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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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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水,熟怕鬼。”

一点火光嚓地在浓重湿气中亮起,烧出的白烟飘散得与周遭合而为一,中年人重重吞云吐雾,“大雾天困在这种地方真他娘的邪门。”

转眼已经快过去两个小时,这场来得突兀的浓雾还不见任何散去的迹象。

天气预报说今儿个是大晴天,如今能见度却低得可怜。原本还好端端行驶在路上的车辆不得不考虑安全第一,被逼停的车主们聚在餐厅和休息区,停车场空荡静寂,翻滚在高架桥下的江水格外遥远,只是偶尔能听到一点水声,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平添了些瘆人。

“啊”一块儿蹲在路牙子边上的男人比他小不了几岁,自己也点上根烟,急匆匆地解了瘾才回头去望身后那座干净漂亮的高速服务站,左看右看瞧不出名堂来,“老哥,看刚借火的份上,你跟我交个底。”

男人有点不安地压低声音,“这地方是不是出过事”

“嗐,有啥交不交底。”中年人掸掸烟灰,“就是我们那片有句俗话,宁喝孟婆汤,不过三支江。”

“怎么说”

“没说头,老一辈爱念叨。”他啧啧道,“不过每年是得淹死那么几个,光这就算了,哪条河没淹过个把人稀奇的是啊,有时候起了雾,但凡有人经过,就听到雾里有”

他说得神秘兮兮,男人也听得聚精会神,在这样摸不着前路的情况下讲起当地传闻难免要让人脊背发凉。雾气拢着裸露在外的胳臂,赖成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恰巧此时,从二人头顶幽幽飘来一句

“雾里有声音”

“哎哟”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可把中年人吓够呛,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直抽凉气,“我的妈诶”

所幸两手撑得及时,紧跟着,他仰头瞧清楚对方的真面目,不由笑骂道“嘿,你小子”

他是松了口气,旁边的男人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突兀从浓雾中现身的人影,“认识”

“我这不是好奇嘛。”来人打了个哈哈,“杨叔你们聊什么呢”

“聊什么聊本地风土人情呗。”老杨又转头跟萍水相逢的烟友介绍,“我从机场拉的客人,新鲜落地的大学生听你这口音,也是从外地来的”

“可不是么,”男人苦笑,朝着服务站一抬下巴,“带老婆孩子出来自驾游,没到地方就困高速路上了。本来想着去江边玩玩,这下还不够晦气的。”

他一边回答,一边也不由多瞧了那年轻人两眼长得是好,落进人堆里也是十足的惹眼,黑得透亮的眼仁盛满清亮的光,再一笑就更显出几分乖巧,叫人看了心里格外熨贴。

“江边”年轻人问,言语中的兴趣丝毫不减,“是三支江的江边怎么着,闹鬼啊”

“差不多差不多,”老杨敷衍地摆摆手,“雾里小孩哭啊,鬼魂叫啊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向男人解释,“人家小年轻不信这些,叫那什么,破除封建迷信”

“都二十一世纪了,哪来那么些神神鬼鬼。”年轻人笑嘻嘻道,“要相信科学嘛。”

“我说什么来着,我家那妮子也是这个调调。”老杨摇头,语气跟着关切了几分,“哎,你怎么不在里头待着,跑外头吹冷风”

年轻人恍然地“哦”了声,似乎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出来透透气,正好您爱人托我叫您一声,顺带帮忙带瓶水。”他将两瓶温过的矿泉水分别递给二人,“还有杨叔的,举手之劳。”

一瓶水值不了几个钱,但这份惦记就够笑得合不拢嘴了,正好一支烟也抽完了,老杨捻灭烟头,直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见他还站在

原地,临走不忘再多叮嘱一句“外头这么冷,小殷你也赶紧着点。”

“哎。”

殷素问笑着应了一声,瞧他俩的背影消失在服务站大门口,不疾不徐地哼了歌,目标明确地往雾里的某个方向走去。

那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在靠近后不断放大,不一会儿,他就四下张望着找到了可疑气息的来源。

服务区附近的绿化灌木丛里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表皮光滑厚实,在奶白色的浓雾中被衬得越发殷红如血。这乍看之下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红包,唯独封口处的“囍”字有几分扎眼。

金箔纸烫上去的字样被撑得微微变形,那鼓鼓囊囊的红包显然分量不轻,殷素问倒是没动什么心思。他随手从旁边捡来根树枝,捅了捅这笔像是被谁不小心遗落的天降之财。

“诶,说你呢,有在这儿害人的功夫,”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不如多做点好事攒攒功德。”

到底还是没做得太隐蔽,但凡换成个牛皮钱夹,指不定就有倒霉蛋沾沾自喜地捡回家去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故意丢弃的红包十之八九是为了“借运”,意在让捡了的人带走霉运或病气。殷素问撇撇嘴,树枝尖儿轻巧一挑,直接让它滑进草丛里落了个不见踪影。

他自小对这类物事有着惊人的直觉,用他爷爷的话来说就是天赋异禀。当年哇哇啼哭的婴儿被抱出产房,老爷子上手一抱,当即认定宝贝孙子天生要继承自己一辈子的学问,从此以后连面对一意孤行跑去学了望闻问切的不肖子都没有那么吹胡子瞪眼了。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相传有了这块骨头就是名字上了仙册,那是命里带着的缘分,于是命中注定要拜入道门的小殷同学在同龄人还用儿童绘本识字的年纪,捧着本黄帝内经开始学自己名字的后两个字怎么写。

嗯,他爹塞的。

殷父当了近三十年的儿子,最清楚培养一个合格继承人的重要性,有朝一日翻身长了辈分,干脆一锹一锹地挖起亲爹墙角。不不不,说服自家儿子继承家业的事,能算挖墙脚么

爷儿俩今天你教几个口诀,明天我布置几个药方,殷素问在不该知道宇宙大爆炸的年纪就先领略了知识大爆炸,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妈妈和奶奶果断叫停,算是度过了个“充实”但快乐的童年。

他也是真有天分和兴趣,凭借闲暇时间积累的知识就能触类旁通、进步飞速,这在他爸爸和爷爷眼里又成了好苗子的有力佐证。揠苗助长的道理摆在那里,二人再热切也只能秉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慢慢教,这一循就循到了大学,然而随着时间来到毕业季,另一个一直以来都被回避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

他俩表面上没说什么,明里暗里都增加了刷存在感的频率,更要命的是小殷同学就在本地念书,别说五一国庆寒暑假,连平时周末回家看见那爷儿俩轮番找机会暗示拉票,那眼神里可全是戏。

毕竟传承道法和跨专业考研,实在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瞬间简直又要让人回忆起儿时被两方争相抢人的恐惧。

正所谓什么因种什么果,殷素问左右为难,思忖良久,然后直接撂了挑子。

他不干啦

如此看来,继承人落跑这事,在他们家也算是一门祖传的传统。

他打包了行李,买好了机票,决定带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积蓄先去寻找一番自由。

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虽说提前准备了攻略在手,找个熟人投奔总比人生地不熟的强。大学四年里关系最好的舍友就成了不二选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约好来接机的哥们家车子中途抛锚,他寻

思着无所谓,打车过去也一样,结果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雾困在了高速公路上。

殷素问指头都快掐冒烟了,愣是没想明白自己算好的天象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偏偏昨晚天气预报说的也是大晴天,玄学讲不通,科学更讲不通。殷素问一怒之下蹲在绿化带旁边用树枝画圈圈,最后只能怒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画得很圆的圈圈,满意地站起身丢了树枝拍拍手,嘴上还不饶人,把丢红包的家伙当成出气筒,“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霉运反弹,全都反弹。”

他天生灵感敏锐,但不似会出现在传闻中的阴阳眼,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像样的灵体,也从未被那种东西找上门。用爷爷的话来说,尽管他可以窥探出它们的气息,它们却很难感知到他的存在,偶尔动动手脚也影响不了其中因果。

所以。

一旦出现不该察觉到的更多异样之处,本能就会悄然敲响警钟。

殷素问停住了脚步。

白雾之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乐器声“叮铃”地震颤着鼓膜,似是谁拿上铃铛轻轻摇晃,一下赛一下地轻灵悠远。大雾茫茫,他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只看到来人高低交错的身形起起伏伏,每一次摇晃都伴随着沉闷的鼓点落下,排成一列的队伍蜿蜒前行,没有被遮挡的迷雾牵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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