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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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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夕,邵夕,我求你,你就用力一点!”

“用力一点,好不好?把他……生出来……”

洞中湿气很重,洞顶有水滴滴落下来,溅落在石头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很静很静,从未听到过这样寂静的呼吸和人声,在这样一个幽深到不见丝毫天日的洞穴内,尺寸之地,容纳了很小的一张床,不亮的一盏灯,和不像样的两个人。

两个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衣衫褴褛,看起来竟像是一名四处乞讨的老乞丐。

而另一个……

一支残烛孑然影孤,朦胧的火光内,悄悄地透漏了一位不知名男子的身影,正满身绷带地瘫平躺在床上。

夜来生凉,露气浸润了火光,露珠一个不小心,竟“滴答”一声,滴落在了桌上徐徐燃着的火苗上。本就不大的一小簇火苗在一瞬间暗了暗,惊得向旁边连忙一偏,在空气中闪了闪,就好似生怕被灭掉一般。

不知多少蜡泪沿着蜡身,一滴一滴地缓缓淌下来,凝结成石台桌上,看起来好不苍凉。

一点点在黑暗中迷离跳跃的火光,时而虚,时而实,不断地在现实与梦境之中交相变幻,就如同天地间一双老眼昏花的浊眼,孤独地洞悉着人世间的沧桑与变化,沉沉与浮浮。

湿漉漉的空气之中,有人的影子在不断变幻的火光中,跳跃似的微晃了一下,很快,又闪现不见了。

透过火光,映到这样一个人,他的浑身缠满绷带,包括头部,颈部,四肢,胸部,甚至是整个凸起的腹部和腰部,都无一幸免。

在这些绷带上,很多地方还渗透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把绷带都染得红红白白,看起来好不触目惊心。

“邵夕,邵夕,你听我说。”

身下,一位乞丐样子的老人,跪在他大张开的双腿间,止不住地提高声音,想要唤回他被抽空了似的神智:“你现在务必把他生出来,你知不知道!?”

“邵夕,他已经死了,你何必再赔上自己!?”

那老人的声音近乎呜咽,似乎是已经承受不住哭了,他本想抓住叶邵夕的身体摇晃,力图唤回他的神智,可放眼扫了一遍他的全身之后,又眼眶一热,根本无从下手。

这人由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摔下,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根本碰都碰不得。

老人抿了抿唇,感觉他干涸已久的眼眶再度被袭击,溢上了一层酸楚难言的液体,模糊了他本就很昏浊的视线。

老人叫刘挽,便是那个世间人那个人人争相传颂,被人誉为医圣的刘挽。

刘挽可以著当世奇书,医当世奇病,却单单……解不了自己这一身沁入骨髓的相思之毒……

刘挽这一生,时光早在当年,曼殊将刚产下的漪儿托付给他的时候,就止步了。

直到他在君赢冽的府上,遇到漪儿的亲生骨肉——叶邵夕。

“叶”是龙爪谷独有的姓氏,而这片胎记,也是龙爪谷人独有的胎记。

自从君乾弘当年,将龙爪谷一脉赶尽杀绝之后,活下来的,也唯有漪儿。

所以,眼前这个人,必定是漪儿的亲生骨肉无疑!

刘挽说不出来他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又激动,又惊喜,又想因此而感谢上苍,却又因为这孩子所受的各种苦而想大骂老天爷有眼无珠,偏偏好人就是不给好报!

然而,他却忍住了。

他看得出来,这孩子,与她娘一样,是个闷不吭声的倔骨头。

虽然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但若是哪天,一旦他当真较起真儿来的话,那就非要了自己这条命不可。

刘挽决定,暗中跟随叶邵夕,以防他有什么不测。

事实证明,刘挽果然猜对了。

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儿──邵夕,从悬崖边上坠落下去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恨眼前这个叫宁紫玉的人。

虽然并不是亲生的,也并非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对刘挽来说,他对叶曼殊一生都无法枯竭的爱意,早已由她的子子孙孙,一代一代,延续并传承了下来。

当初是对叶漪留有愧疚的爱,如今又毫无保留地转移到了叶邵夕的身上。

刘挽深知天崭崖下方是一湍急不可耐的河流,所以他便知道,叶邵夕或许还有救。

赶在众人之前救走邵夕,这是刘挽现在,唯一要考虑的。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邵夕的伤势,居然比他预想得要严重得多。

刘挽由湍急的大浪之中打捞起叶邵夕,并在事后仔细检查了一下。

他全身上下,单是大的骨折,就有十二处之多。其中包括四肢、肋骨、颅骨,而且最严重的是,他肋骨中的一根骨头在折断后,倒插进了他的左半叶肺之中,从而致使他的肺部严重受伤,并随时有可能因为呼吸衰竭而丧命。

另外,高空坠落,还致使叶邵夕的体内器官产生多处挫伤,以及不同程度的破裂,而他体内出血的情况,也十分严重。

刘挽不敢想象,这种情况下,假设说他再来晚一步,那么叶邵夕的后果,将会怎样?

这种念头刚一闪现,刘挽的五指就忍不住颤颤发抖,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明白,现在,根本不是害怕抑或儿女情长的时候,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要救回他的命!

刘挽深知这一点,所以更不敢轻易动他。

时间紧迫,他每耽误一秒,叶邵夕便无疑离阎王殿越近一分。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地,和阎王爷抢人!

还好刘挽身为医者,这些年虽然是落拓了,但前些年养成的习惯,并不曾放下。

行医时要用到的器具、伤药、绷带等物,他一应俱全,一向是放在身上。

所以,在把叶邵夕从下流的浅滩中捞出来之后,刘挽当机立断地,当场就为他实施了胸部的肺叶切除术。

所幸,他肺部被插入的地方并不深,只是其间的裂口略大了一些,刘挽在仔细地观察过情况过后,将它与余肺的各叶,以及肺上其他连粘的结缔组织,进行完全性地分离,和切除。

而后,缝合的过程还算顺利,刘挽做完后,直起腰来,额上竟已出了一头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刚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就听不远处,有人状极疯狂地大喊叶邵夕的名字。

刘挽再低头一看,发现此时的叶邵夕,还尚在深度的昏迷之中,血压和呼吸都很不稳定,对于外界的呼喊,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反应。

他想也不想,连忙先将他内出血的情况大致处理一番,转而再将他的身体藏到了一旁的杂丛中,用几片斗大的树叶盖住,以做掩护。

刘挽趁着他们还没来的时候,将刚才留下的血迹,用水清理了清理,紧接着才回到了一旁的杂丛中,和叶邵夕一样平躺到地上,还不忘盖上几片树叶做遮掩。

“叶邵夕!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出来!!”

“不要再藏了!出来啊!出来!!”

夜色这时已完全黑了下来,星光熹微而又遥远,清清冷冷地勾勒在头顶那片黑漆漆的天幕上。

刘挽找的那一片杂丛有一人多高,杂草也很密集,因此很轻易地便被人忽略了去。

“太子!太子殿下小心!”

郁紫紧张地跟在身后,左一个小心,又一个小心,生怕宁紫玉有半点不测。

“叶邵夕!叶邵夕你给我出来!!——”

夜色之中,宁紫玉的呼喊不绝,刘挽惊异地发现,此刻本该是已陷入重度昏迷的叶邵夕,却意外地,一点一点地蜷起了他露在树叶外的五指,紧紧地攥住了他手指下方那片枯黄的干草。

不知过去多久,宁紫玉才终于撤军,带领一大帮人返回军营。

而宁紫玉走后,叶邵夕也继续无休无止地昏迷,不再有一点反应。

这段期间,刘挽前前后后,一共帮他进行了大大小小的七次开刀术,才最终,将他的身体状态稳定下来。

刘挽一直不敢移动他,生怕稍有点什么闪失,那造成的后果,就将不可挽回。

剖膛,续骨,缝合。刘挽在一边给他医治的时候,一边惊讶地发现,叶邵夕的身上,可以说是“四分五裂,肝胆皆伤”,然而,处在他小腹正周围的几块骨头,却不知为什么,被他保护得很好,仔细看去,竟是连一丝裂开的细纹都没有。

尤其是处在正当中的盆骨,完美无损到恰到好处,根本不像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人。

如果按照这种情况,那胎儿……应该是平安的……

刘挽苦笑。

不过只可惜,他已经成了死胎。

所以,即便你费尽功力保护他,结果……也是,无济于事。

难为你了,邵夕。

刘挽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鬓发,先将他其他较重的伤势处理好,一时还没忍心,将那死胎现在就取出来。

龙爪谷人在滞留死胎上是有时限的,比世上其他人要来得长一些,不过也长不了多久,顶多几天而已。

刘挽希望着,叶邵夕在这一天能醒来,然后亲自送送自己的孩子,但如果,他仍是这样一直坚持着不醒,那他唯有强行为他开膛取子了。

要知道,死胎长时间滞留在母体并不好,而且,人体若是经过反复的开刀与缝合,极易引起缝合处伤口的感染和恶化,以至于进一步加重病情,更甚至是死亡。

而像他这种极为复杂的情况,又不能将所有的开刀术都集中在一起一次性完成。

不仅是刘挽做不到,就连叶邵夕本身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

最后,刘挽考虑来考虑去,最终还是决定等下去。

他相信,叶邵夕是绝不可能不醒来送送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怀胎近七个月,谁都有感情。

时间在等待中耗逝,刘挽在他的身体可以自由搬动的时候,才将他从那片杂丛中背起来,熟练地找到一处熔岩的洞口,微微一低腰钻了进去。

说来奇怪,这里的峭壁,总似乎是暗藏玄机。

连绵的山群因为长时间的风化和冲刷作用,渐渐在有些地方,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溶洞。

刘挽进了其中一个洞口,正背着已然昏迷的叶邵夕,行走在一条极为幽深黑暗的隧道中。

他走了片刻,就见远处的高墙上的豁口中,一束极为亮烈刺眼的光线,从中穿透了过来,并直射到他的脚下。

刘挽看见它时,一时竟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连忙向上背了背愈渐下滑的叶邵夕,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儿就冲到了隧道的尽头,钻出洞外。

豁然开朗处,漫山的红花与满眼的芳菲,在风中摇曳。

刘挽忘不掉,怎么也忘不掉。世事,又仿佛回到了他与她初相见的那一日。

那个身着大红衣衫的貌美女子。她叫,叶曼殊。

“曼殊,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刘挽踩过地上一片红色的花草,径直对着空气中,轻轻呢喃。

一卷医着一卷经,十年辜负十年心,花开叶落生相错,连理盘根两却分。

刘挽想象着自己当年在谷中经历过的人和事,他看着一地刚发芽的龙爪红花,想起当年君乾弘的一把火,终究还是没将这里烧尽。

是啊……龙爪谷人,一向将“龙爪花”视为天上之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灭绝呢?

世人所传的龙爪谷存在于现今煜羡国的骊县一带,然而不想却是刘挽说了谎。

实际上,龙爪谷不仅不在煜羡国的骊县之中,而是处于煜、映二国的交界山下,也就是现今的天崭崖下。

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本意是怕外来的人找到了这里,从而打扰了谷内人平静的生活。

然而刘挽却没想到,他自己却还是引狼入室,将罪魁祸首君乾弘引到了谷里来。

至于之后,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

而后,刘挽将叶邵夕,安排在了一个废弃的溶洞内。

龙爪谷人不住房屋,之前的家家户户,住的也从来都是洞穴。

他大概地收拾了一下,就和叶邵夕二人简单地住了下来。

几天过去,刘挽一边在为他处理伤势,也在一边等他醒来。

终于到了最后的这一天,刘挽失望地连刀具都拿了出来了,叶邵夕这才慢慢地,一抖眼帘,睁开眼睛,缓缓地清醒了过来。

“邵夕,你醒了?”刘挽很惊喜地,不知该握他身上的哪个地方,他的身上全是绷带,根本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事不宜迟,我先帮你将肚子里的死胎生出来,好不好?其他的,一会儿再谈。”

一般来说,龙爪谷人的胎儿在死去之后,并不会很快地脱离出母体。或许是因为龙爪谷人的哺育系统十分复杂的关系,五个月以上的胎儿在死后,要先经过**天的委缩期,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委曲,收缩成很小的一团,这个时候,母体的羊水才会开始慢慢地破裂,流出,以方便自己将死去的胎儿排出体外。

对于刘挽的问话,叶邵夕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他只是一点一点地睁开眼来,扩散的双瞳在静静地睁开之后,只看着上方的洞顶,就如同傻了一般。

“邵夕,邵夕,你听我说。”

刘挽吸了吸鼻头,努力笑了笑,试图劝服他:“死去的胎儿……不能在母体……滞留太长时间……你听我的……把他生出来……”

“生出来,对他,对你,都好。知道吗?”

洞中的烛火在静静地燃着,迷迷蒙蒙地照亮了他的左半边侧脸,让人看不真切。

叶邵夕的全身几近瘫痪,身体四肢也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其中还有些地方固定着硬硬的木板,似乎是在为他续骨定型。

刘挽见他不理自己,试图再劝:“邵夕,你这样硬挺着是没用的,或早或晚罢了,就算你现在执意不肯生,我也是要将他拿出来的。你明不明白?”

他刚说完,就见叶邵夕的双腿间已湿漉漉地流下来一片什么,颜色发黄,并且很快地就晕湿了他大腿两侧的绷带,刘挽知道,这是胎儿开始逐渐地脱离胎盘的迹象,要知道,萎缩以后的胎儿并不难生,只要他肯稍稍使使劲,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顺利将他产下。

刘挽之所以不想再为他开刀,是怕他体内的伤口,在太过频繁地接触到外部空气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出现十分严重的术后并发症。此时的叶邵夕,即使是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很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更别说,是比这危险了上万分的剖腹术了。

所以刘挽想,尽量还是让他自己把死胎生出来。

他虽然号称神医,但“神医”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保证每一次救治总是成功的,但凡有那么一次,叶邵夕这个人就完了。

“邵夕!生下来他,好不好?”

“这样你自己也会没命的,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

刘挽的声音有丝哽咽,他抬起头,看见叶邵夕的双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没有回答他,只是对外界的光线和刺激变得越来越微弱,一直到慢慢失去反应,就像是要长时间处于严重的休克状态一样。

“不好!”刘挽一惊,忙试图要唤醒他,“邵夕!邵夕!你醒醒!你不要放弃!你不能放弃!你听见了没有!?”

刘挽见他如此,顿时有老泪哗哗泛上,汹涌地溢出了眼眶。

“邵夕,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苦,可……你有想过我吗?……我一个老人家,背你走到这里,你说,我为的是什么?”

刘挽一闭眼,顿时有老泪哗哗泛上,汹涌地溢在了他的眼眶里。

“你对人世没有眷恋了,你不想再活着了,那好,我不为难你……”刘挽说着顿了顿,一抬手,很爱怜似的梳理上他的鬓发,语气变得压抑而痛苦,“可你要知道,我心里的痛,并不比你要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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