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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_第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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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我那是喜欢!」离姬蓦然停了笑。恶狠狠扭过头,她睁大眼瞪著韩觇,尖尖的下巴被月色勾勒得锐利如刀,「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相信。我相信天师。」

她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被纱衣紧紧包裹的胸膛剧烈起伏。失了平日的嬉笑轻浮,湖面上倾倒众生的女妖与世间所有平凡女子没有丝毫差别,会疯狂,会偏执,会痴妄,会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哪怕毁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韩觇敛下目光,看向自己握著竹箫的手。那手是残缺的,右手无名指处空空荡荡。

倏忽几日,城中再无异事。新来的卖货郎同东街的杨寡妇抱怨,货担内少了一只拨浪鼓,钱袋里却莫名多出几颗碎银子。

「一只拨浪鼓要不了这麽多……」实诚的年轻人为难地皱起眉。

杨寡妇嘻嘻地笑,手指头上的指甲尖尖长长,拽上货郎的衣袖,拽著拽著就把他拽进了屋子里。

杂货铺里的鬼魅不著痕迹地把门帘掀开一角,铺子外的道士一如既往映入眼帘。七月正午的阳光耀眼刺目,白花花的光影里,白衣翩翩的道者器宇轩昂,站在小店门外,只一个身影就占去了天下人的注目。

片刻後,韩觇听见他的衣摆擦过门槛的窸窣声,一步接一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一如他说话时的声调,沈稳,端重,刻板。

三天前,从来只在店外观望的道士径直走进店里,站到了内室的门帘前:「韩公子,在下有一言相劝。」

暗室外的妖怪和暗室里的鬼魅俱都吃了一惊,竖起耳朵听他的下文。

道士难得显出了几分踌躇:「如若方便……」

「嗯?」韩觇等得心焦,「什麽?」

「可否将货架略加整理?」仿佛觉得说得还不够直白,古板的道士绷著看不见表情的脸,直言不讳,「太杂乱了。」

老实是可爱,如果太老实,就是可恨。

韩觇久久说不出话。

在门外足足站了十天,日日风雨无阻的道士,昂著脸,犹自候在帘外,执意要等一个回答。

暗室里的鬼魅咬碎了一口银牙:「杏仁,送客!」

他竟也不气恼,下巴微收,弯腰告辞:「贫道叨扰。」

走至门边,里头的鬼魅按捺下了怒气,冷声嘲弄:「道长是不染人间烟火的化外人,小店鄙陋,恐怕再收拾也收拾不出『干净』二字。可否请道长赐教一二?」

道士离去的身影凝住了。帘後的鬼魅勾著嘴角笑得算计。

原以为他会一如往常,高抬著下巴,拂袖而去。却不想他当真留下了,一言不发,挽起袖子,登上木梯,三下五除二就把货架最上头的大小箱盒全数取下,动作干净利落,不给韩觇半点插嘴的余地。

连日雷雨,店内飘荡著一股潮湿的气味。古旧的木质货架被压得摇摇欲坠。傅长亭信手从架上抽出一个木匣。匣子上也沾了几分潮气,里头放著一小块黯淡得看不出本来色泽的暗黄织品。

「这是从前朝皇帝的龙袍上剪下来的。」杏仁搓著手紧紧跟在傅长亭身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手中的木匣,「小心些。花了三个铜板买的。」

傅长亭举头再看,成堆的铜制器皿中藏著一只黄铜方盒。盒子虽小,却极有分量,入手便是一沈。屏息打开,里头却只有一根青黄两色相间的羽毛。

「维鸟之羽。」懒洋洋地在账台上翻个身,化出原形的山楂吸了吸鼻子,「那是应祸之鸟,身上的东西也不吉利。」

金银器械,铜镜锡器,各色各样,不计其数。外域的透明酒瓶,本城绣娘亲制的绣帕,路边捡来的一枝干枯的花,只有传说中才有的上古遗物……店内几乎应有尽有,收藏浩瀚如海,好似要以尺寸之地将天下尽数纳入。

短短两日,仿佛已经将世间所有物器看尽。傅长亭时常会不由自主停下手,仔仔细细察看架上的货品。内室中的鬼魅,收著这些东西做什麽?

在最靠近内室的木架最顶端,孤零零地摆了一只小小的香炉。不同於其他货品的干净整洁,香炉上蛛网盘结,厚厚的积灰将炉身整个裹住。长臂轻舒,傅长亭忍不住伸手把它够下。

「哼。」门帘後逸出一声轻哼。始终在窥视的鬼魅抱著臂膀靠在门框上,将门帘拉开稍许,冷冷看他的举动。

拂开炉上的灰尘,赫然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紫金香炉。留心用手指摩挲内壁,炉内镌刻有经文,寥寥几字,说著此炉的来历──取自昆仑,铸於蓬莱,收於终南。

「这……」傅长亭转身向内。

门帘挡住了韩觇的身影,只能由门边的缝隙里看见他垂落於地的纱衣衣袖:「想要就拿去。」冷漠疏离,仿佛不关痛痒。

「嗯。」道者点点头,爱惜地用手拭去香炉上的灰尘,「终南之物,不得流落於外。」

一本正经的话语,一本正经的口气,一本正经的眼神。

「噗嗤──」,店内的兔子和狸猫忍不住笑出了声。

帘内也同时传出一声嗤笑。降妖伏魔是正道,收回旧物是正道,在你终南派眼里,只要是你想的,就是天经地义的正道。

讥讽的话语尚未出口,那头突然伸手,越过门帘,递来一串珠链。被经年香烟渲染成墨色的木珠散发著淡淡幽香,粒粒滚圆,颗颗滑润,长年戴在道者的腕上。

垂下眼,韩觇定定地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性喜整洁的道士,连一双手也始终保持得干净,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关节处有著练剑时留下的厚茧。黝黑的珠链挂在他的指间微微晃动,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跟著一起摇摆:「做什麽?」

「终南之物,亦是公子之物。贫道以物换物。」一如既往是那般理所当然的口吻,天下间似乎从未有过傅长亭不能理直气壮说出口的话语。

帘子与门框间被拉开了窄窄一道缝隙,门内的鬼魅垂著头,只露出了小半张异於常人的苍白面孔。门外的道士执著地伸著手,总是正气俨然的脸庞同样被帘子挡住了大半。

「一个香炉值不了这麽多。」韩觇别开眼,视线沿著他悬在半空的手臂一路望向那双如他手中珠链般墨黑幽深的眼眸,「道长若真过意不去,在下便向道长索求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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