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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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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内。

“哈哈哈”

冯去疾,李斯,和王绾三人刚进来,便看见嬴政哈哈大笑的模样,彼此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你们来了。”

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眉梢还带着点喜色,“来来,都过来坐。无须多礼。”

冯去疾和李斯都看向王绾,王绾手一抬正欲行大礼时,旁边的赵高在嬴政眼神的示意下连忙赶过来。

他凑着趣道“王丞相您这边请,茶汤、烤豆腐都给您备好了。”

王丞相依旧想行完大礼,但想到这段时间因郡县制、众封建制,与陛下起了不少争执。

现在面对陛下的善意,倒也不好拒绝。

这么一想,他一撩袍子,顺着赵高指引的地方坐下。

李斯和冯去疾也跟着跪坐下来。

“来来看看。”

嬴政心情很好地将竹简分发出去,尾音微微上勾,“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还能怎么弄”

王绾微微挑眉。

李斯和冯去疾也有些惊讶陛下的态度。

他们不说耳聪明目,但对陛下与张婴在少府争执一事也是早有所闻。

李斯什么心理暂不说,冯去疾挺担忧张婴,他来时还特意与王绾打了声招呼,为的是万一陛下发怒,两人联手尽力保张婴,不浪费一个好苗子。

但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陛下的心态与他们猜测的完全不一样。

陛下,好像并不愤怒。

更像是在享受一场斗智斗勇的小游戏。

三人心下有了计较。

他们打开竹简,这上面详细记载了三十日前到至今张婴做过的点点滴滴。

比如,张婴是如何用一枚陛下的承诺,忽悠得少府和光禄寺官吏们团团转。

又是如何借皇家爱豆腐的名声,忽悠得整个咸阳老百姓都开始磨制豆腐。

他们越看越惊讶,借力打力,声东击西,顺势而为

环环相扣,每一个点都用得浑然天成。

“此子果然很有天赋”

冯去疾忍不住感慨,语气中还带着点不解,“陛下,您何必将他丢去长安乡当里正”

“什么”

李斯翻看竹简的速度较慢,听到“里正”这一句话,惊得茶汤差点洒落,“这,这秦国十七岁方可当官。他年不足三岁,也并未学习过律法,当里正是否太过”

嬴政挥挥手,很自然地开口道“用人唯贤。甘罗十二拜相,不也做得挺好。至于秦律,有扶苏在旁盯着,他可以边学边当。”

李斯嘴角一抽,陛下您也太偏心了。

过去再怎么破格,也没破格过让不懂律法的文盲当小官吏吧。

赵高在旁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提点“长安乡,西南边。”

李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片记忆,居然是那个地方

长安乡西南区的里民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

他们都是功勋人群,是身体致残,不能留在军中,也不愿归乡的退伍士卒。

最低是公士,如上造、大夫的军爵也不少,甚至还有几位家中无人的公大夫也放弃大宅,跑来和袍泽们挤在一起住。

秦朝是一个主要是以军功制来当官。

也就是说这里的里民随便抓一个出来,都可能比管理者里正的爵位高。

再加上秦朝的官员本身也不好当,考核制度非常严谨,每年都要进行大考。

这份大考试卷又被称为“上计制度”,也就是地方郡守。县令制定的年度工作计划,什么开垦荒地,人口、治安和赋税等。

完成的好的官吏,有奖励、提拔。完成的不好也会因此被处罚。

地方郡守对这一片地方的功勋士卒比较照顾,定下的要求也比较高。

有抱负的里正自觉场面过于棘手,做不下去,都是主动找关系调离。

摆烂的那种里正,又被这些狂热爱秦国的军卒看不上,没能混多久,便被举报给轰下去。

久而久之,这里竟成为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俗称烂摊子。

李斯顿时闭嘴不言,也明白张婴为何会被丢过去当代理里正,反正是个烂摊子,也不能更烂了。

嬴政由他们继续看了一会有关张婴的竹简。

见三位重臣都在称赞张婴优秀,张婴聪慧,神童。

嗯,虽然他也觉得张婴值得被称赞,但

嬴政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道“竹简还未看完后面没看”

王绾闻言一顿,了然失笑。

冯去疾不甚在意地开口道“看了。都是些张婴的趣谈,比如得知需要承担的责任后,怒而跑圈、垂头丧气,发愁之类要我说,稚子能嚎啕大哭已经算很”

王绾在旁边推了冯去疾一下,当即拱手道“恭喜陛下,这一局当属陛下获胜。”

冯去疾当即一愣,赢个稚子有甚好恭贺的

“区区小儿,何曾能赢过陛下。”

李斯抢先一步开口,同时道,“里正的职责可不止税收、开垦荒地,也不是靠一点小聪明就能解决。臣想,不出一月,那稚子定会知道陛下待他的好,宫内的好,会乖乖回来道歉。”

“不需他道歉。”

嬴政摸了摸下巴胡须,声音都透着一股子精神劲,“那小子什么都敢答应,敢做,甚至还敢瞒骗我若不好好让他吃个教训,日后怕会闯下滔天大祸。”

冯去疾嘴角一抽。

陛下居然会有如此“好胜”“幼稚”的一面。

但仔细一想,陛下能在攻打赵国时,让赵高将十多年前欺负幼时自己的敌人们找出来,一一回敬。现在这么做,倒也不算很奇怪

冯去疾低声轻叹了口气,道“陛下,那小子心思缜密,又聪慧固执,只怕不会轻易放弃。”

“不放弃甚好”

嬴政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毫不在意地开口,“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倔,能有多少本事。”

冯去疾一哽,怎么感觉陛下还有点兴致勃勃。

王绾忽然起身,拱手道“陛下,为何让扶苏公子同去”

一牵扯出扶苏,咸阳宫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

冯去疾和李斯瞬间沉默,他们同样有些好奇。

那地方是潜规则中的烂摊子,可若扶苏过去后也没能解决,这对于他的威信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嗯扶苏去不得”

嬴政一眼看穿王绾的担忧,他的脸上没了笑意,“正因为是长公子,他才更应该去。”

王绾还欲开口,嬴政打断对方“不让他去,莫不是让他去听你们鼓吹的众封建制”

王绾

冯去疾连忙在一旁打圆场,开口道“陛下,王丞相定不是这个意思。派个两岁稚子过去当功勋士卒的里正,倒显得我们不重视,有损国家颜面”

“行了。。”

嬴政懒得听打圆场的话,“今日还有何事启奏”

李斯正准备开口,王绾忽然再次开口道“陛下,若这

回真能解决老秦军问题。”

“若他真能解决,这一批人”

嬴政闻言一怔,沉吟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送他又何妨。”

三人同时一怔。

王绾话语中指代的人是扶苏,但从陛下承诺的奖励而言,那人好像并不是公子扶苏,更像是对张婴那小子说的话。

可也不对啊

那些军卒再残废,那也是功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送给一白身小儿。

李斯皱紧眉头,他忽然低声道“冯丞相,莫非真如传言所说,张婴正是蒙毅之子”

冯去疾冷笑一声,还想拿他做试探皇帝心意的炮灰

他非但不接招,还懒洋洋地反讽回去“你大儿子李由,不正出自蒙家军么,还娶了公主,知晓得肯定比我多,李廷尉不如问他。”

李斯心下一抖,恨恨地收回视线。

广撒网、结交权贵这事,一旦放到明面上,脸皮再厚的人也会尴尬。

“行了,别瞎猜。”

嬴政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汤,赵杰正调查在关键时刻,暂不能打草惊蛇,“张婴并非我儿子。”

三位重臣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吁了口气的神色。

嬴政似笑非笑。

他不再聊这个话题,四人不约而同地翻开其他竹简,开始新一轮的国策调整。

天色渐渐变晚。

初春昼夜温差大,容易饿,所以嬴政都会吩咐赵高多加一份膳食。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步履声。

嬴政刚皱起眉,便听见熟悉的童声。

“父皇”

他眉头微松,算算日子确实是春狩的人该回来了。

果然,殿门被推开后出现的是抱着一摞花的胡亥。

“何事”

许是因张婴之事,嬴政对幼子们的态度较过去都要温和一些。

这令胡亥受宠若惊,进来的步伐都雀跃了些。

他举着花花道“这是早春最美的一束花,献给父皇”

嬴政见到这束花时,神色却恍惚了一秒。

视野中仿佛出现一个更加娇小的身影。

对方在御花园里撒欢一样到处跑,然后手捧一大把野花兴冲冲地跑过来,高声喊道“仲父仲父我们来编花环吧。”

“何谓花环”

“嗯仲父不知编花环嘿嘿”

小儿笑得很甜,拍拍胸脯,狡捷的情绪都快能从脸上溢出来,“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今日教仲父日后仲父都帮我编花环,好不好”

教一次花环,就敢要求对方以终身编花环来回报。

圣贤都没这么霸道,偏还不令人生厌。

嬴政想到这轻笑一声,下意识接话道,“阿婴想要何种花环”

胡亥闻言一愣,阿婴

何种花环

他轻咬其唇,杵在原地有些拘谨,音量也很小地开口道“父皇,我,我不会花环。”

“”

胡亥靠近两步,仰着头表情有些急切地看向嬴政“父皇我去学,我会编得比别人都好。”

嬴政的手落在胡亥头顶,摇摇头“回去吧。”

胡亥手指捏紧。

他不过是随阿兄们一起出去春狩了两周,怎么回宫后,父皇变化竟如此之大。

他踌躇片刻,忽然打起精神道“父皇,我,我也有惊喜送你”

原本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赵高,闻言悚

然一惊。

他猛地抬头,不顾嬴政有发现的可能,冲着胡亥拼命摇头。

但胡亥的视线根本没在赵高身上。

他见嬴政没反对便飞速跑出去,没多久满脸欣喜地端着一个鼎进来。

嬴政“”

李斯、王绾和冯去疾,看见几乎如出一辙的场景后,瞳孔地震。

豆腐二代要来了他们甚至还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期待。

唯嬴政比所有人都了解胡亥有几斤几两,所以很快平静下来。

他皱眉道“鼎里是何物”

“米丹”胡亥骄傲道。

赵高在一旁急得汗都出来,尤其听到“米丹”两字,更是一脸绝望捂脸。

胡亥压根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他说完便将鼎给揭开。

众人看去,里面摆着七八片四四方方,金灿灿还冒着白雾的小米糕。

“父皇,我也能做到”

李斯和冯去疾彼此疑惑地对视一眼。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盘菜,还是失败的那种,但他们依旧给面子地伸出筷子。

王绾连筷子都没伸,看那质地都硌牙。

果不其然,李斯年轻还好,冯去疾直接捂着右边的腮帮子啊哟一声。

“这,这不就烘干的粟米饼”

“不是是米丹”

胡亥一愣,明明这粟米也是按豆腐的制作流程做的啊,怎么会不成功呢

他心下忐忑,但还是坚持道,“父皇,这是我请炼丹方士制作的祥瑞”

“好了”

嬴政皱起眉,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带鼎出去。”

他并没有太生胡亥的气,毕竟嬴政很清楚胡亥并非聪慧的儿子。

但他一看到这个鼎就会想到豆腐,想到被忽悠吃了三十天豆腐宴的经历,语气和情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胡亥却被嬴政的目光吓到了,以为自己犯了忌讳。

他再不敢撒娇,急急忙忙命人抱起鼎,他自己也跟着小跑离开,还不慎撞到门发出“哐当”一声。

这时,赵高小碎步挪到嬴政眼前,左右来回小幅度晃荡,仿佛在踌躇。

“行了。”

嬴政收回落在胡亥背影上的目光,又看向赵高,挥挥手,“毕竟是你的弟子,且去看看。”

“是,君上。”

胡亥离开书房后越想越气。

明明他才是皇子明明他才是最得陛下宠的儿子那阿婴是个什么玩意

他越走越快,脚步渐渐踏出“蹬蹬”响声。

胡亥走了一路,忽然看向一道柱子。

“出来。”

“胡亥公子。”

赵高低着头,缓缓走出来,只几步,他鬓角便渗出冷汗。

“阿,婴”他咬牙切齿。

“什么”

“阿婴在哪他到底什么身份自我回宫后,所有人都在说张婴张婴”

胡亥猛地抬头,直视赵高,掰扯着手中的野花将其捏的稀碎,“他为何能得父皇宠爱。就因为炼制了一道丹药那我也同样炼制了呀为何不夸奖我”

赵高听到这有些哭笑不得。

与一介臣子争风吃醋,还真是小儿脾气。

“胡亥公子不必担忧,不过一好运的小子。”

赵高也不敢违抗嬴政的命令说出玉兰行宫,所以挑着一些零散能说的情报简单说了下,“陛下礼重蒙家,他身为蒙家子,才能得些运道。”

可不就是运道好嘛。

明明才两岁,大字都不识几个,偏偏因出身得到陛下另眼相看,日后混个家财万贯、良田万顷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罪臣之子官奴出身的赵高难免生出嫉恨。

“哦蒙家子”

胡亥听到这就起了兴趣,挥了挥花环道,“先生,我要他当我的伴读。我倒要看看,一乡野小子有甚资格出现在父皇口中。有甚资格和我比哪怕只是一个花环,他也不配”

赵高本不反对。

但想到皇帝留张婴在卫月宫,以及一些偏宠的行为时,他又迟疑。

这小子确实有些邪乎,万一留在胡亥身旁反而抢走嬴政的目光,岂不是亏大了,

“公子蒙家,许是不愿。”

胡亥皱起眉,满脸不高兴“为何,你不是说他只是臣之子吗还是个出生不吉利的。”

“公子,哪有伴读比皇子小的道理。他这入宫,是照顾你,还是被照顾呢。”

赵高轻声补充,他见胡亥脸上还写着不想放弃,用激将法,“后宫的郑夫人最喜幼子,若公子执意让他当伴读,骑射课程时,倒是可将他安置在郑夫人”

“混账”

胡亥气得跳脚,瞪着赵高,“他有甚资格陪郑夫人不成郑夫人最喜欢我”

赵高刚松了口气,便听见胡亥又开口说“我就要他,我去和郑夫人说大不了喊个宫女照顾他”

赵高表情一僵。

他看着胡亥“啪啪哒”跑远的身影,叹了口气。

怎么别的没继承,偏偏只继承了陛下的顽固呢。

与此同时,长安乡西南区。

张婴在田埂旁走着,脑子里充斥着的全是,米、钱、布

说实话,他事先想过嬴政会给他挖坑。

但他以为最多是没收赚的银钱,他早做好两手空空出宫的准备。

但万万没想过,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陛下居然给他按了个代理里正这种听都没听过的奇葩官职,该不会是临时创的吧。

出宫后就成为80户人家衣食父母。

张婴回想起围着他的小朋友们期待的眼神,以及幼崽的顶级理解能力。

“甘罗12岁拜相,你这么年幼,肯定是比甘罗还厉害无数倍才能来当里正。”

“小里正,有没有不入贱籍,不做商户,不当屠户,还能赚钱的机会”

回想一次,他就胃痛一次。

真是够够的。

张婴一行人穿过一片白杨林,踏过溪水上的白色石桥,入目的便是一片炊烟寥寥的房舍,偶尔有人进出的石坊,以及青黄不接的田地。

“巡视完你的封地了”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婴立刻回首,快乐地挥舞着小手“阿兄阿兄我还没去巡视呢,我和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扶苏身后站着一群人。

他们或衣袖空空,或撑着旁人站着,又或者面部被毁容,瞎了眼或缺了耳,虽不至于衣衫褴褛,但也能从瘦弱的躯干看出生活的窘迫。

“小公子安好”

伤残的士卒们显然误会张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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