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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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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时节,春夏之交,天气转暖。

绿树殷殷,流萤长鸣,旖丽的华檐角上,偶尔还坠着清露几许,清露滚落下来,发出“滴答”一声响,突兀清浅地溅进漏壶里。

叶邵夕卧床半月有余,期间气色好转,胎息日趋稳定,身体也慢慢地恢复大半。

只是他人虽然躺在这儿,但终日眉目紧拢,魂不守舍,似乎仍然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心事,终日里沉默不言,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消沉低迷了许多。

江棠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每日像办公务一样,事必躬亲,面面俱到,细心体贴到了极致。

而纳兰迟诺虽身居要职,公务繁忙,但每日里无论有事无事,他也总要遣人送来一些补品和药膳,并嘱咐江棠说无论如何,这些东西也一定要叶邵夕服下。

江棠虽然弄不明白纳兰王爷是何种用意,但有一点是无需置疑的。纳兰王爷心思缜密,才思敏捷,不论做什么说什么,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更何况,纳兰氏祖上能征善战,弓马娴熟,遗留下来一批兵力,也交移到了他的手上,十分能干。而映碧兵强马壮,每次打仗,纳兰军势必参加,作为先头精锐兵力之一,为映碧的连战告捷,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

期间,也有很多人来探望过叶邵夕,但让江棠啧啧称奇的是,除去纳兰王爷和太医之外,他居然还惊动了不少大人物的大驾光临,不光是柳娘娘和景皇子,连目前皇帝身边最得宠的缨妃,也都放下身段,特地来嘘寒问暖一番。

缨妃面容姣好,姿容俏丽,眉心当中淡淡的晕了一抹花瓣形朱砂,说起话来的时候,嘴边时不时地抿出一对梨涡,十分可爱。她乌寰松挽,宫纱轻盈,薄薄地一层覆在肩上。她流缨髻的发式比一般娘娘来得要朴素简单得多,但寰间斜倚的那支红缨簪,色彩鲜亮,流苏繁复,十分惹眼。

她低头抿了口茶,抬起头来,看了看江棠,又瞄了眼叶邵夕,随即一笑,话中有话地道:“叶大人果然好命,太子都走了,居然还有人从旁照顾着。”

苏缨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不说,面露讽色地咋了咋舌道:“叶大人身为男子,旁边却总是有一堆无头苍蝇围着乱转,我当时想不明白原因,现在却知道了,原来叶大人是身带异象,如同女子一般,可以生育。”

叶邵夕闻言,双手一颤,猛地在袖中收紧。然而他面上却依然不为所动,很是平静地道:“娘娘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请回,今日累了。”

“哼!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叶邵夕,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你跟了纳兰迟诺,你就是高人一等,可以狗眼看人低了!?别忘了,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而这个人却把你赏赐给另一个人,你这样的人,无非就是一个玩物,只能沦为人的笑柄!任人取笑!”

苏缨见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由气绝,猛地拍桌站起来,气道。

叶邵夕皱了皱眉,没听懂她什么意思:“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臣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呵呵……你装什么傻!全皇宫上下都知道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正经!”

苏缨年纪不大,进宫时间又不长,说到城府不露,谈吐不惊的本事,她相对还逊色很多,叶邵夕一眼就看出她神情不对,直觉江棠隐瞒了他什么。

“江棠?”苏缨走后,叶邵夕找江棠来问话。

“呃啊!?”江棠有些心不在焉。

“宫里最近又传了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没……没啊。”

江棠眸子闪躲,一直不肯与他对视,而叶邵夕也觉得心情烦躁,浑身上下怠惰得厉害。刚才苏缨来的时候他不过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双腿负重,有些难以承受。现在正直晌午,他看江棠一副有意敷衍,左顾右盼的样子,索性不再追问。

江棠走后,叶邵夕闭眼躺在床上,想要休息,可苏缨的话又在耳边不断回响,让他无法入睡。

哼!叶邵夕,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个人却把你赏赐给另一个人,你这样的人,无非就是一个玩物,只能沦为人的笑柄!任人取笑!

叶邵夕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不对。他脑中一团浆糊,心里也蹬蹬直跳,不安烦躁得厉害。他逼迫自己闭上眼睛,虽然盖着被子,但周身冰凉,只有小腹处凝聚着温柔安定的力量,暖暖地在他周身散播,传递到身体各处。

叶邵夕不知怎么的,心中蓦地一软,有丝暖流缓缓滑过,让他紧绷的身体松了松。

他略有些迟疑的,将手掌小心翼翼地轻贴在自己的小腹上面,一开始动都不敢动,动作谨慎温柔,掌心僵硬,生怕再弄出什么不妥。

小腹很热很热,即使隔着衣衫,叶邵夕也可感觉那里的温度淡淡传来,扩散到手掌心,随着掌心的纹路游走扩散,再渗透到手指尖。这一刹那,他觉得连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铺天盖地地温暖了,融化了,心房上像被包裹了什么一样,富饶而柔软。小腹还很平坦,刚刚月余的肚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摸着摸着,动作慢慢娴熟起来,并不像刚才那么僵硬,手掌也会偶尔动动,轻轻拍一拍,似乎在爱抚里面还未成形的小东西。叶邵夕躺着躺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暮色西陲,天光微弱,泛着微微的红,很是壮丽。叶邵夕半阖着眼,见有人在自己的床侧探头探脑,他心中一震,登时醒神,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

面前的少年甜甜一笑:“邵夕哥哥。”

叶邵夕吓了一跳,出了一身细汗:“景皇子……”

宁景辰是当今圣上第二个儿子,宁紫玉的皇弟,与宁紫玉不同,并不是皇后嫡生,而是由侧妃诞下,兄弟二人之间并不十分亲厚。虽然兄弟二人并不亲厚,但宁景辰活泼可爱,待人亲和,与叶邵夕关系很好,常来这里玩耍。

“吓到你了?”宁景辰跳起来,嘿嘿一笑,很是乖巧的样子,眼睛弯得出奇清澈,“我来看看肚子里的小皇侄,我要跟他多说说话,免得他忘记我。”

“……”

“邵夕哥哥你怎么了?”

“景皇子课业不忙么?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

“忙啊!但是忙也要来,再不看的话,就要看不到了!”

“什么意思?”

“咦?邵夕哥不知道吗?还是太傅骗我,说太子哥哥早在走之前,就已经把你送给纳兰大哥了。不日便要住进他家,难道不是这样吗?”

叶邵夕闻言脸色一白,好半天僵在原地,再说不出一句话。

宁景辰何时走的叶邵夕不知道,等他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宁景辰已经不在了,天色黢黑。

皇宫内院,门户深重,夜深人静之时,一轮皎月高悬中天,清亮的月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地洒落在地上。这夜,月色已深,星光细碎,撒落一地,甚是凄美。

江棠本来已在隔屋睡去,他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饥肠辘辘,便从床上爬起来,想着怎样去御膳房偷些食物果腹。他打开房门,抬起一脚刚刚迈出,恍然见黑漆漆的夜色里,隔壁烛火昏黄,隐隐约约,尚未熄灭。

一盏烛火将屋里映得朦朦胧胧,模糊单薄。窗影灯深,叶邵夕孤独的剪影映在窗前,他动作迟疑地伸出手去,顿了顿,才微挑灯芯,似乎想让烛火燃得更旺一些。

江棠忍不住有些好奇,心想这种时候,叶邵夕还不休息做什么。他放轻脚步,闭住呼吸,踮着脚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纸窗户上捅出一个窟窿,眯起眼睛细细查看。

屋子内似乎不止是叶邵夕一个人。江棠可以隐隐地察觉出第二个人的呼吸,但他站在外面,从这小洞望去,只能窥见一双淡青色的锦靴和同种颜色的衣裾,久久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叶邵夕这时已从榻上下来,穿戴还算整齐,他强打精神,一脸冷漠地对着眼前的男人,语调平稳地发问:“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

“为什么全部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太子离开之前,曾经找过我。他此次动身去煜羡,只怕对君赢冽已经十拿九稳,整个映碧大军已被他全部调动起来,只是作为其中力量的纳兰军,并不在他调动范围之内。”

那人静默半响,小心观察着叶邵夕的神色,才娓娓开口道。

江棠在窗外一惊,听出这正是纳兰迟诺的声音,二人不知正因什么事而剑拔弩张。

叶邵夕深吸口气,又冷声发问道:“所以……宁紫玉让你调动纳兰军,协助他对付煜羡?”

“是……起初我并不同意……认为太子此种做法,实在是一意孤行……”

“那后来你又为什么同意?”

纳兰迟诺微微犹豫,垂下头来漠然不语。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答。”叶邵夕冷笑,“是不是因为宁紫玉说,如果你肯援兵,就把我,作为交换的条件,赠予你。”

纳兰迟诺没有出声。

“够了!”

叶邵夕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整个人都气得颤抖:“我叶邵夕不是物品也不是条件!你爱出兵不出兵,他胜也好败也好!都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邵夕你听我说!”

“叶某刚刚就说过,王爷深夜造访实在不适,夜深露重,王爷请回!”

纳兰迟诺哪里肯善罢甘休,闻言,他跨进一步,两手按住叶邵夕的双肩轻晃道:“我就不明白,你还在执迷不悟什么?邵夕,你口口声声说,还会相信誓言的人是傻子……可是你现在呢?你还相信宁紫玉吗?宁紫玉他都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怀揣着誓言等他吗?这件事我不愿与你说,始终是怕你尴尬,但到了现在……”

“我没有等。我为什么要等?”叶邵夕挥开他,“我说不信便是不信!纳兰王爷!请回!”

“我可以帮你救走云阳山的人……”

纳兰迟诺忽然道:“你以前说不离开,是因为宁紫玉囚禁了他们,那么我现在,帮你救出他们,你可不可以……随我离开呢?”

叶邵夕看着他冷笑,一根一根地抽出手指,十分决绝地反问:“你和宁紫玉,都把我看做了什么?身份高贵的人,果然不一样么……”

纳兰迟诺心下一慌,脱口便道:“我可以帮你去煜羡,可以带你去见你的母亲,另外,邵夕……难道你不想知道,太子和君赢冽现在怎么样了吗?”

叶邵夕闻言轻轻一震,背对着纳兰迟诺低下头来,沉默半天没有发声。

“宁紫玉现在在干什么?他和君赢冽进展得怎么样?而让宁紫玉也为之沉醉的人,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关于这些……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么?这样就认输,你难道会甘心么?”

纳兰迟诺步步紧逼,语气一句比一句激烈,叶邵夕在他的追问之下后退数步,最后跌坐在床上。而整个过程中,叶邵夕的目光仓皇游移,眼帘低垂,就好似面对纳兰迟诺的咄咄逼人,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似的,更不知该看向哪里。

“邵夕,据我所知,你不该是这么一个人……”

纳兰迟诺轻叹一声,蹲下身来,很是温柔地按住他的双肩,望进他的眼中:“他迟早会毁了你,一步一步……亲手毁了你!邵夕,不要固执下去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拉住我,我可以救你,我可以让你忘掉宁紫玉!”

叶邵夕微微一颤,闭上眼帘偏过头去,双手在身下不着痕迹地收紧,用力地扣住床橼。

“人的道路有很多条,选择也有很多种。他没有你,照样可以活得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你没有他,我想,你也会比现在更好。”

“能牵着你的手一起死去的人,不是只有宁紫玉一个!他可以,很多人都可以,我也照样可以!”纳兰迟诺说着伸手覆上叶邵夕的。

而叶邵夕却不说话,只是一味闷着头消沉。

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薄薄得打在他的额头上,将他整个人都照得若即若离,扑朔迷离起来。纳兰迟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只见他沉默着沉默着忽然苦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冷冷的,带着悲哀,带着沉寂,还有那么一点点地无力自主和无力回天,让人心下一窒,忍不住跟着怦然心动。

之后,纳兰迟诺眼睁睁地看着叶邵夕抽出手站起,看着他缓步到门框边,看着他抬头望月,背对着他卸下双肩,像是毫不在乎地轻笑了一下。

然而刹那之间他却忽然出手,让人来不及惊呼,直接一拳击打在门框上,撞出嗡嗡的响声。

门框震颤许久都停不下来,连纳兰迟诺都被他惊得一颤,半天都无法说话。

气氛突然诡异的安静,只余跳跃的烛火与震动的门扉,在他二人之间诡异地蔓延开来。

叶邵夕保持不动,拳头还杵在门框上,殷红的血丝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过了许久,才见他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冲着纳兰迟诺,声音沙哑道:“很可惜……叶邵夕此生……注定只为一个人隐忍至此……”

“他放纵猖狂,他心有所属,是他的事。我违背纲常,我怀胎孕子,是我的事。我的事,与他无关,与你无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是宁紫玉,因为我是叶邵夕,因为我作茧自缚……因为我心甘情愿!纳兰王爷……话已至此……您听明白了么?”

叶邵夕苦笑:“我叶邵夕不是自怨自尤的妇人,也不是心有戚戚焉的女子,不是没了宁紫玉就必须要立即投身到另一个人怀里寻求慰藉的人。我也是男人,我也有万丈的雄心和抱负,若不是宁紫玉,我不会停下马来,更不会剑气受挫,一腔豪情,反被囚困于此。”

“邵夕……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何……为何不说出来?”

叶邵夕自嘲地:“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即便我不说,他也早已将我看透了。若是说了……只怕是自取其辱而已。”

“叶邵夕会走,但即使是走的时候,我也是凭我一个人。来去随风,去留无意。我不靠任何人,不凭任何人,我会走得轰轰烈烈,彻彻底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宁紫玉走了,就反身投到另一个人的身下……”叶邵夕顿了顿,低下头来自嘲一笑,“如果我真遂了宁紫玉的意,如果我真的跟你去纳兰府,那对我来说……可还有一点尊严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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