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_孤芳不自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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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皇帝那天谈兴很好，他谈到天下大势，兵力、国界、百业，甚至还有今年稻谷的收成和朝廷大臣的家眷们在京城的所为。从微处推敲大处，随口连颁几道圣旨，然后朝引宜微笑：“王子觉得如何？”</div>

<div>    引宜退了一步，深深低头。</div>

<div>    他总算知道这个男人为何总令敌将担惊受怕。如此强大的魄力，能将人的心思看穿的锐利目光，可将强敌毁于无形。</div>

<div>    向皇帝告退，离开大殿后，引宜向引路的侍卫叹道：“亭国拥有一位睿智的皇帝，我看天下没有人能猜到这位皇帝的心思。”</div>

<div>    侍卫闻言笑起来，回头道：“王子这可就说错了。有人能猜到皇上的心思，百发百中。”</div>

<div>    侍卫竖起一个指头，神秘地往远方一指。所指处，是烟雾弥漫的深深后宫。</div>

<div>    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从脊梁骨最下端徐徐泛上。</div>

<div>    三日来，这种忐忑不曾离去。引萝，他最宠爱的小妹妹，正在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面前崭露着维昊族第一公主的美貌？她可会引起那女人的嫉恨？她可会成为这场新的宫廷争斗的胜利湛</div>

<div>    他忽然想起，当他向皇帝提及引萝时，皇帝称她为“公主”，而不是直接称呼名字。难道说，皇帝还未曾近过引萝的身？</div>

<div>    引宜在宾馆里来回走着，像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div>

<div>    和平意愿已经达成，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他无法容忍引萝被抛弃在那深深宫廷中，假如引萝无法幸福，那将是怎样一种凄凉的下场。</div>

<div>    人啊人，常常在达到目的后，才懊悔付出的代价。</div>

<div>    “引萝公主到底情况如何？”</div>

<div>    “我要见皇上。”</div>

<div>    “我要见皇后。”</div>

<div>    “都不行？那好，我要见那日领我妹妹入宫的跨虎大将军！”</div>

<div>    好几次，他想拔出刀来冲杀出去，仿佛引萝已经被深宫中那阴毒的妇人暗中害了。他痛恨自己，他奇怪自己怎么能千里迢迢一路安然地将妹妹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打一场实力悬殊的仗。他当初安慰引萝的话，全是妄言，全是胡说八道！</div>

<div>    他不过是一个将妹妹拿去交换安宁生活的浑蛋。</div>

<div>    就在引宜快要急疯了的时候，引萝回来了。</div>

<div>    她换上了亭国贵族女子的服饰，纯白的丝绸衬着瀑布般的青丝，尊贵成熟。</div>

<div>    她进屋后，柔柔看了哥哥好一会儿，低头抿嘴轻轻地笑起来，笑一阵，又抬头，看着引宜手足无措又惊又喜的样子。</div>

<div>    “我见到了皇后。”良久，她才说了一句。</div>

<div>    “她到底长什么样？我就不信，她真能美得过你？妹妹，她有没有用皇后的派头欺负你？”</div>

<div>    引萝思索了很久，才喃喃道：“不可以凡夫之见概之……”</div>

<div>    “我说……”引萝带着回忆的表情，轻轻看向远处沐浴在晨光中的王宫，“不可以凡夫之见概之。”她忽然转头，朝引宜灿烂一笑：“哥哥，我们回去吧。皇后娘娘说，我可以选择留在亭国王宫，也可以选择回家。无论我如何选择，我的使命都已经完成，亭国和维昊族将是世代的友邦。”</div>

<div>    她看着引宜不敢置信的表情，像被释放的凤凰，用轻盈舞步快乐地转了一个圈。</div>

<div>    “哥哥，我们回家吧。”乌黑的眼睛闪着青春的光芒。</div>

<div>    一国之中，既然已有一位绝韵之后，又何须再添一位绝色之妃？</div>

<div>    回家去吧，维昊族的第一公主。</div>

<div>    纵使施尽招数，未必能得到皇帝数日宠幸，而漫长的被遗忘的日子，却已经注定。</div>

<div>    这不是你该得的命运。</div>

<div>    回家去吧，年轻美丽的女孩。</div>

<div>    你不曾经历过那些，那怒马鲜衣，对峙三军的日子；那绝世古琴碾成飞灰的绝望；那忘尽怨恨，气吞天下的胆魄；那轰轰烈烈，世上万千说书人也无法道出其中滋味的爱情。</div>

<div>    回家去吧，你的笑声如铃，应该回响在你欢乐的故乡，回响在慈爱父母的耳畔。</div>

<div>    夜深时分，重重宫门内，一双睿智的眼睛静静凝视天上明月。</div>

<div>    宫女从门外无声无息地进来，躬身禀告：“娘娘，那位公主殿下今夜已经启程，离开了都城。”</div>

<div>    娉婷仰着头，惬意地靠在软枕上。</div>

<div>    “跨虎大将军在哪？”她忽问。</div>

<div>    “奴婢不知道。”</div>

<div>    “是在他的官邸里？”</div>

<div>    “听说他还没有回去。”</div>

<div>    “是在陪皇上处理政务？”</div>

<div>    “奴婢听皇上身边的侍从说，今天和皇上议政的是两位丞相，跨虎大将军并没有去。”</div>

<div>    娉婷出神片刻，幽幽道：“那他定是追去了。不知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千军万马。”</div>

<div>    宫女不解地看着她。</div>

<div>    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却扑哧一声，孩子似的笑了起来，轻轻击掌道：“我猜他必定忍不住。漠然啊漠然，堂堂跨虎大将军，只不过三天，魂魄就被年轻的公主勾走了。也好，你也该尝尝这情的滋味了。”</div>

<div>    接着道：“该请皇上尽快安排人手接管跨虎大将军的军务，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手忙脚乱。”</div>

<div>    刚巧楚北捷回来，一边跨进宫殿，一边问道：“什么找不到人？”</div>

<div>    娉婷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你没看见漠然这几天总借故来我这里，又是什么新的贡品要皇后过目，又是王庭庆典快到了，诸多节目要皇后先行审过，还不是冲着那位公主来的？只是我看那位公主太过聪明，不容易到手呢，漠然有苦头吃了。”</div>

<div>    楚北捷哈哈笑道：“他吃的苦头能有我多吗？”挥退众宫女，将娉婷打横抱起，送到床前。</div>

<div>    娉婷被他看得满脸通红：“你这人……已经是堂堂皇帝了，还不知道检点一些。”别过头，却刚好被楚北捷偷了个空，将她头上凤钗抽了，青丝淌泻了一床。</div>

<div>    楚北捷缓缓靠上来，嗅她脖间香气，轻声问：“皇后还记得当年唱给朕听的降歌吗？”</div>

<div>    “不记得。”娉婷妙目流转，幽怨道，“我只记得当年有人砸了我的琴，把我关在隐居的别院里，还百般欺负我。”</div>

<div>    “我认错就是。”楚北捷连忙投降，又柔声，“如此良辰，皇后难道打算把时间都用在回忆我们漫长的故事上？”</div>

<div>    娉婷抿嘴失笑，幽幽叹道：“不错，好漫长的故事，一辈子也回忆不尽，这么长，这么长……”</div>

<div>    当日和楚北捷一道隐居时，四国还未真正动乱。</div>

<div>    要不是人心贪婪，为逞一己之欲，使天下苍生遭荼毒，又怎会有这强大的亭国，这一对帝后？</div>

<div>    如此、如此、漫长的故事，如娉婷指下的一曲，奏尽人生的五音。</div>

<div>    明月当空，柔和地将光芒洒在这对万人之上的人儿身上。</div>

<div>    你可还记得，我们曾对月起誓，永不相负？</div>

<div>    也许我们，真的从不曾相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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