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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白话版_第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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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恂笑道:“这几个废物,心孔里不知生些什么东西在内,世间的丑态叫他们作荆孙老大又来了一个妻舅,前日来拜过的,也似聘才一辈人,然尚没有聘才伶俐,将来一定要闹笑话的。”

仲清道:“‘虫蛀的千字文’要给他吃碗墨水,才好免得随口胡言。”王恂道:“李元茂吃什么呢?”仲清笑道:“李元茂颟颟顸顸,七窃闭塞,要吃大黄、芒硝,方才打得通他这些浊污。”王恂又问仲雨,仲清答道:“在可善可恶之间,尚识好人,天良未昧。”二人刚说得有趣,忽见李玉林同着桂保来,见过了,遂即坐下,因问道:“这两日不见你们出来,在家作些什么?”王恂道:“也常出去的,我倒总不见你们。”桂保道:“我们近日在怡园演习新戏。”仲清道:“什么新戏呢?”

玉林道:“闻得六月初六日荷花生日,华公子要来逛园。度香为他是爱听戏的,即与静宜商量。静宜说:‘华公子是爱新鲜热闹的,若说寻常的戏,他都已听过,而且这几个班子也未必能赛过他的八龄班。我想不若把各班中,挑出几个来,集个大成班,我再谱出些新戏来,便不与外间的相同,也就耳目一新了。’”仲清道:“这倒很好。但不知戏文何如,是些什么戏呢?”玉林道:“我听见从前有个才子,叫作毛声山,撰出了几个戏目,却没有作成曲,名叫作《补天石》:“仲清笑道:“口恶,此是毛声山哄人的,止于批《琵琶记》内题出这几个戏名是:《李陵返汉》、《燕丹灭秦》、《诸葛延年》、《明妃归汉》等事,共有八九种。”玉林道:“如今静宜又添了四种是:“《金谷园绿珠投楼》、《马嵬驿杨妃随驾》、《李谪仙夜郎奉诏》、《杜拾遗金殿承恩》,这四本戏更觉热闹,差不多要全部出常”仲清道:“这四种更妙,为普天下才子佳人吐气。

马嵬赐缳之事,千古伤心。且羯胡之叛,祸在国忠,于玉妃何罪?那些丛书裨史,尽系道听途说,遂玷污宫闱。即洗儿一事,新旧《唐书》皆所不载,就见元微之轻薄之词有‘金鸡帐下洗儿时’一句,后人遂以为确据,甚属可恨。且奸相伏诛,六军可发,是件顺情合理之事。这陈元礼上无忧国之心,下无束师之律,罪应摒弃。若要将这些事翻转来,此外尚多呢。”王恂道:“在怡园演习的共有几人?”桂保道:“旦脚十个,此外生、净、老、丑有二十余个,是五六班凑成的。”仲清道:“旦脚十个是谁?”桂保道:“我们两个之外,尚有瑶卿、媚香、香畹、静芳、瘦香、小梅,后来又添了玉侬、玉艳,共是十个。”王恂道:“这就是十美班了。”桂保道:“陪客尚未定,你们是一定在数的。听得度香已写书子到保定府去,请前舟回来商议,只怕就是这件事。”王恂道:“也近了,今日已是二十六日了,还有十天,就演得全这些新戏吗?”玉林笑道:“你好记性,还有个闰五月,难道一月多,还演不出来?”王恂笑道:“我真糊涂,静坐了几天,真是山中忘甲子了。”仲清道:“听说琴言患病未好,如今能去演习吗?”玉林道:“你还不知玉侬那日在运河游了一天,忽然的病就好了。”王恂道:“此是人逢喜气精神爽了。”仲清道:“那琪官不是坏了手,如今想也好了。”玉林听得仲清说起此事,便低了首,春山半蹙,远黛含颦,又有些怒态。王恂、仲清等不解其意,因问道:“佩仙缘何发恼起来?”桂保见问,对仲清道:“都是你问起琪官,触起他的伤心事来。”仲清忙问何事?玉林不语,桂保就把奚十一送坊之事述了一遍,听得仲清、王恂大怒起来,同说道:“天下竟有这等人,叫他们怎样过得日子?”桂保道:“如今躲在天津未回呢,只怕终久还要回来的。”仲清道:“这奚十一到底是怎样人?”桂保道:“奚十一的出身倒不小呢,听得说他祖上是洋商,他祖老太爷作到布政司,得了军功。他父亲荫袭云骑尉,由守备起来,在军营出力,今作了提台。度香说与他有世谊,因鄙其为人,是以不与往来。从前华公爷作大经略,平倭寇,徐中堂是副经略,同在军营。那时老奚才作四川游击,是华公爷、徐中堂保举起来,即得了副将,旋升总兵,前年又升了江南提督。籍系广东嘉应州,家道甚丰,足有正千万的事业,又在省城当了个洋行总商。他共有兄弟十二人,有作官的,有当商的。他本要捐个道台,因花动了银子,凑不上来,只捐了个知州,差不多也要到班了。”王恂道:“是了!是了!我们老人家也认识,又叫作奚老土,因他带些鸦片烟土来,卖了一万多银子。”玉林、桂保坐了一回要去。王恂道:“忙什么,吃了饭去罢。天也不早了。”就命书童到厨房吩咐去了。

少顷,夕阳西下,仲清叫人卷起帘子,就把桌子挪到廓前,摆了四个座儿。王恂道:“便饭,没有为你们添菜,我这里却比不得度香。”桂保道:“好说,你的便饭我也吃得记不清了,东成居也作不出来。度香处也过于糜费,其实如何吃得这么许多。”说完就同坐了。厨房内闻得有相公,便多备了八个碟子,添了四样菜。先把黄酒、小吃送上来。玉林、桂保各敬了酒,便谈谈讲讲,浅斟低酌了一回。仲清、王恂又问了些近日的事,见玉林不肯喝酒,因问道:“你的酒量很好,为什么今日不喝?”

玉林道:“这两天嗓子哑了,受了热,所以不敢喝酒。”仲清又叫拿些水果出来,仲清道:“喝酒不行令,是断不能爽快的。人少又行不得什么令。”桂保道:“我们行那个《贴翠令》罢。”王恂道:“也好。”就叫拿出骰子来。行了一回,各人却也吃了许多。

方才王恂日间听了仲清品评各人的情境,因想起《花谱》中诸旦都也讲究情分的。因问玉林、桂保道:“你们此刻在怡园演习,那十个人,你可晓得他们有几种情性,脾气是那个最好相与,可讲得来么?”桂保道:“这十个却也好几样,内中就是玉侬脾气冷些,其余没有什么脾气。”玉林道:“讲情性风雅,心地聪敏,不慕势利,意气自豪,是瑶卿。一尘不染,灵慧空明,胸有别才,心怀好胜,是媚香。温文俊雅,出言有章,和而不流,婉而有致,要算香畹。言语爽直,风度高超,雅俗咸宜,毫无拘束,是静芳。恬静安详,言语妥贴,是瘦香。

心灵口敏,仪秀态研,是小梅。泛应有余,风流自赏。”把嘴向着桂保道:“这是他。别有会心,人难索解,海枯石烂,节操不移,这是玉侬。把洁守贞,不计利害,是玉艳。至于我则无长可取,碌碌庸人,使人嫌弃的,就是我了。”桂保道:“这是你自己不好下赞语,这考语待我出吧:芳洁自守,风雅宜人,不亢不卑,无好无恶,这些是佩仙。”仲清、王恂同道:“这考语出得很切,足见蕊香近日识见又长了好些。”玉林道:“我却当不起这考语。”王恂道:“还有几个人索性请你批评批评。”桂保笑道:“是谁?”王恂道:“蓉官、二喜、玉美、春林、凤林,这些人又是怎样?”桂保笑道:“这又是一路,不与我们往来的。我们是玉虚门下弟子,是兴周伐纣的,他们是通天教主门人,是助纣为虐的。这些人是龟灵圣母、申公豹等类,却也有些旁门左道的神通,倒也利害。我们那一日运气不好?与他们同席,便小小心心的待他,断不敢取笑他一句。即如佩仙的事,不是蓉官攻出来的?琪官的苦,不是二喜作成他的?还有我们这个杜玉侬,我倒替他担心。他见一个,便得罪一个,他的冤家竟不少了。他的记性又平常,寻常会过的,歇几天见面就想不起来。人人恨他的架子大,脸面冷,不会应酬,就是对着度香,也是冷冷的。唯听得心上只有一个梅公子,是生平第一知己,竟会眠思梦想得害起病来。这梅公子是谁呢?”仲清道:“难道你还没有见过这人,怎么想不起来?”

王恂道:“媚香生日,那一位顶年轻,生得顶好的,就是梅公子,号庾香。”桂保想了一想,道:“是了,是了,果然不错。论容貌与玉侬一对,但他倒合得来玉侬这脾气吗?”玉林道:“那一天玉侬没有来,怪不得那位梅公子是无精打彩的,话也不说,酒也不喝,略喝了几杯,就出席躺着去了。后约定到瑶卿家里去,他答应了,也没有来。王恂道:“听得前日他倒与素兰、琴言逛了一天运河呢。”桂保点点头道:“口恶!

怪不得玉侬回来病就好了。”当下四人说说笑笑,已过了二更,桂保、玉林也要回去,就告辞了,各自上车而回。仲清、王恂又谈了一回,各自回房不提。下回是怡园请客,演出新戏,不知华公子看了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水榭风廓花能解语清歌妙舞玉自生香

话说前回书中,玉林、桂保在王恂处,讲起怡园演习新戏,预备华公子逛园。流光荏苒,倏忽一月,刘文泽已回。书中所讲这班名士,华公子向来往来者就是刘文泽一人,其余多未谋面。此时文泽之父刘守正已升了礼部尚书,是以文泽偕其妻星夜赶回,未免有些庆贺之事。又适子云写书前往,文泽回京已有半月,诸事已毕。

到了初六那日,乘着早凉,辰刻就到怡园来。一车两马,服御鲜华,进了园门,即有人通报去了。文泽一面观望园中景致,一面慢慢的走。这怡园逛的人虽多,记得清路径的竟少。

周围大约有三四里。园中的小山是用太湖石堆成,其一带大山是土做脚子,上面堆起崇山峻岭,护以花木,衬以亭台,俨然真的一样。其山洞中,系暗用桔槔戽水倒喷上来,就成了飞瀑。

池水一带,源通外河,回环旋绕,宽窄随势。其地内另有射圃、球尝渔庄、稻舍、酒肆、茶寮等处,皆系园丁开设,一样的精洁,为园中有执事人消遣,亦可免其出外旷业,此系度香的作用。园中正经庭院通共有二十四处,有连有断,不犯不重,若认真要游,尽他一天,不过游得三四处,总要八九日方荆就是园主人,一时只怕也记不清楚。中间一所大楼曰含万楼,取含万物而化光之意,是园中主楼,四面开窗,气宇宏敞。庭外一个石面平台,三面石栏,中间是七重阶级。前面是一带梧桐树,遮列如屏;再前又是重楼叠阁。东边这一带垂杨外,就是池水,连着那吟秋水榭。此时开满了无数荷花,白白红红,翠帏羽葆,微风略吹,即香满庭院。

当时子云接进文泽,到含万楼下坐定,子云即问了些保定光景。文泽讲了一遍,便问子云道:“今日除华公子之外,有何佳客?”子云道:“几个年老纱帽头,同华公子是说不来的。

平时来往那些人,系有生有熟。席间若有一个道学先生,就使通席不快,所以止请了我们常叙的几位,除高桌然没有回来,此外是史、颜、田、王、梅,分作三席。那晓昨日一齐辞了,可可的这么凑巧,竟一个都不能来。”文泽便问何故,子云道:“庾香旧病又发了。史竹君昨日醉坏了,竟至呕血不能出房。

湘帆说是没有会过华公子,不肯来。庸庵为是这两天,他夫人要弄璋了,一步不离伺候。剑潭见诸人不来,也就辞了。昨日只得邀了张仲雨,倒是同华公子相识的。余外就是静宜,共有五人,只有两席。他们没有会过华公子,不晓得是怎么一个富贵骄奢的气概,所以不肯来。你也长见的,其实也不见怎样,不过气势自高,侍从华美而已。文泽便问次贤在何处,子云道:“静宜因今日新戏出场,内中有些关节,并声律尚有些不谐处,亲自在那里一一指点,少停就来的。”正说之间,张仲雨到了,子云迎接进来,文泽起身相见。见仲雨的服饰,今日与平日不同,往常仲雨是个从九品衔,今日冠服,忽然是个六品,与他一样,想必又加捐了。因问仲雨道:“恭喜!恭喜!几时捐升的?连我都不给一个信,恐怕要吃你的喜酒么!”仲雨笑道:“好,你远远的躲着,恐怕问你借钱。我这个算什么,不害羞,还要告诉人呢。不过花几两银子,少觉得好看一点儿,省得人家笑我是个磕头虫。”原来子云是知道的,前日还帮过他一千两银子,便对仲雨道:“好麻利,就成功了。你说是捐同知的。”仲雨道:“幸亏你二太爷,不然几乎办不成。原要想捐个同知,除了你二太爷之外,凑不上两竿。偏偏刘老大又在保定,不然是五百两,我断不能饶过他的。如今这个正指挥,一总也花到四千头,还是起盛的潘老三替我垫了五百两才成的。”

文泽对子云道:“张老二实在算一把好手,各样精明。出去不消说是个能员,将来必定名利双收的。”子云笑道:“名利是一定双收,上司一定欢喜,就是百姓吃苦些。”文泽大笑,仲雨也笑道:“这倒被你猜着,若说将来不要钱,就是我自己也不肯作此欺人之语。况且我这个官,原是花了本钱来的,比不得你们这些有福之人,一出书房就得了官。我将来不过看什么钱可要不可要就是了。”说得众人皆笑。次贤即从屏后出来,大家见了,诸名旦也都随着出来见过。大家又坐谈了一会,只见家人上前禀道:“华公子快到门了。”子云吩咐速备椅轿,在园门伺候,即请次贤陪着文泽等,自己忙整理衣冠,迎出含万楼来。

停了一回,听得许多脚步声音,只见一个六品服饰的人过假山来。又见四个也是冠带的,扶着椅轿,中间坐着那彩去皓月、玉裹金装的一位华公子,后头一群人,大大小小,约有二十余个人跟着。将近阶前,子云降阶而迎。华公子一见子云,即忙下轿,恭身上前,与子云相见,问了好,即携着手同上了阶,进了含万楼,重新见礼。

原来华公爷与徐相国,已是二十年至好,又同在军营两年,有苔岑之谊,金石之交。徐子云与华公子,他们又订金兰,重修世好。子云比华公子长了五岁,华公子以长兄相待,甚是恭敬。当时子云即让华公子坐了,家人献过了茶,华公子道:“早几日就要过来请安,因连日有随驾差使,而且天气又热,恐防起居。今天稍为凉快,正可与吾兄快谈半日。只可惜一城之隔,不能秉烛夜游,尚难尽兴。”子云道:“屡蒙移玉,荣及林泉。鄙人是萧闲无事,疏懒成癖,常欲邀请仁弟一谈,但恐从政少暇,不便相扰,且一城之阻,颇难畅意。今日欲屈大驾作一通宵之叙,不知可肯暂留草堂一宿否?”华公子笑道:“名园佳卉,思及梦寐,总希尽兴一游。迟日再扰尊斋,非特一宿,还要与仁兄作平原十日之欢,方消鄙吝。今日必须回去,且恐明日有钦派差使,实因尘俗有阻清兴,且天方盛暑,明月未盈。俟中秋前后,与兄作一通宵良会何如?”子云笑道:“尊论极是,晚间无月,夜饮觉得无趣。亦不必中秋,七月即可以,下月下五为期罢?华公子道:“也好,天稍秋凉,就觉得人心爽快。无奈敝园限于基地,不及尊园之半。且从前造屋时,也非名手布置,似觉无甚丘壑。夏日欠爽,惟秋冬尚可小憩。

吾兄如不嫌简慢,弟当奉迓高轩。”子云道:“甚好!甚好!

如遇不得出城之日,必来相扰。府上西园布置极佳,若能通到东园,则更妙矣。”华公子道:“隔着中间多少正房,是通不来的;且东园为宾客聚居,杂人甚多,无从点缀。”正说之间,只听后面鼓乐之声。子云即让华公子进内,过了穿堂,走到承荫堂阶前,堂上三人都到廊下款接,公子一一见了,皆系交好。

又对次贤作了一揖道:“静宜先生费心了,排出这些戏,叫我们看戏的何以为报呢?今日大家只有多敬几杯酒酬劳的了。”

次贤哈哈大笑道:“恐下里之音,不当清听。如蒙颔赏,鄙人愿代诸君浮一大白。”大家笑说:“很好。”酒筵已齐,家人即捧酒来,子云送酒安席。东边是华公子首座,仲雨作陪。西边文泽上座,次贤作陪。子云在华公子席上作主人。华公子道:“没有客了,就是五人,何妨并作一席,隔远了不好说话;再一开戏,讲话更听不见了。”文泽道:“既如此,并作一桌罢。”子云道:“也好,但是挤了,换个圆桌罢,只是不恭些。”

华公子道:“好说,兄弟亦算不得客,二哥这么拘礼,以后就不敢奉扰了。”子云连声答应,家人们即在中间摆了一张圆桌,重将杯盘摆好,撤了两边。戏台上已打动锣鼓,只见戏房内婷婷袅袅走出十枝花来,莲步略移,香风已到,捧着牙笏,走到席前边朝上叩了一个头,站起来。先是宝珠、蕙芳、素兰三人上来,又对华公子请了一安,将牙笏呈上。华公子知道这一班小旦都是子云得意人,袁宝珠更是宠爱,天天在园里的,也就世故起来,便搀住宝珠手道:“你们这本戏共演了几天了?”

宝珠道:“一个多月了,是各人分开演的,一个人不过三五出戏。”华公子就随意把各人的都点了一出,其余那七个都上来了请点。华公子且不点戏,先将诸旦打量一回,却不认识,因问了姓名别号。七个之中,又独赏识琴言,便问子云道:“这个像是新来的。”子云笑问道:“何以知之?”华公子道:“我见他举止似乎没熟练,然而秀外慧中,觉有出尘之致。”

就点了一出,又将各人的戏也都点了。送到文泽面前,文泽、仲雨、次贤,大家公商点了几出。开了场,加官出来,献上”世受国恩”,那林珊枝就走上来,拿出一个赏封望台上一抛,文泽等亦各赏了。

冲场戏是《李陵返汉》、《明妃入关》。两出后即是《仪郎奉诏》,是正生戏,赐以御酒金花,一路送迎祖钱,昂藏慷慨,跌宕多姿,把个李谪仙魂魄都做出来。及到唱完,已有一个时辰。华公子赞了几声,吩咐了一句话,珊枝出去了一回,就有十六个人,抬上八张桌子,赏了八十吊钱。主人照样发赏,文泽也赏了八桌,仲雨、次贤各赏了四桌。

第二本是《杨妃入蜀》。先是国忠伏诛,陈元礼喻以君臣之义,六军踊跃。明皇幸峨嵋山与妃登楼,自吹玉笛,妃子歌《清平》之章,命宫人红桃作《回风》之舞,供奉李龟年弹八琅之音,缥缈云端中,飞下些彩鸾丹凤。只见董双成、段安香、许飞琼、吴彩鸾、范成君、霍小玉、石公子、阮凌华等八位女仙,霞裳云碧,金缕绡衣,御风而来;又有无数彩云旋绕,扮些金童玉女,歌舞起来,峨嵋山是用架子扎成,那八位女仙一并站在山顶,底下云彩盘旋,天花灿烂,又焚些百和、龙涎,香烟缭绕,人气氤氲,把一座戏台,直放在彩云端里。华公子喝采不住,大家亦齐声相和,便畅饮了好几杯。再看台上共是十个,正是人间天上,色界香城。这个是国色天姿,那个是风鬟云鬓。这个是灵蛇盘髻,那个是堕马新妆。这个是捧心效邻女之颦,那个是秀色忘君王之餐。这个是金梁却月,婵娟百宝之钗;那个是翠羽瑶,天女六铢之佩。严世蕃之美人双陆,未必尽佳;杨国忠之姬妾屏风,恐非全美。当下把华公子竟看得眉飞色舞,豪兴顿生,便要了大杯,先敬了次贤一杯。次贤自觉得逸兴霞飞,十分得意,即连饮了三大觞。华公子亦陪了三杯。又命家人把酒送到台上,命宝珠、素兰、琴言、蕙芳,各饮三杯,并将席间果品赏了四碟,四旦遥遥叩谢。又劝合席各饮了三大杯。

这两本戏却做了多时,子云见华公子兴致甚高,便命止了戏,叫上那十个仙女带妆上前,一人各敬一大杯。华公子毫不推辞,笑而受之;也要众人照样,大家酒量皆不能及,只得换了小杯,也各饮了十杯。华公子又把群旦叫到面前看了一回,向子云道:“小弟去年托张老二选了八个,合成一班,如今看起来,不如他们远甚。弟以后再当另买青娥,别营金屋。只恐生才有限,已为度香兄占尽风流香福,所遗皆剩粉零脂,不敢再向石家金谷来夸异宝也。”子云笑道:“太谦了!尊府锦天绣地,罗列倾城。我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况一狐一腋补缀而成,岂如府上之红粉出自家姬,金钗藏于两壁,恐一尺之缣,难比七襄之锦。”华公子道:“岂敢!岂敢!仁兄谦的太过,理应罚酒。”即敬了子云一杯。华公子就叫珊枝,命八龄班上来。这八龄班,是每逢赴席总跟出来的,并带了自己行头。珊枝带上来,对子云叩头。子云忙命家童搀起,连声赞“好”,旁人也随声附和。华公子道:“仙娥之外,原有魔女,如不厌丑陋,也叫他们唱一出,以博一笑何如?”大家说道:“甚好,若得如此,真是珠联璧合了。”八龄班得了示,即进戏房,打扮起来,做了一出《群仙高会》。也是风光旖旎,态度生妍,大家喝采不荆子云向跟班的说了几句,少顷两人捧上两个盘子上来,席前放下,却是五十两的元宝,一盘四个,两盘共是八个。徐府家人对着珊枝道:“一分是三位客赏的,一分是我们老爷赏的。”八龄当台叩谢了赏。华公子也起身道了谢,说:“这等恶劣的东西,还配赏呢,倒破费了。”子云连说:“惭愧!”众人请华公子坐了。华公子目视珊枝,低低说一句,珊枝即走了出去。约有一盏茶时候,双手捧上一个朱红漆盘,盖了一块红缎压金的袱子,揭起袱子,献在公子面前。

众人看是辉煌闪烁的一盘金锞子,有方胜的,有如意的,有梅花的,有菱角的,一两多重一个,约有百十个,分赏十旦。珊枝分毕,十旦叩谢了,子云亦忙道了谢。

钟上时已未末,撤了席,华公子起身道:“本为逛园而来,今日又来不及了,但是荷花是要看的。”子云命将席挪到吟秋水榭,一面预备采莲船,就命十旦扮作采莲女子,下池荡桨;一面让客到水榭来。华公子等进了水榭,一望尽是荷花,红香芬馥,翠盖缤纷,好个色天香界,遂又入席坐定。只见四五个小舟,荡入池心,坐着一班名旦,扎扮得长裙短袖,称着莲脸桃腮,穿入花中,一个个娇面花容,模糊难辨。那边靠岸,泊着一舟锦帆丝缆,中间一班人在内打起丝竹十番。这些采莲人,便唱起《采莲歌》,娇声婉转,听之如子夜清歌,望之如湘君游戏,好似张丽华装成仙子,朱贵儿扮作嫦娥,大家各极欢喜,人人将至玉山颓倒。只有华公子豪兴愈加,便对子云前:“方才的戏都没唱完,那出戏就去了半日。何不重歌《金缕》,再舞《霓裳》,把各人的才艺略见一斑,始不负仁兄选色别声之意,彼诸伶亦可各尽其所长,也不至当场埋没,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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