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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

在座所有人都显然可以听出, 这分明是二皇子与小姨子暗通曲款,还一同设计将二皇妃杀死在新婚宴上, 并栽赃给容景谦。

可容景谦这样说, 却又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吴若彤。

吴若彤面色惨白,却不敢出言反驳, 她此时仿若立在悬崖旁的细绳之上, 脚下是万丈深渊,无论是往前或推后, 都很可能将自己或是容景祺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帝盯着容景谦看了片刻,并未评价他的说法, 只看着容景祺:“你无话要说吗?”

容景祺此时已恢复镇定, 他看着容景谦, 扯了扯嘴角,竟忽然鼓起掌来:“七皇弟好手段……父皇,不错, 儿臣确然与吴若彤心意相通,然我与她早已说好, 待丹雪嫁给我半年后,便将她纳为侧室,她心满意足, 从不曾怨憎,更无从提起要为此谋害儿臣或丹雪。”

这番出人意表的发言让吴若彤瞬间又一次哭了出来,她捂住口鼻,泪流不止, 极为深情地看着容景祺的侧脸。

容常曦也很是惊讶。

容景祺此人向来没心没肺,连之前吴丹雪死了,他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如今看来也都大半是装出来的,可事到关头,他居然没将吴若彤推出来定罪,反倒要为吴若彤脱罪——但,这也并非代表他对吴若彤有情有义。

若容景祺顺着容景谦的话往下说,自然眼下可以脱困,但难保吴若彤伤心之下会说出什么,更何况父皇不是傻子,怎可能完全不怀疑容景祺?

容景祺对着皇帝拱手:“父皇,儿臣所召,皆是淳朴之人,且有玉佩为证,而七皇弟所召,皆为刁奴,话不可尽信,虽有雀眼,却也不足为证。”

皇帝闭了闭眼:“一桩两桩是巧合,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让人如何全然不信?”

容景祺镇定地道:“儿臣还有一证,并未呈上。”

皇帝道:“哦?”

容景祺深吸一口气,沉稳地转身,看着容景谦:“容景谦,我再问你一次——那曼舌花水,当真不在你那里?”

容景谦颔首:“不在。”

“好。”容景祺冷笑一声,对外邓喜招了招手,邓喜会意,立刻往外跑了几步,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走进了岳秋殿。

那小太监身着宫服,皮肤颇为白皙,面色惴惴,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圈,却不敢打量在座众人。

容常曦盯着他,慢慢睁大了眼。

是振英。

容常曦慌张地看向容景谦,却见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振英就收回了目光。

他在殿中站立后,雾依已被带下去,振英小心地磕着头行礼:“奴才是允泰殿的内监振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诸位殿下、大人。”

皇帝道:“允泰殿?”

容景谦在一旁拱手:“回禀父皇,这确实是儿臣殿内的内监。”

听见容景谦的声音,振英下意识抖了抖,容景祺安抚道:“不必害怕。你知道什么,发现了什么,一一从实招来。”

振英道:“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三日前,看见七殿下匆忙回殿,在书房里翻出了一个锦盒,那锦盒是红色的,锁却是玉制的,要三把锁才能解开,十分珍稀,他屏退了下人,自己想要打开看……”

振英顿了顿,看了一眼容景谦,又道:“奴才觉着二皇妃殿下惨死之死十分可怜,也想知道此事与七殿下是否有关系,便躲在书房里悄悄观看,谁知看见七殿下打开那个锦盒,里头是个瓷瓶,瓷瓶上绘着喜鹊报春图……七殿下确认瓶子还在后,便重新将锦盒给关上了。奴才左思右想,觉得不大对劲,便,便将此事告诉了邓公公……奴才所知,不过也就是这些罢了。”

容景祺立刻道:“父皇,儿臣之前同您所说的那个装着曼舌花水的瓷瓶,上头便是喜鹊报春图,儿臣详细询问过振英,那瓷瓶应当就是被福泉所拿走的那个。”

他说的十分含糊,在场众人听着也很茫然,但大都明白一件事——容景谦口口声声说曼舌花水不在自己那里,实质上却并非如此。

皇帝疲惫不堪地摆了摆手,何公公赶紧凑上来,皇帝道:“去允泰殿,将那七窍九曲环锦盒搜出来。”

说来也巧,容景谦此人生性节俭,对奇珍异宝毫无兴趣,皇帝的赏赐,大多偶尔才用,比较有名的,除了那个马纹玉佩,便是这个七窍九曲环锦盒,这是一个能工巧匠去世前留下的锁,那锁如其名,七窍九曲,有三把锁,还要加以扭转,才能打开镜盒。

也就是说,那里头如果当真有曼舌花水,只可能是容景谦自己放进去的,不可能是他人陷害。

不爱奢华的容景谦,偏偏被少有的两件珍宝,给狠狠地坑了一道。

下人去允泰殿搜那七窍九曲锦盒,一时间内岳秋殿内寂然无声,除了吴夫人仍以衣袖遮面,低声哭泣,其他的人都满面沉思。

接二连三有人证出现,还有似乎已将迎来的决定性的物证,都让大家不敢轻易下判断。

容常曦死死地盯着振英,有些不明白,自己让张公公派去容景谦那里学武的振英,怎么会一夕之间变成了容景祺的人?

容景谦会怎么看这件事?他定然会认为,振英是自己派去的奸细……

像是感受到容常曦的目光,振英回头,悄悄往容常曦这边看了一眼。

没有想象中的羞愧与慌张,振英竟是非常明媚阳光,甚至可以说充满邀功意味地对容常曦笑了笑。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宫人终于从允泰殿找出了那个七窍九曲盒,呈至皇帝面前。

不需他人多说,容景谦很自觉地将系在腰间的三枚钥匙给交了出来,容景祺盯着容景谦,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惊慌,可容景谦面上只是略有遗憾,却不见分毫紧张。

当着皇帝的面,容景谦将那七窍九曲盒打开,里头以红色绒布精细地包裹着整个盒子内部,中间凹陷,正嵌着一个瓷瓶,那瓷瓶上有几只喜鹊栩栩如生地扑棱着翅膀,飞在绿芽新冒的树梢旁,瓶底一汪春水,确然是一副春意融融的喜鹊报春图。

容景祺此前的疑虑顿时散去,他立刻道:“父皇,正是此瓷瓶。”

何公公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举起来,放在桌上,众人的目光都凝在这小小的瓷瓶之上。

它意味着太多东西。

容常曦看到那瓷瓶,心里也咯噔一下,当时容景祺拿这瓶子抵在她嘴边,她记得十分清楚……确实是它没错。

容景谦还要如何辩解?

场内所有人的视线,缓缓从那瓷瓶移到了容景谦脸上,然而容景谦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突然上前两步,猛地从何公公手中一把夺过了瓷瓶!

更惊人的是,他将瓷瓶瓶塞一拔,仰头,瓶中透明的液体潺潺流出,容景谦一口将之饮尽。

容常曦猛然站了起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竟是连步子都迈不开了,同时容常凝惊呼一声,顾不得什么礼仪,上前三两步,道:“景谦!你不要胡来!”

到底是晚了,那一整瓶曼舌花水,容景谦已尽数喝下,就连皇帝也不由起身,道:“景谦!”

容常凝抓着容景谦的手臂,几乎要哭出来,转头看着皇帝,道:“父皇,景谦如何可能是杀害二皇嫂的凶手……二皇兄这般血口喷人,胡乱指证,还在景谦的殿内安插细作,逼的景谦只能以死明志,这实在是,实在是……呜……”

她捂住脸,低声哭了起来,容景祺厉声道:“常凝,休得胡乱说话,我的指证皆非胡言,至于细作更是闻所未闻,这小太监,可是常曦送去允泰殿的!”

容常凝不可置信地看了容常曦一眼,容景兴也十分意外地看向容常曦,容常曦却一无所查,只愣愣地看着容景谦。

他要死了吗?

自己千方百计想弄死他,最后甚至认为他是天命之子,都转而与他交好了……可他却要死了?

容常曦紧紧咬着下唇,手狠狠扣住身侧的木椅扶手,最初的那一片空白逐渐消失,可仍是头晕眼花,连站也站不稳,耳边只听得周围一片嘈杂,有容常凝的哭声,有容景祺故作正直,说容景谦这是畏罪自尽,还有何公公喊御医的声音……

那曼舌花水见血封喉,无药可医……

容常曦一怔,逐渐回过神来,重新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容景谦。

却见他面色如常,甚至一向苍白的脸上,还略浮了一丝血色,像是……饮了酒一般。

方才罕见的有些惊慌的皇帝也镇定下来,道:“景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景谦将那瓷瓶重新放回皇帝面前,道:“这是儿臣前些日子,从马市买回的胡女酒,与咱们的女儿红十分相似,有女子诞生时,父母便酿酒埋入土中,出嫁后方开坛。运酒之人的女儿要在今年冬至成亲,儿臣曾随手帮过他在马市定下一个摊位,为表谢意,他提前分出一些胡女酒,赠予儿臣。儿臣将其防止在七窍九曲盒内,本想着冬至时饮用,今日只能提前饮下。”

皇帝显然已闻到了酒香味,摇了摇头,往后一靠,容景祺缓缓长大了嘴,也顾不上许多,一把将那瓷瓶拿起来,一嗅——酒香浓厚,扑鼻而来。

容景祺目眦欲裂:“这不可能……这怎可能!”

容景谦不理会他,对皇帝道:“父皇,那瓶从二皇兄手中所得曼舌花水,早在今年年初,儿臣随父皇上西灵山时,便交予陈先生保管。曼舌花水稀世罕见,且为凶物,儿臣并不敢擅自放在身侧,只是碍于二皇兄情面,没有向父皇禀报。”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景谦,此番委屈你了。”

皇帝又让何公公将云浣的父母给带上来,直接让狄简厉色询问那玉佩究竟从何处而来,此时云浣的父母又换了一种说法,只指着吴若彤,连声道是吴若彤给他们的,让他们只管污蔑七皇子便是。

殿内局势之诡谲,场面之波折,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吴若彤苟延残喘地喊出自己被冤枉了,狄简一拍桌子,还要询问,那边容景祺忽然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吴若彤。

容景祺的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极其冰冷,丝毫看不出他前一刻还在为吴若彤说话:“吴若彤,我真心待你,真心待丹雪,已向你允诺,一定会纳你为侧室,你竟人心不足蛇吞象……说什么谋害我,实质上随便谁死了都行?我死了,丹雪变成了寡妇,丹雪死了,你便可以成为二皇妃,毒妇!”

吴若彤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景祺,她摇了摇头,张嘴要说话,容景祺却已一挥手,转身对皇帝单膝跪下,道:“父皇,无论如何,此事因儿臣而起,千错万错,都怪儿臣不应与此等毒妇私相授受!”

说罢,他又朝着吴孟然的方向,深深行礼,吴孟然和吴夫人此时已面色铁青,但仍不敢受二皇子一拜,只得站起来,微微避让,但两人并不看容景祺。

敬嫔恰到好处地站起来,泪水涟涟地跪到了容景祺身边,道:“圣上,臣妾身为景祺之母,却没有教导好他,没有发现他与吴姑娘之事,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之错啊!”

母子两人一唱一和,最后容景祺道:“父皇,此事与母后无关!皆因儿臣处事不当,无论何种惩罚,儿臣愿一概受之!只是这吴若彤毕竟是吴家女儿,儿臣认为,此事或许应当,再由吴大人吴夫人商讨,究竟应当如何处置……”

吴大人和吴夫人还能如何处置?他们还能拿着大喇叭,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地告诉所有人,自家的庶女和二皇子暗通款曲,害死了嫡女?这可是天家秘事!说了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两人沉默不语,吴夫人盯着吴若彤,思索着如何将她千刀万剐。

皇帝望着容景祺,道:“你是何意?”

容景祺道:“儿臣认为,或许可以将吴若彤暂时收押至静思园,或关押至吴府,待我们商讨出如何处置,再做打算。”

皇帝半阖着眼,道:“狄卿、华卿、你们如何看?”

狄简与华景策极有默契地道:“但听皇上吩咐。”

此次会议,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会审,地点设在岳秋殿就可见一斑,狄简和华景策虽都觉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两人无论如何也能察觉到一些,此事兹事体大,绝非只是个投毒案这样简单,皇帝不表达,那是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插手的。

皇帝好笑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看向容景谦,道:“景谦,你觉得呢?”

容景谦回头,看了一眼容景祺与吴若彤。

这很难说是怎样的一眼,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情绪,但好像他已将所有事情看透了——不光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包括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容景祺额上渗出一滴冷汗,只觉得不久前还在洋洋自得的自己,实在是蠢得可怜。

容景谦现在有一万种手段将容景祺重新拉下水——那玉佩是谁给吴若彤的?曼舌花水是谁给吴若彤的?吴若彤要杀容景祺和吴丹雪,为何要陷害丝毫不熟悉的七皇子?

在场无人提出这些疑惑,因为皇帝没有提,而皇帝没有提,是因为容景谦没有提。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容景谦淡淡地道:“便按二皇兄说的办。”

☆、遗言

“狗奴才, 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容常曦一脚踢在振英的胸膛前。

振英跪在地上,双手被反捆着, 脸上却只有惶恐和委屈, 而没有阴谋失败的悔恨,他道:“殿下!奴才一切都是听张公公的吩咐啊?!”

容常曦愣了愣, 指着他道:“一派胡言!张公公怎么会让你去陷害容景谦!”

“奴才并未陷害七殿下!”振英却振振有词, “张公公让奴才监视他,奴才便监视他, 要奴才偷了个玉佩,奴才也偷了, 仅此而已……奴才只是忠于殿下, 忠于张公公啊!奴才说过了, 奴才永远对殿下您忠心耿耿!”

容常曦站在岳秋殿旁,看着面前跪在冰冷地面上,一脸真挚和委屈的振英, 身边是不断吹拂的冬日寒风,手心却渐渐沁出汗来。

振英没有撒谎。

到了现在, 他根本就没有撒谎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振英这个人,本就是张公公选的。如果他是容景祺的人, 张公公一开始就不会选来……

可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张公公究竟想做什么?

容常曦微微抖了抖,想要立刻回昭阳宫,又想等被父皇留下的容景谦。

其他人都先行离开了, 容常曦借着要审讯振英的由头,在外没有走,可是……可是现在她要如何对容景谦说?

容常曦还没想好,那边容景谦出人意料很快地就从岳秋殿里走了出来,看见在外头的容常曦,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要停留,容常曦赶紧道:“景谦!”

容景谦停下脚步等着她。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岳秋殿殿门宽度的距离,容景谦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身后的福泉一贯地面色严峻,可就连总是假笑着的禄宽,脸上也都没有了笑意。

容常曦心中慌乱,提着裙摆几乎是小跑着走了过去,她也没管禄宽和福泉跟在容景谦身后,张嘴便道:“振英的事我当真丝毫不知情——”

“——我信皇姐。”

出人意料的回答。

容常曦愣愣地望着容景谦,容景谦平静地回望着她,听起来也并不像是讽刺。

可,也并不让人觉得安慰。

容常曦不太懂他的意思,讷讷点头:“是、是吗?那便好,那便好……”

“皇姐可曾信过我?”

寒风刺骨,但容景谦的眼神和神色似乎比这飒飒的风更加让人遍体生寒,容常曦被他盯着,下意识退了一步,道:“我……我自然是……”

容常曦并不擅长说谎,尤其被他这样看着,最后连话都没能说完。

容景谦没有追究,也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直接转身走了。

容常曦呆在原地,又回头愤愤地看了一眼振英。

若不是这个狗奴才,她怎么会,她怎么会在容景谦面前落得这样的下风,甚至打从心眼里觉得对不起容景谦?!

容常曦让人先将振英关入内牢,自己心绪不安地回了昭阳宫,她本想立刻去找张公公,可到了昭阳宫,萃珍便立刻急急来报,说是三殿下方才从岳秋殿直接来了昭阳宫,正在等她。

三皇兄有什么话不索性在岳秋殿外同她说,还要这样大费周章?

容常曦疑惑地走入福康殿,容景思果然已坐在里头等着了,他手中举着茶杯,垂眸沉思着,竟连容常曦回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容常曦道:“三皇兄!”

容景思这才抬眼看着她:“常曦。那内监审的如何了?”

“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容常曦气闷不已,“也不知张公公发什么疯……尤笑。”

尤笑凑过来,容常曦道:“你去把张公公给喊来。”

尤笑应了一声离开,容常曦叹了口气,又道:“三皇兄,你来找我,是想谈论方才岳秋殿发生的事情吗?”

容景思点头:“嗯。这次的事情,常曦怎么看?”

容常曦有些不是滋味地道:“能怎么看呀,容景谦显然是清白的啊,容景祺这个疯子,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了手……”

容景思笑了笑:“那照这么说,你也觉得在父皇的沉香木中下药之人是二皇兄了?”

“这……”容常曦撇撇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容景思的手轻轻拨弄着茶杯盖,道:“如今我们心里都清楚,吴丹雪这件事,二皇兄脱不了干系。可我想,二皇兄怎么也不至于,明知要闹大此事,还同时在父皇的沉香木中下毒……他想要陷害景谦,但准备的实在不够充分。”

容常曦眨了眨眼,会意道:“三皇兄的意思是,虽然吴丹雪确实是容景祺害死的,可容景祺和沉香木没有关系?”

“只是猜测罢了。”容景思沉吟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吴丹雪此案的凶手便是在沉香木上动手脚的人,我却一直都觉得,是两个人,只是有人有意放纵将这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

容常曦茫然了片刻,慢慢地明白过来:“容景谦故意由着容景祺陷害他,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反将一军,让我和父皇,都认为在沉香木上动手脚的人是容景祺?”

“父皇应当并不这样认为。”容景思有些好笑地看着容常曦,“若父皇这么轻易便能被摆布,那就不是咱们的父皇了。景祺今日,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揭过。”

容常曦越发困惑:“那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容景思不语,只反问道:“那个内监……看着年纪不大。”

“嗯。”容常曦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振英,但还是回答道,“也就十一二岁,蠢笨的很,还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只是听张公公的话。”

“他在允泰殿待了多久?”容景思道。

容常曦愣了愣,说:“一年左右。”

容景思无奈地望着她,道:“年纪这样小,也算不得心思很深的太监,竟能在允泰殿待上一年而没被景谦发现任何破绽,甚至还能偷看到景谦在看那胡女酒……”

容常曦也不由得道:“且那胡女酒的瓶子,与当初曼舌花水的瓶子,一模一样。”

容景思道:“景祺所说的瓶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常曦这才将当初容景祺差点要下毒害死自己的事情向容景思说了一遍,容景思听的眉头紧锁,最后道:“常曦,你太胡来了。”

容景兴听完她说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找容景祺算账,而容景思听完她说的,却反倒来责怪她,容常曦立刻拉下脸,很有些不高兴:“哦——我差点被人杀了,还是我的错不成?”

“我心中自然是责怪二皇兄的。”容景思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地摇摇头,“但你这样马虎这样大意,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人都敢独处,即便没有二皇兄,也随时会有其他意图不轨之人,谁能一一替你除去,谁能随时救下你?”

容常曦想了想,确实无法反驳,只好道:“知道了……”

容景思伸手,点了点她脑门:“你在我面前,从来是知错,待我不在,又从来是知错不改。”

容常曦吐了吐舌头,好在容景思并未跟她细细纠结这个问题,道:“还有一事,方才岳秋殿上,常凝的反应超乎寻常,她如今同景谦的关系这样要好了吗?”

“他们的关系向来不错。”容常曦心中知道容常凝的反应大抵和福泉还是有几分关系的,不由得有些心虚,面上只敷衍着,“常凝心软,以为景谦死了,自然是很慌张。”

“常凝虽然心软,却很少那般……其实之前,常凝也有特意找到父皇和我,说景谦必然是清白的。”容景思蹙眉思索着,“景谦究竟做了什么呢。”

容常曦道:“能做什么呀,常凝可是他的皇姐。两人也无冤无仇,景谦总不至于害她。”

“我说的做了什么,并不是指不好的事情。”容景思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容常曦一愣。

攻心为上……

她之前就觉得,容景谦对福泉与容常凝的事多有纵容,难道……

容景思见容常曦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微妙,奇怪道:“常曦?”

“啊?”容常曦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景谦做什么了,让常凝这样护着他。指不定是给常凝下蛊了呢,呵呵呵,就是,苗疆那边的蛊术……呵呵……”

容景思见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对了,既然案子已暂时告一段落,你准备一下,七日后,咱们动身去明光行宫。”

容常曦点头,又问:“为何要去那里?”

“本是为了静贵人。”容景思低声道,“但我这两日查到一件事……珍妃也葬在明光行宫。说是她从明光行宫来,思念那里,可她才在明光行宫待了没多久就被召入宫了,怎么会思念明光行宫?我想,或许只是父皇不愿将她葬入皇陵。”

容常曦正要说话,尤笑突然匆匆入内,低声道:“殿下,张公公不肯出来,连门也不肯开,他说想要您去一趟,有些话要同您说。”

这是做了错事还想一错再错?

饶是再对张公公有感情,容常曦也极为不快,她冷着脸道:“好大的架子,昭阳宫没侍卫了吗?将门踹了,把他给本宫拉出来!”

容景思却道:“常曦,就去一趟,张公公素来稳重,他想必也有什么苦衷。”

容常曦犹豫片刻,道:“行行行,去就去。”

容景思道:“我同你一起去。”

容常曦点点头,两人一道出了福康殿,张公公因为年岁已高,又是从皇后时一直跟过来的,故而就住在昭阳宫内福康殿后头最大的耳房之中,说是耳房,其实规模远超奴才的住所,已抵得上民间百姓的一个普通小院。

到了张公公住所之外,果不其然,外头站了好几个人,满脸为难,见容常曦气冲冲地来了,都接连行礼,容常曦并不理会,只站在外头,没好气地大声道:“张公公!本宫来了,快将门打开!”

过了好一会儿,容常曦几乎要踹门之际,张公公的声音才隔着一道门传了出来:“殿下……”

张公公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和一丝无奈,那其中蕴含的悲伤竟让容常曦一时间忘了愤怒,她愣了愣,道:“张公公?你究竟怎么了?无论发生了什么,本宫虽不可能不追究振英之事,但也并非蛮不讲理,你先将门打开,同本宫好好说说。”

张公公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他缓缓地道:“殿下,奴才这些日子,总是会忽然想起刚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那时,还是贵妃,她脾气同您很像,但对奴才是真的很好,她还许诺过,等奴才过了四十,便要放奴才出宫——”

“——所以你只是想出宫而已?!”容常曦颇觉不可思议,“你跟本宫说,本宫难道还会强留你在宫中不成?!”

张公公没有理会容常曦,自顾自地继续道:“可惜,奴才三十九岁那年,皇后娘娘便去世了,奴才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奴才并不想出宫,只想好好一辈子伺候皇后娘娘,还有殿下您。”

容常曦一愣,总觉得张公公似是在道别,她有些慌张地道:“够了!本宫不想听这些,你先出来,先同本宫说清楚,振英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景思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张公公居然似乎笑了几声,才又道:“殿下,振英只是,是奴才处理的不够妥当——”

“——什么叫你处理的不够妥当!”容常曦忍无可忍,再不能顾及什么公主形象,一脚踹上那有些单薄的门,“本宫说了,是要一个小太监去跟着容景谦那边的下人学武,本宫从来没有说过,是要派人去监视容景谦,陷害容景谦!你为何自作主张,还完全不同本宫商量!”

“有许多事,请恕奴才无法一一细说,奴才唯一想说的是,无论是您,还是皇后娘娘。奴才这一生,从未背叛过,虽然这次全盘皆输,但到了泉下,见到皇后娘娘,奴才至少不会太过无颜见她。”张公公叹了口气,“殿下,奴才唯一想要留给您的话便是……务必要小心七殿下,若可以,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容常曦愣在原地,而后厉声道:“什么叫唯一想留给本宫的话?!什么叫小心容景谦,他究竟做什么了,你要这样提防他,陷害他?!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却还在口口声声说母后,你——”

容景思忽然一蹙眉,道:“常曦,让一让。”

容常曦茫然地闭上嘴,看着容景思,容景思往前,狠狠一撞——

那门从里头反锁着,一下子竟没有撞开,而张公公在里头不再说话,安静的有些诡异。

容常曦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张公公!!!”

自是无人应答。

几个侍卫和内监一同撞那门,撞了三下,门才被撞开,容常曦拎着裙摆往里走了两步,便和其他人一样呆住了。

张公公坐在房中一把很老旧的椅子上,面色祥和,双目比着,身旁是一杯茶。

他看上去十分怡然自得,除了嘴角那一道有些发黑的血迹。

☆、攻心

张公公受神秘人之托, 背叛了康显殿下,将振英派去允泰殿做细作, 事情闹出后, 张公公畏罪服毒自尽一事,在宫中传的十分厉害, 重新传回容常曦这里时, 已变成张公公是服曼舌花水自尽的了。

容景兴大为惊讶,前来询问, 容常曦心情低落到了极致,闻言无话可说, 道:“什么曼舌花水, 仵作看过了, 是普通的鹤顶红罢了。”

张公公是服鹤顶红死的,可在静思园中的吴若彤,却悄然服下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剩下的一些曼舌花水, 七窍流血而亡,死状与那被她害死的妹妹一模一样。

容常曦听容景兴将此事说的绘声绘色, 又说容景祺得知吴若彤自尽,又是悔恨又是感慨,容常曦冷笑一声, 几乎要将手里的被子捏碎:“他这场戏还没做完呐?”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吴若彤必死无疑,无论是判罪后获刑而亡还是悄悄死去,无论是名义上的处决还是自尽。

从容景谦说那就照二皇兄说的办那一刻起, 吴若彤就注定要死。

吴丹雪的死固然和她脱不了干系,但容常曦很清楚,吴若彤再喜欢容景祺,也绝不敢那么大胆毒死自己的妹妹,她最多也就是像上一世一般,忍个一两年,再被容景祺纳为侧妃。

若不是容景祺怂恿,并给她曼舌花水,她怎么可能会安排那么多人,想出那么麻烦,却最终没有奏效的计划?在他们的计划中,害死吴丹雪并不是终极目的,陷害容景谦才是。

容景兴叹了口气,道:“你说二皇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也好,吴家那两位姑娘也好,本都应该是他至亲之人,他要下狠手,却丝毫不手软……”

容常曦“嗤”了一声:“什么叫变成这样,他一直是这样,更多肮脏的事儿我懒得同你说了,怕会脏你的耳朵。”

容景兴神色严肃地道:“既是这样,那难道当真要纵容他这样下去?他兴风作浪,一击不中,就算安分两天,搞不好很快就会有下次,如今除了那个不长眼的笨蛋景昊,谁都不同他一边,谁知道下次他想对付谁啊!”

“我倒是巴不得老天开眼,赶紧降一道雷把他给劈死。”容常曦没好气地道,“可我们都只是他的皇妹皇弟,父皇若不想动他,咱们能做的了什么?”

容景兴也颇为忧愁地托着下巴:“只要洪家那位平远大将军还在镇守贺州一日,那父皇便一日不会轻易惩罚二皇兄的。”

容常曦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居然晓得这些啊?”

容景兴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磕磕巴巴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可是去颢然猎场和牧场待了大半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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