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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焕命人准备了马车,和苏简一起坐上去,向着宫外驶去。

马车里两人相对而坐,都没说话。苏简起初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后来想到自己落水这件事,一时心中气愤,又想不通透,倒把马车里的穆焕给抛诸脑后了。

她脑袋倚在马车内的迎枕上,努力回忆着秦桑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害她,甚至不惜致她于死地。

苏简是去过一次的人了,惜命得紧,想到自己险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她整个人就觉得不寒而栗。

“放心,今日之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耳边突然传来穆焕的声音,苏简愣了愣神,对着穆焕颔首称了谢便再不多言。

穆焕又道:“你脚上的伤恐是要修养些时日,明日可先在家中歇着,等好了再去书院不吃。”

苏简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踝,旋即敛眉道:“劳王爷记挂,臣女并无大碍。”

穆焕“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抵达武陵侯府,穆焕只觉得时间太快,心中颇为遗憾,而苏简则是终于松了口气。

被穆焕扶着下了马车,苏简屈膝行了礼:“今日多谢王爷相救之恩,她日臣女必当报答。”

蒹葭得了消息匆匆忙忙从家中赶来,上前搀扶住苏简,看她浑身落汤鸡一般愈发心疼:“姑娘这是怎么了,不过去宫里参加一场寿宴,怎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苏简睇她一眼,对她使了使眼色:“王爷跟前不得无礼。”

蒹葭这才发现摄政王居然还在此处站着,吓得慌忙行礼。

穆焕抬了抬手制止:“先扶你家姑娘回去,时候不早,本王就先告辞了。”他说罢率先上了马车。

眼看着马车向远处驶去,苏简方才惊觉他的外衫还在自己的身上披着,原想唤住他,可见那马车越来越远,到底作罢了。

回到皖云阁,蒹葭忙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又特意煮了姜汤给她喝,可到底是晚了一步,苏简毫无意外的染了风寒。

苏老太太听说了宫里的事,亲自跑来皖云阁看她,苏玠和秦莹夫妇二人也同苏竼一起过来了。

眼见大家都如此担心,苏简不由失笑:“不过是小小的风寒罢了,不要紧的,居然把你们大家都给引来了,实在是我的过失呢。”

老太太在床沿坐着,用手摸了摸苏简的额头,担心道:“不是已经让郎中给瞧过了吗,怎么还这么烫,魏嬷嬷,去看看六姑娘的药熬好了没。”

魏嬷嬷应声去了,苏简看祖母关切,拉着祖母的手道:“孙儿真的不要紧的,祖母别担心。”

说着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就是觉得好困,好了祖母,你快和大家都回去,我有丫头们照顾呢。”

老太太知道她这是怕自己担心,便也不在此多呆,只道:“那好,你自己好生休息,记得按时吃药,知道没?”

苏简莞尔一笑,握了握祖母的手:“孙儿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保证明天便能生龙活虎的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嗔她一眼,也跟着笑了。

回了瑞安堂,武陵侯和苏琛父子二人也在。

老太太揉了揉脑仁儿,明显是在想什么事情:“阿简落了水,被摄政王救下也在情理之中,可摄政王那等生性凉薄之人怎会亲自将阿简送回来,还把自己的外衣给阿简披上,这不像他以往的作风啊。按理说他救了咱们阿简,又大赦了武陵侯府,也是咱们苏家的救命恩人,可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啊。”

其实不怪老太太心中难安,就连武陵侯苏鸿祯此刻也是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初魏王谋逆被诛,他和鲁国公作为魏王的亲家参与那场叛乱,鲁国公被杀,公府一家老小也被发配,按理说他们苏家活不过今日,可摄政王却只处置了鲁国公府,把武陵侯府给留了下来。他以前有想过是因为苏琛平叛有功所致,可再仔细一想,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摄政王和琛儿的关系虽好,但琛儿既然已经做上了大统领的位置,算是对得起他立下的功勋了。武陵侯府怎么还可能安然无恙,不曾收到过丝毫的牵连?

纵然此事暂且不提,今日阿简落水一事,依着摄政王的秉性顶多便是让手下的人救下,然后再派人送她回来。堂堂摄政王今日这般亲力亲为,实在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苏琛也明白了父亲和祖母的意思:“祖母,爹,你们是不是觉得摄政王对阿简的好不大正常?”

武陵侯看他一眼:“你怎么看?”

苏琛道:“其实这段时间孩儿一直便有猜测,王爷似乎对阿简格外与众不同,只怕是……”

武陵侯沉着脸没说话,但苏琛的意思屋子里的人也都明白了。

苏老太太道:“摄政王权倾朝野,在朝堂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个人物,却不是我们苏家这样的家庭可以攀附的,当初筠筠和筱儿姐妹嫁入魏王府,最后姐妹两个谁落得个好下场了?就连咱们苏家这些年也过得艰难。不管摄政王怎么想的,我都觉得他不是咱们阿简的归宿。”

苏琛宽慰道:“会不会是咱们大家多想了?不过就是顺手救下了落水的阿简而已,没准儿摄政王没这个意思,那咱们岂不是杞人忧天了?”

老太太看他一眼:“你是男儿家知道什么,阿简是摄政王亲自救下亲自送回来的,还把外衫给留下了,纵然他对咱们阿简无意,这跟摄政王沾了边儿的姑娘家,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求娶?如此,你妹妹的终身大事可是要被耽误了。”

苏琛被这话唬了一跳,却又觉得难以置信:“不过是救了阿简而已,有这么严重?会不会是咱们杞人忧天了?”

老太太叹道:“若换成寻常的男儿家,自然就没那么严重。可摄政王是什么人啊,人人望而生畏,今日的行为又和他以往的作风不同,试问这长安城里哪个名门望族又胆敢冒险去招惹?”

苏琛听祖母这样一分析,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即便摄政王对阿简没什么心思,可今日的事一出,难免会有人心中猜疑,到那时谁敢招惹摄政王“心仪”的姑娘呢?

☆、决不轻饶

夜幕之下, 月光如水洗一般, 皎洁而通透。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蒋武推门进去,穆焕随意的将手里的公文搁置一旁:“查得如何了?”

蒋武回禀道:“王爷, 那个秦桑胆小如鼠, 已经招了,是淮郡公府的杭青柠让她故意在那儿哭引诱六姑娘前去的,且那湖边的脚踏石上铺了绿藓,六姑娘就是踩到了绿藓才滑入湖中的。听秦桑说, 杭青柠只是告诉她教训一下六姑娘,并没说还有人潜伏在湖底,意欲置六姑娘于死地。”.

“不知道?”穆焕冷笑一声, “那和杭青柠联合起来谋害她人总是铁打的事实?这等忘恩负义之辈,也未必便是什么好东西。至于杭青柠,仗着自己乡君的身份,胆敢视律法为无物, 公然取人性命, 此等阴险毒辣之人也绝不能轻饶!”

蒋武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的阴鸷,他心下暗想, 看来那个秦桑和杭青柠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果然,便听穆焕道:“既然那秦桑已经招了,就让她签字画押,然后和杭青柠一并送往刑部,该如何处置自由律法来裁度。”

蒋武道:“太后对杭乡君还是有几分疼爱的, 咱们公然处置了她,会不会……”

穆焕抬头瞥他一眼,语气淡漠的听不出情绪:“太后是我大舜王朝的太后,自会为万民做个表率,你这般说难道还担心太后娘娘会徇私舞弊不成?”

蒋武双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再不敢多言半分。

当天夜里,眼看着自己宠若珍宝的女儿被人带走送往了刑部,淮郡公妇人伤心不已。翌日天刚亮,郡公夫人便马不停蹄的入了宫找太后求救。

太后刚醒来便听人禀报说郡公夫人来了,她眉梢微挑,明显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宫女回道:“看上去挺着急的,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太后了然,忙招呼了宫女们帮自己洗漱,一切打扮妥当方才去往正殿接见。

郡公夫人原本在大殿之内攥着手来来回回踱步,听到太监传话的声音,急急忙忙迎上去:“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太后走过去亲自扶她起来,抓着她的手去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表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瞧这眼眶红成这样,到底出什么事了?”

宫女们奉了茶水,郡公夫人也没心思去喝,只看了一眼便提起裙摆再次跪在了地上。她面露焦急,眼眶含泪,言语间满是乞求:“娘娘,您救救青柠,臣妇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您若是不管她,她可就真的是没活路了。”

太后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吩咐侍奉的宫女扶她起来,谁知郡公夫人脾气执拗,怎么也不肯起来。太后叹了口气:“表姐这又是做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坐下来慢慢说也就是了。青柠也是哀家的外甥女,哀家能不疼她吗?”

说罢对着宫女使了使眼色,郡公夫人总算起身重新坐了下来。

“不瞒太后,昨儿个夜里刑部突然派了人来,说是奉了摄政王的旨意,说什么秦家的姑娘秦桑状告我们青柠在昨日太后娘娘的宴会上设计谋害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苏简,将我们青柠送往刑部的大牢去了。”

太后脸色微变:“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郡公夫人哭道:“臣妇也是想不明白啊,昨儿个我们青柠明明一直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着,她哪儿来的机会加害苏简?我们家青柠分明是被人给陷害了,还恳请太后娘娘为我们做主啊。”

太后默不作声的抚了抚左侧发髻上的赤金镂空缠丝红宝石簪子,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你说是摄政王下的旨意,摄政王向来处事公正,这件事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郡公夫人抹了抹眼泪:“臣妇也觉得并非无缘无故,可这里面肯定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啊。不说旁的,只说那秦桑和苏简关系极好,我们青柠如何能使得动秦桑去加害苏简呢?”

“你是说……这是苏简和秦桑合谋陷害青柠吗?”太后叹了口气,“昨日苏简落水一事哀家也听人说了,若非摄政王恰巧赶到,只怕人就危险了。试问,哪个姑娘会为了加害旁人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郡公夫人抬头看了眼太后,见她似在沉思什么,她敛眉继续道:“太后娘娘想必还不知道,昨儿个摄政王不仅亲自跳下湖里救了苏简,还将自己的外袍给苏简披上,又亲自用马车将人送到了武陵侯府的大门外。”

“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后不觉间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心中暗思:不过是个侯府里的姑娘罢了,依着穆焕的个性,何以做到这般体贴?

“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若说那苏简为了陷害青柠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可若是她还为了摄政王呢?要不然,她怎么就恰恰在摄政王路过之时跳进了湖里呢?”

郡公夫人说罢见太后沉着脸没言语,她又接着道:“太后有所不知,先帝在世时,苏简仗着自己的姐夫是魏王,素来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甚至八岁时还扬言长大后要嫁给当时还是定北侯世子的摄政王。那个时候,我们青柠一心把她当作至交好友,她却把我们青柠当丫头使唤,甚至还因为害怕青柠抢了她未来夫婿,让她的姐姐当时的筱侧妃处处打压我们杭家。

如今武陵侯府不比往昔,我们杭家因着太后的庇佑在这长安城里得一席之地。这苏简看我们青柠比她强了,心中有恨也是有的。而依着苏简以前的做派,她会借着太后昨日的宴会设计接近摄政王,再顺便踩我们青柠一身烂泥,这也实在是不无可能啊。”

太后早已听得心中烦躁,也不愿再听表姐在这儿多说,只摆了摆手:“行了,此事哀家自会查清楚给你个交待,你且先回去。”

郡公夫人走后,太后揉了揉沉重的脑仁儿:“昨日那苏简当真是摄政王亲自送回去的?”

太后旁边的贴身宫女唤云回道:“回禀太后,的确如此。”

太后眼底泛出一丝冷意来:“看来,武陵侯府的这位六姑娘心机可是不浅啊。”

唤云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方才郡公夫人的话,太后当真相信吗?”

太后斜睨她一眼:“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唤云道:“摄政王是什么人太后想必再了解不过了,以前在他跟前耍心机耍手段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哪一个入了王爷的眼?去年丞相家的四姑娘当着王爷的面晕倒在地上,我们王爷可是看都没看一眼的,就更别提上前搀扶了。还有去年除夕宴上,齐王家的清慧县主尾随摄政王去了湖边,为了吸引王爷的注意故意跳下湖大声呼救,最后王爷可也没给清慧县主面子,直接让人拖上岸了事。可这回呢,那苏六姑娘落水,王爷亲自下去救人不说,还亲自将人送回家去了。”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盏中茶水的热气氤氲在眼前,一双狭长的凤眼上蒙了一层看不透的轻纱:“你是说,这苏六姑娘入了王爷的眼?”

唤云停顿片刻:“奴婢不敢妄加定论,可太后想想武陵侯府这个叛臣旧部现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太后捏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的关节微微有些发白,面上的表情倒是不闲:“这个苏简得了机会哀家倒想见见。”

“那杭乡君太后救还是不救?人是摄政王送进去的,只怕太后不好插手呢。”

太后想了想,叹息一声:“到底是表姐最疼爱的女儿,何况哀家没有娘家,这淮郡公府便是哀家的依仗,这个忙不帮怎么成?既然苏简没死,也就算是小孩子家玩笑开大了,把责任推至秦桑的身上也就是了。如此处置,若摄政王不再插手此事也就算过去了,可若他执意为苏简讨回公道,那就足以证明这苏简在他心里的位置了。”

唤云闻此笑道:“还是太后想的周全。”

太后表情淡淡的:“待会儿哀家拟一道旨,你亲自去一趟刑部。”

* * * * * * * * * * * * * * *

傍晚时分,刑部送了折子至摄政王府

蒋武看自家主子那副要杀人的架势,隐隐猜出了大概,一时间立在一旁不敢吭声,生怕一不留神惹祸上身。

穆焕盯着那折子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一切乃秦桑主使,故意嫁祸杭青柠,秦桑入狱,杭青柠无罪开释。如此瞒天过海,岂不视我大舜法律为无物?”

“看来果真是太后出手了,王爷,那咱们该怎么办?”

☆、外戚干政

穆焕神情肃穆, 阴鸷的目光里复杂难测:“秦桑生性怯懦, 太后想到拿她替杭青柠顶罪,也算是找对了人。如今没了能指认杭青柠的人,还能怎么办?”

蒋武心上颤了颤, 面露愧疚之色:“属下无能……”当时苏六姑娘被救上岸时他领了侍卫将整个湖团团围住, 原以为那湖中之人是逃不出去的,谁料想那人是抱了必死之心的,直接淹死在了湖里。

穆焕抬了抬手:“此事也怨不得你,对了, 那人的身份可确定了?”

蒋武道:“已经确定了,是陛下寝殿里的一个洒扫小太监,唤作小柜子。”

“小柜子……”穆焕呢喃了两句, 搁在案桌上的右手指腹无意识的捻来捻去,一双眼眸里仿若沾染了冰窖最深处的寒气,“蒋武,你说小柜子既然是陛下身边之人, 如何能听杭青柠的话, 甚至不惜自尽也要护她周全?而陛下身边,还有没有小柜子这样的人存在?”

蒋武倏然一惊:“王爷指的是……”

旋即, 他又有些难以置信道:“淮郡公一家人得太后提拔,已是天恩深厚,他又怎么敢……”

穆焕眯了眯眼睛:“人一旦得了权势,又哪有知足的时候?因着太后与淮郡公夫人的姐妹情,杭家人的胃口被养大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汉有外戚王莽把持朝政,最后篡汉自立;北周静帝期间外戚杨坚独揽朝纲,终篡周而建隋;还有唐玄宗时的杨国忠,宋理宗时的贾似道之流……”穆焕握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咔嚓作响,“百姓好容易得来的太平,决不能毁在杭家手中!”

蒋武道:“有王爷在,料他杭建施不敢轻举妄动。”原以为这不过是姑娘家的嫉妒与憎恨,可若上升到朝堂,这事可就大了。

穆焕冷笑一声,不说旁的,单杭青柠敢置筠筠于死地,他就绝不会让他们杭家好过!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小心翼翼叩了叩书房的门:“王爷,太后娘娘宣您入宫。”

穆焕与蒋武互望一眼,对于太后此时的召见心照不宣。

* * * * * * * * * * * * * * *

长乐宫

太后坐在凤位上,悠闲自在的呷着手里那盏刚烹好的顾渚紫笋茶,随着她轻吹茶汤的动作,发髻上的赤金步摇微微摇曳,熠熠生辉。

比起她的悠闲自在,穆焕也不遑多让。他品了品茶,赞道:“论起这顾渚紫笋,还是太后宫里的人手巧,能烹出这等香浓甘醇的味道来。”

见穆焕对苏简之事只字不提,太后率先道:“哀家寿宴上武陵侯府姑娘落水一事,刑部已经查清了,是那秦桑故意诬陷青柠的,如今已然伏法,想必,王爷也已经知道了。”

穆焕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搁置在桌上,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声音格外清脆,引得太后脸色倏变。

穆焕的语气淡淡的:“太后这般护着杭家人,难道还真当他们是国舅不成?淮郡公无德无能,仗着祖辈的忠烈方得今日的荣华。说到底,那淮郡公夫人不过是太后的表姐,太后过于宠幸这样的人家……只怕寒了朝中大臣的心。”

太后柳眉一蹙:“王爷这话何意?”

穆焕站起身来,走至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双宛如雄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能将她看穿一般:“本王什么意思,太后娘娘不知道吗?”

太后很少见穆焕如此这般的态度,一时间心跳滞了几息。这些年来,他作为摄政王一直对她们母子恭恭敬敬,她都快忘了若非他当年的杀伐决断,根本没有她们母子的今日。

这个男人可以将她的儿子捧上高位,同样的,他现在也有能力把她们母子推入谷底。

她努力调整呼吸,壮着胆子直视他:“王爷这般,是为那苏家的六姑娘讨回公道吗?秦桑已经招认,王爷难道还想颠倒是非黑白不成?”

穆焕望着她的目光愈发冷冽起来,隐隐掺了一丝薄怒:“太后可知你一心护着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外面旭辉帝不等下人禀报,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一见自己最敬爱的穆叔叔和娘亲剑拔弩张的架势,他过去拉住穆焕的衣袖:“穆叔叔,母后,你们怎么吵起来了?朕一进长乐宫,看那些个宫女太监吓成那样就觉得不对劲。”

看见一脸着急的旭辉帝,穆焕的脸色缓和不少。

太后拉住儿子,拿帕子帮他擦了擦汗:“都这么大了,还是一国之君呢,一点都不稳重,瞧这满头的汗,你是跑着过来的?你胡闹,下面的人怎也跟着胡闹,我看是个个儿都活腻歪了。”

旭辉帝忙摇头:“母后,不怪他们的,是朕看书看得累了,所以才想跑一跑的。再说了,穆叔叔说这样子对身体好呢。”

太后下意识看了眼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的穆焕,接着对儿子笑道:“你穆叔叔说得对,你年纪小,是该多锻炼身体。”

穆焕瞥了眼太后:“娘娘若真为着陛下着想,理当与野心勃勃之人远着些。”

太后看向穆焕:“哀家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穆焕对着蒋武使了使眼色,蒋武很快出去领人抬了白布蒙着的尸体进来。

这尸体已经一天一夜了,隐隐发出些许难闻的气味,太后和陛下双双掩住了鼻子。

旭辉帝还没见过死人,如今看到脸色都跟着白了:“穆,穆叔叔,这……”

穆焕看向旭辉帝旁边的贴身内监:“这人是陛下宫里的,刘公公想必会认得。”

刘公公悄悄走过去,缓缓揭开那白色的布匹看了眼,吓得整个人坐在了地上:“这不是小柜子吗,昨晚上到现在一直没个人影儿,怎,怎么……死了?”

旭辉帝问:“穆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穆焕道:“陛下,昨日武陵侯府的苏六姑娘落水,本王救下来时发现她脚踝被人抓伤了,于是命人搜捕,等抓到这人时他从怀里取出匕首自尽而亡。”

旭辉帝吓了一跳:“朕宫里的人怎么会伤害苏六姑娘?朕可没下过这样的旨意。”

穆焕挥了挥手示意人抬了那尸体下去,这才又看向刘公公:“刘总管可知这小柜子是什么来头?这样一个随时随地在身上藏了把匕首的人侍候在陛下身边,你又该当何罪?”

刘公公吓得哆嗦一下,扑通跪了下去:“王爷恕罪,这小柜子素来本分,他因何会有谋害六姑娘之心奴才实在不知。”

穆焕看他一眼,并未开口让他起身,只是问道:“这个人……是何来历?”

刘公公回道:“小柜子是两年前入宫的,原是御膳房里劈柴烧火的,有次杭县主带着陛下去御书房,杭县主见小柜子鬼头鬼脑的很是机灵,便提议让皇上提拔他做了自己寝宫的洒扫太监。”

太后的脸色早已大变,再想想苏简落水一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小太监既然在水底害人,可见水性极好,又贴身带着匕首想来还是个练家子。她可不相信杭青柠拉着陛下去御膳房是巧合,遇上这小柜子也是巧合。

杭青柠是没什么动机在陛下跟前安插人手的,这小柜子……分明就是淮郡公的人!这也就难怪杭青柠能使得动他去害人了。

若非杭青柠做事不过脑子留下把柄,她还不知道他们杭家居然狼子野心,敢在她儿子跟前耍花招。

“好大的胆子!”太后怒极,拍岸骂道,“哀家待你们一家人不薄,你们还想怎样,有朝一日骑在我们母子的头上不成?”

穆焕看她一眼:“陛下可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孰轻孰重太后可得自己掂量。太后一心护着杭家,却不知他日杭家又会如何回报你呢?”

说完见太后惨白着一张脸不言语,穆焕转身欲走出宫殿。

太后却突然在后面唤住:“王爷这般当真是为了我们母子?亦或者,是为苏家的六姑娘出气?外头传言那苏六姑娘入了您的眼,哀家原是不信的,但武陵侯府原是魏王尹明德旧部,如今安安稳稳不说,苏泓礼也得到重用。王爷既说哀家偏宠杭家,那么王爷您呢?”

“本王偏宠苏家又如何,至少本王可以将苏鸿祯、苏泓礼两人为陛下所用,让他们不敢有异心。”说着,他缓缓转向身后的太后,“可太后大力支持的杭家又是如何回报您的?”

太后气的拍案而起:“穆焕,当着陛下的面你想造反吗?”

“本王有没有反叛之心,太后娘娘最清楚不过。倒是太后娘娘,你可有想过若小柜子伤了陛下分毫,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太后心上一惊,再说不出话来。

待走出长乐宫,旭辉帝也跟了上来:“穆叔叔,你不要生母后的气,她也是为了我。”

穆焕虽然生太后的气,可面对这个事事依赖自己的小皇帝终究还是不忍心的:“穆叔叔不是生气,是怕将来你会受制于人。”

“怎么会呢,我有穆叔叔在啊。”

穆焕笑了笑,不觉间抬头,恰有几只大雁自头顶掠过:“陛下终究是要独自长大的。我父亲死于皇权争斗,比起权力,我倒更愿携一人之手共白头。”

“那穆叔叔想和谁共白头呢?那个苏家的六姑娘吗?穆叔叔,你什么时候去侯府提亲啊?”

对上旭辉帝一脸纯真的表情,穆焕愣了愣:“提亲?”

“对啊,穆叔叔,你不会还没想过?”见穆焕蹙眉,一脸不解,旭辉帝无奈叹了口气,“穆叔叔,你怎么比我还笨哦。母后寿宴时的事朕都听说了,你把人捞上来,又亲自送人回去,外面肯定会有疯言疯语的。跟你沾上边儿,人家姑娘肯定是无人敢娶了,你若不赶紧求亲表明态度,那位姐姐的声誉怎么办?”

穆焕目瞪口呆的看着跟前的孩子,陛下都能想到的事,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啊,侯府里出了这种事,现如今他们苏家上下只怕正提心吊胆呢,他是该表明态度了。

☆、要去提亲

见穆焕傻愣愣站在原地不说话, 旭辉帝扯了扯他的衣袖:“穆叔叔, 你想什么呢?”

穆焕回过神来,对着旭辉帝感激道:“多谢陛下提醒。”

旭辉帝笑着摸了摸后脑:“其实我也不大懂的,就是方才来长乐宫的路上听到几个宫女说闲话, 我觉得她们说得还挺有道理, 所以就赶紧告诉你了。我母后的事你千万别放心上,她就是,就是担心你将来娶妻生子了会没有以前那么疼我……”

太后那么努力的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其实穆焕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不过却没想到小皇帝会这么直白的告诉他。

穆焕微微一愣,抬手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目光是少有的坚定:“不会的, 臣会永远效忠陛下,穆叔叔相信,你会是个好皇帝的。”

旭辉帝也坚定地点头:“有穆叔叔教我,我也会努力做好这个皇帝的。”

* * * * * * * * * * * *

回到摄政王府, 穆焕还未进大门便先对着管家吩咐:“去库房准备几箱上好的东西, 本王要提亲。”

管家唬了一跳,只当自己是年纪大了, 赶紧又问了句:“王爷,您说……准备些东西做什么?”

这管家福伯是定北侯在世时的侯府管家,也算是看着穆焕长大的,穆焕对其格外敬重,见此笑着又解释了一句:“福伯, 本王要去武陵侯府提亲。”

福伯喜极而泣,他家王爷这么多年总算是脑子开窍了一回,嘴里絮叨着:“哎呀,好事,好事啊。”

高兴了好一阵子,福伯渐渐反应过来,又问:“是武陵侯府的哪个姑娘啊?太后寿宴上落水哪个?”

见穆焕一言不发的转身进了家门,福伯便知自己是猜对了,紧跟上去道:“当时我就觉得王爷不对劲儿,原来外面的传言不假,您真是看上那姑娘了。这下好了,王爷这般年纪早该娶个王妃回来了。天上的侯爷和夫人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穆焕停下步子,对着福伯道:“所以这件事得烦劳福伯您操心了。”

福伯满脸欢喜的点头答应,拍着胸脯道:“王爷尽管放心,老奴一定会准备上好的聘礼,绝不失了咱们王府的体面。”

说到这个,穆焕想了想问:“当初尹明德向武陵侯府的大姑娘求亲时准备了多少聘礼?”

福伯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魏王出手阔绰,足足有三十箱,当时在这长安城里格外轰动。不过王爷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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