绪,目光软了下来,“我听有个婆子嘀咕,说是她家小姐夜里常常咳嗽,可说的是六小姐?”

再开口,他一改咄咄逼人,语速慢了下来,薛墨疑惑的哦了声,侧身吩咐丫鬟去屋里搬椅子出来,颔首,示意宁樱坐,“既是来了,我给你把把脉吧。”他站在谭慎衍身侧,眉目微敛,半点不敢落在宁樱身上,问起宁樱在南山寺的事情来。

宁府女眷在南山寺遇着刺客的事儿没有传开,然而,知晓的人不在少数,京兆尹抓着人,迟迟没有结果,薛墨故意提起这事儿自然还有别的打算,“那晚你们在南山寺可受到惊吓了?听说贵府的老夫人如今还在府里养着。”

“并无大碍,人送去京兆尹府上了,剩下的事儿与我们无关。”说到这,宁樱想起那晚身上弥漫着草药香的男子,反问道,“那晚小太医可去了南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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