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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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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紫玉的声音抖了抖,天际间立即有雪花飞旋下来,沾染在他空空伸出去的手指尖上。

他眼睫一眨,雪花随即慢慢融化。

回忆是一座空城,而现实又是另一座空城,有人站在回忆这所空城之外,屡进屡出,屡出屡进,不断地回忆和追寻已成往事的昨夜,所以便渐渐地,产成了幻觉。而幻觉中,那个人也总以为自己牵住了他的衣角,然而事实上,他抓在手里的,不过是一丝云烟,抑或一缕空气,过眼即逝。

宁紫玉的手指,在空气中,不甘心地颤颤蜷起来。

原来人不是,景不是,连过去的心情,都不再是。

他无法理解压抑在自己胸中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体味起来瑟瑟难忍,回过头时,却是心如刀割。

找不到叶邵夕,他就心如刀割。

而余下的世界,也在他声音落后,陷入一片萧条的沉寂,就好似风雪停滞,悄无声息。

当然,久久徘徊于天际间的呐喊,始终是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的。唯有时空中,那永远不会为人所驻足的时光,才在绵长的等候和抽丝剥茧般地回忆过程中,将时间的灯芯,一点一点地燃烧殆尽,并零落成灰。

而和时光一起逝去的,还有往昔再也追不回,讨不得的情境,或许,这种痛心与无奈,便是懂爱的代价。

也许,在叶邵夕之前,宁紫玉风流成性,遇到过那般多的人,却从未有一人教会过他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

爱为何物,也许今日,谁都不能替宁紫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有自己思量,才能深切懂得。

回到军营之后,宁紫玉召见宁景辰,问他现下煜羡军营的情况。

宁景辰看到宁紫玉,好似有些心虚似的,一下子就从座椅上弹立了起来,左顾右盼,不敢言他。

还是宁紫玉,率先开了口。他直入主题道:“你跟我说说,煜羡十万兵力分兵北上,是怎么一回事。”

“呃!?皇兄我……”

宁景辰闻言身体一震,好像被吓了一跳。

“嗯?”

宁紫玉一边品茶一边抬头看他一眼,表情很是阴鸷。

“……”

“不说是吗?也好。”他说罢,放下茶盏,对着空气中道,“你立马给我跑一趟煜羡,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知他话音一落,身后立即有道黑影,忽攸而下。

“皇!皇兄!”

宁景辰见状,忽然急了,忙跪下来老实交代,乞求他道:“皇兄,求你……不要伤害王爷,不要伤害王爷,再说,再说,煜羡所剩下的人数也不多,你就,就把他们完全俘虏了就好了,千万不要再伤害任何人,好不好?好不好?……”

“皇兄求你!求你!……”

宁景辰不止一次地磕头,宁紫玉听罢却毫无反应。

“传我命令!”宁紫玉忽然站起来,踢开宁景辰,冷声下令道,“本太子要亲自领兵,生擒君赢冽,给煜羡最后一击!”

“是!”

郁紫领命之后稍微犹豫了一下。

“太子……难道不找叶校尉了?……”

“不。”宁紫玉十分笃定地眯起眼睛,“我要让他自己出来!”

“他说过,只要我抓君赢冽一次,他就救一次,我抓两次,他就救两次,那么……只要我生擒君赢冽,他就一定会出来!”

“我了解叶邵夕,他一定!……会出来的……”

宁紫玉将手指,一根一根狠狠收紧在眼前,紧攥成了拳头。

“逼,也要把他逼出来!”

“不!不!皇兄!你不能!你不能……”

宁景辰一边听一边不相信地摇头,他声泪俱下地爬上去,一把拽住宁紫玉的衣摆,不让他离去。

“皇兄!皇兄!求你!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

“李忆不会原谅我的!他不会原谅我的!不会……”

“皇兄!皇兄!……你就看在我赶回来通风报信的份上,不要伤害任何人,好不好!好不好!……”

李忆,宁紫玉是知道的,是宁景辰在煜羡军中认识的一个侍卫。那李忆因为是煜羡皇帝派来监视君赢冽的,所以知道许多军中机密之事,这样一来才透漏给了宁景辰。

宁紫玉听罢冷哼一声,一甩手将自己的衣摆从宁景辰手中拽出。

他冷道:“宁景辰,我问你,在你心中,究竟是家国天下重要?还是你那个小情人,李忆重要?”

“我……”宁景辰被问得一懵,眼眶里滚落下一颗泪来。

“在你赶回来通风报信的那一刻,你就已做出了选择,所有的事,都不是能两者兼得的,在你选择了这一样的时候,注定就已失去了另一样。”

宁紫玉说罢,抬起腿就要往前走,宁景辰见状一惊,忙扑上去抱住他的双腿,死活也不肯让他再迈出一步。

“皇兄!皇兄!不要!我听别人说,叶校尉早就死了啊!所以你这么做是没用的!没用的啊!……”

“求求你!停止!……停止!……”

宁紫玉闻言,目光愈发狠戾,他飞起一脚,将宁景辰“哐当”一声狠狠踹了出去。

一旁的桌椅被宁景辰飞来的身体砸中,顿时散架。

宁紫玉竟看都不看他,一狠声道:“走!”

“是!”

一大队的人,以整齐的步伐跟在宁紫玉的身后出帐,宁景辰挣扎了两下,想要去拦截,但却身上一疼,一时竟爬不起来。

“不!皇兄!皇兄!不要!……”

“再有下一次,我就要你,和你的那个李忆偿命!”

跨帐而出的那一刻,宁紫玉忽然停下来,没有回头,语气平稳地警告道。

宁景辰听罢一震,趴在地上不再敢起身,宁紫玉走后,郁紫来到宁景辰的身旁,叹了一口气,对他道:“景皇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子面前,再提起叶邵夕的名字。尤其不要说……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实。你可知,为了一个叶邵夕,他会赔上一整场战争,更甚至是千万条的人命。而我怕的是……事情或许……还不止是这样。”

郁紫说到此,便不再说了,而聪明如宁景辰,自然知道郁紫还有下文,并且也隐隐猜测出了郁紫的意思,便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不……皇兄他疯了……他疯了……”

郁紫望了望宁景辰,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也同样没有说,宁紫玉这一切假设成立的前提是……叶邵夕倘若,还活着。否则,再多的一切,都无异于徒劳。

不怕天各一方,只怕阴阳相隔,永不聚首。

而这厢,宁紫玉也在整编好所有的军队之后,高高地骑于马背上,他抬高下巴,在一片山呼千岁的叩拜声中,猛地抽出腰间长剑,锋利的剑身从他手中,直刺向天际。

亮烈的光线也从四面八方,直汇聚在他刺出的剑尖上,形成尤为耀眼的一点。

“听我号令!杀!”

“杀!杀!杀!杀!”众士兵一齐跟着他道。

“杀啊!──”

面前的千军万马顿时奔腾而出,像翻腾的海浪一般,内心怀揣着激荡的情绪,忽然铺天盖地,洒满整片大漠。

“杀啊!──”

“杀!──”

宁紫玉在战场的最后方驻马观看,遥望眼前是一片战火纷飞,血染天边的厮杀景象。

双方的铁骑都在嘶吼着而出的那一刻,互相卷起身后漫天飞扬的尘土,一起迷蒙了视线,遮天蔽日。

战场上矫健如飞的战士,烽烟中嘹亮振奋的军歌,马背上好勇斗狠的英雄,还有那片,在漫漫的厮杀过程中,最终,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忠魂。

鲜血,哀歌。

白骨,挽词。

年年战骨,埋尸荒野,这好像是对整个战争残酷而又沧桑的祭奠。

宁紫玉看到远方,君赢冽终于一人独骑,悠悠地驱马出来。

他眼神在一瞬间眯起,环顾四周,仍是没发现什么动静。

“宁紫玉,你这是要做什么?”

君赢冽在远方发话,他鼓鼓的肚子浑圆浑圆的,厚重的铠甲已然遮盖不住,看起来十分艰难与辛苦。他似乎现在只是硬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宁紫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到君赢冽那浑圆的肚皮时,蹿上脑门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邵夕若是还在,是不是……也该同他一样了……

他不由自主地对着远处君赢冽的身影,呢喃了一声:“邵夕……”

有时候想想当真好笑,在叶邵夕还在自己身边时,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叶邵夕错看成君赢冽,而现下却对着君赢冽的身影,唤出了一声“邵夕”。

宁紫玉忽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重重一绞,顿时抽痛得厉害。

叶邵夕啊……叶邵夕……你到底是在我的身上……下了什么毒咒……

为什么……这么痛……

宁紫玉的脑中空白一片嗡嗡作响,以至于他后来都跟君赢冽对了一些什么话,他也都不再记得和关注。

而他此时,唯一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却是──

只要他抓住君赢冽,就再不怕叶邵夕,会从他的手掌心逃脱了。

宁紫玉一定神,扬起头来,下定决心。

可就在他仰起头来的一瞬间,背后有道突兀的马鸣声忽然长嘶一声。

宁紫玉一震,猛地转头向后看去,却见眼前一片飞扬的黄沙之中,一款相同的黑色衣摆,背对着他,于风中纵马疾驰而出。

“邵夕!”

宁紫玉见状双目瞠大,急急大叫了一声,忙掉转马头一抽马鞭,随着黄尘中的那人飞奔了出去。

“邵夕!”

他一边挥鞭一边喊他,然而骑在前面的那个人,却迟迟不肯应答。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迈开四蹄相互追逐,飞踏在茫茫沙漠上,激起马蹄身后的一路尘沙。

“邵夕!”

不过多久,宁紫玉也终于赶上他,然而他绕到马头前面一看,那骑在马上的人,却根本就不是叶邵夕,而是另有其人!

他的心中登时“噔”的一声,瞬间沉了下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邵夕!!?”

他一剑架过去,直逼对方的脖颈。

“太……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那人一吓,竟从马背上直直跌了下来,跪在地上颤颤发抖。

“是……是景皇子命小人这么做的,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太子……呃!饶……”

那人的最后一个字,终究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去,宁紫玉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看着那人倒下,宁紫玉不知为何竟是十分怅然似的闭上了眼睛,而他一向阴鸷的面容中,竟流露出了淡淡悲伤的神色。

邵夕……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等来的……偏偏就不是你……

宁紫玉在风中狂甩马鞭,一路纵马飞奔回去。

而此时,马蹄急,风声促,他的心,也在天地间更乱。短短时间内,宁紫玉的心,从天上直摔落入地下。

这种落差太过清晰,也太过深刻。他宁紫玉像是在恍然间才明白了什么一样,一直不断地在风中狂挥着马鞭,却挥不去空欢喜一场过后,更加空虚、寂寞、与惆怅的感觉。

而这种空虚与惆怅,又在突然间,将他对叶邵夕的思念,拉得那么漫长那么漫长,漫长到就好像,一直如梭的岁月那般悠远。

归去后,忆前欢。

任何人都无力阻挡一去不回头的岁月,任何在事后才追悔莫及的言语和行动,在注定要消逝的光阴前,都不过是一纸荒凉,显得如此苍白、空洞、脆弱和无力。

宁紫玉回去后,早已无心再顾及此战胜负,他只是失魂落魄地骑回来,一味地栽进营帐中,开始几天几夜不休不眠地思考。

他怕是在这一刻才弄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懂爱的代价。

爱可以是温润的,可以是清澈的,可以是固执的,甚至是可以是疯狂的。

就好比他──宁紫玉,在后来甚至疯狂到,命人去煜羡,将叶邵夕母亲的尸体偷刨回来,转而再埋在他的东宫之中。而这一切,也只是为了要逼出,一直从未现过身的叶邵夕。

世人时常问,爱是什么?

其实有时候爱人,世人感觉到的,往往是痛大于爱的。

爱一个人,会痛。会撕心裂肺,会痛不欲生,甚至是会让人悲痛欲绝到死不瞑目的地步。

可喜欢一个人,却不会。

宁紫玉承认,他这一生,曾喜欢过无数个的人。

柳茵,舒贵人,甚至是包括在东宫三十六院之中的,多少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床第之欢的人,他在一定程度上,都喜欢。

然而,喜欢,并不等同于爱。这是宁紫玉在叶邵夕走后多少日子以来,才渐渐明白了的事。

喜欢一个人,往往在初见之时,就可以对他温言软语,好言相向,甚至是很轻易地,就可以对他说出,只有情人间才会有的极尽轻薄的戏谑情话。

宁紫玉在床上,曾对无数的人说过“爱”,也曾对无数的人说过“喜欢”。

可实际上,爱一个人,却是一件极其严肃而又庄重的事。

在没有真心以对,没有向对方,卸下自己故作遮掩的面具之前,任何轰天烈地,可歌可泣的感情,都不能称之它为“爱”情。

而“爱”,它对有些人来说,更甚至是要以牺牲生命为代价,拼死也要来保全和捍卫的事,它在他们眼中,永远是神圣隽永,不可亵渎。

也许,爱与喜欢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爱”它需要一种彼此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情感付出和投入,而“喜欢”,则仅仅只是双方之间的一种昙花一现的感情冲动罢了,它经不起考验,也经不起岁月的大浪淘沙,总是在人与人的转瞬一瞥之间,就被淡忘了。

而“爱”,又从来都是一件百痛千疮的事,不曾失去过,不曾放手过,又怎懂得爱人?怎懂得珍惜?

斗转星回,人间寒暑屈指可数的五遍,便在岁月中,悄悄流去。

而宁紫玉这个人,也依然还是与他从前一样,声色风流,一般无二。

纵然,如今,他已身为大映碧朝的一国帝王也是这样。

该上的便上,该做的便做,该享受得便享受,该风流得,也便风流。

然而──

一夜温存过后皆如过眼烟云,再多风华正茂的佳人,他都弃若敝履,嗤之不屑。

耿耿不寐的长夜,每当暴风刮得猛烈之时,宁紫玉多希望,他自己可以任意摆布这个世界,然后让整个空间里,都充满着他想要的──他的气息,叶邵夕的气息。

每当夜深人静,世人也总是可以看到,在映碧的皇宫中,依然有一个和衣不睡的人影,径自独立在黑沉沉的皇庭之中。

他对天望月,孑然影孤,任凭天上的月光,如流水,洒落一身。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相遇之苦,相忘之苦,相别之苦,相离之苦,在月光下,在午夜梦回中,宁紫玉依然能够温习到,往日历历在目的岁月。

杨花处处,飞燕双双,又一个年头的春日回来,春暖花开。

谁都知道,大映碧国的铁血皇帝宁紫玉,一向是毫不怜香惜玉,而且还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尤其是视人命为草芥,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

然而,谁又能想到,他是将一个人,一直烙印在内心深处,五年都不忘掉的人呢?

未知生死处,何能两相完。

有时候,大奸大恶的一腔痴心,就如同古瑟繁弦中的一缕清音,叫人难说悲喜,无不纠结。

绝情与多情,把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风放在同一个男人的身上,宁紫玉的真实性情,也因此,在旁人议论纷纷的无数揣测中,变得愈发愈扑朔迷离起来。

冉冉沉香唯有梦,倚遍楼**醒时。

帝王情牵一线,故人行踪难觅。事实证明,原来,绝情丈夫,也多情。

然而,每每梦中,他声嘶力竭叫唤的那人,却再无觅处,昔日里那些一起灯下写字的场景,一起共同退敌的回忆,也一如水中的倒影飘忽不定,一碰即碎。

到头来,相识数年的往事已如流水般匆匆而去,曾经的英雄长歌,都未能逃脱出今日灰飞烟灭的结局,唯有云阳山下的一草一木,皆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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