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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暖烘烘的。

苏筠抱着绵绵过去的时候,苏鸿祯和方氏夫妻二人正围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瞧见她,笑眯眯对她伸出了手:“阿简怎么又跑来了,快到祖母这儿来,外面冷?”

苏筠将绵绵搁在地上,看它自己跳着去了矮榻,这才跑到祖母跟前去:“不冷,我穿的厚着呢。”

魏嬷嬷递了手炉给她:“姑娘快捧着暖暖身子。”

方氏怜爱地看着女儿,见老太太疼自己闺女心上也是欢喜:“这回能迎回老太太,多亏了我们阿简呢。”

“若是这么说,那还得多亏了父亲母亲把我送到慈云庵去呢。”苏筠意味莫名地回了一句。

苏老太太看一眼怀里的孙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所有的儿女中苏鸿祯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她虽然顽劣,却也嘴甜,最会哄得他这个父亲开心。上回的事若非她犯了大错,他不至于因为梦魇的事送走她。

苏鸿祯严肃道:“你鲁莽任性,害得你大嫂落了胎,那可是我们苏家的嫡长孙,你也实在太不像话。当初爹同意你娘的建议让你去慈云庵,为的便是让你在那里好生反省,也吃点苦头。不过,如今你找回了祖母,功过相抵,以前的事爹便不跟你计较了。”

面对这个父亲,苏筠除了恨还有怨。方氏和苏筱怎么对她和苏玠都不会这般伤她的心,可苏鸿祯是她们姐弟两个的亲生父亲啊!

若没有他的纵容,方氏母女哪儿来得胆量敢算计她?若没有他的溺爱,苏简怎么会无法无天,连苏家的嫡长子都敢谋害?为什么直到现在,她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他失去孙儿的那种伤心?

父亲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让人寒心。

如今又听他说是因为秦莹的孩子没了才罚她,她只觉得好笑。如果不是这些年他对苏玠这个嫡长子不管不顾,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下人们能由着嚣张跋扈的苏简去颂睿轩闹腾?如果他稍稍关怀一下自己的儿子,苏简可能就不敢那么放肆,玠儿的孩子或许就还好好的。

明明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所有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又凭什么在这里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指责旁人。

女儿没了,孙子没了,他这个一家之主愧疚过吗?

如果不是在苏简的身体里重生,她恐怕永远都看不透这一切。

苏筠越想越委屈,心上的恨也跟着加重几分,再做不出什么乖巧的样子来。她看也没看这个父亲一眼,淡淡偏过头去伸手抚着旁边的小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跟方氏周旋是因为她们之间没感情,可面对苏鸿祯这个父亲,那些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便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恨字能够表达的了。

她的所作所为激怒了苏鸿祯,他厉声呵斥道:“越来越不像话,爹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老太太见不得儿子这个态度,不悦道:“行了,我看呀,这个家里最拎不清楚的就是你。出了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倒是把责任往自己闺女身上推。玠哥儿媳妇儿流产的事,你扪心自问,你这当爹的就没错?”

苏鸿祯被自家母亲说的一时没了话,垂首不语。

苏老太太却还没骂够,继续道:“当初绣心走的时候,她拉着你说的那些话你这几年还记得多少?她给你生下一儿一女,我们武陵侯府的嫡长子、嫡长女,你看看最后都落得个什么下场?你对得起绣心吗你?”

听到苏筠母亲的名字,苏鸿祯心底颤了颤,面上露出几分自责和难堪来:“母亲说得对,是我对不起绣心,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

一旁的方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老太太是在打自己的脸,这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母亲,大姑娘的事怎么能怪得了侯爷呢?她害得筱儿流产,是魏王下令鞭笞她的,是她自己死有余……”

苏老太太脸色一沉,手边的茶盏“咣”的一声落在地上。

☆、大家闺秀

老太太突然的脾气让方氏不由自主颤了颤身子,垂首缄默。

苏老太太斥责道:“你还有脸说,别说苏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千里迢迢找自己姐夫这事儿你不知情。我们侯府再怎么也是富贵人家,你既嫁到了我们家来,也得给我们留点儿脸面,别把从你姨娘那里学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拿出来,最后教坏了我们苏家的子孙!”

这老太太刚一回来就骂的方氏下不来台,她不由心上恼怒,却又不敢当面顶撞什么,只侧目求助地看向了苏鸿祯,望着他能帮自己说些好话儿。

苏鸿祯道:“母亲息怒,阿岚的心自然也是向着咱们自己家的,她这些年也没少操劳。筱儿贪玩跑出去,遇上魏王只是意外。”

方氏笑道:“是啊母亲,魏王要娶谁的事岂是媳妇能管得住的?那苏筠嫁给魏王那么久,咱们侯府里得过什么恩惠?那丫头心里根本就没这一家子人!可筱儿如今嫁过去就不一样了,魏王有权有势又宠她,她随便吹吹枕头风,便能让侯爷在陛下面前多几分体面,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苏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上前给她两耳刮子:“你个无知妇人,我们苏家祖祖辈辈都是忠良,个个儿报效朝廷忠心为国,体面是这么得来的吗?照你这么说,我们侯府上下岂不都成了吃软饭的了?怎么,若没有苏筱这个魏王的侧妃,我们苏府就在这长安城里站不起来了是不是?”

男人哪个不好面子,方氏这话抬高了自己女儿嫁给魏王的身价,却也贬低了苏鸿祯这个堂堂武陵侯。如今他气得哪里肯再帮她说话,只冷哼一声道:

“筱儿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魏王的妾,你还是认清点现实的好!行了,母亲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回去。”

方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敢言,只应了声悻悻地走了。

苏筠见此,窝在老太太怀里勾了勾唇角。她请祖母回来这一招,果真是走对了,刚回来便给方氏一个下马威,倒也实在痛快!

方氏走后,苏老太太又忍不住教育儿子:“阿筠和玠儿都是你的儿女,她们的母亲不在了,你这个当父亲的更应该疼惜着她们。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一心宠着方氏的孩子,分明就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今儿个老太太刚回来,苏鸿祯又是个孝子,如今老太太说什么他自然也是虚心地听着,不敢多说一句不是。

这边正说着话,外面的婆子传话进来说是大公子和大少奶奶过来了。

苏筠如今成了苏简,苏玠必然恨她入骨,真实的身份又不好告诉他,苏筠觉得此刻她们姐弟二人不适合碰面,便在祖母耳边低语几句,起身打算回皖云阁。

出了瑞安堂,恰好遇到苏玠和秦莹夫妻二人并肩走过来,苏玠今年二十岁,模样随了苏鸿祯,风雅倜傥,俊逸非凡。只是,近日来连翻发生的大事,他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儿,眼窝都下凹了不少。他旁边跟着的秦莹也很憔悴,面色白皙,眼睛里没什么精气神儿,明显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苏筠瞧见了不免心疼,一时间有些迈不开步子了。

苏玠看到苏简阔步上前去,指着她的鼻子狠狠警告:“我姐姐和我的孩子被你和苏筱姐妹两个害死,苏简你给我记着,这件事咱们没完!”

闻到弟弟身上的酒气,再看看他如今这副模样,苏筠也有些恼了,她去慈云庵那日他便喝得醉醺醺,如今两个月过去了竟没丝毫改变。那日当着父亲和方氏的面他话都不敢多言,到如今也不过敢在无人时指着苏简的鼻子骂两句来出气吗?

“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只会在这儿叫嚣发发脾气?你姐姐没了,你孩子没了,你很生气是不是?好啊那你告诉我,你这几天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那一身的酒气,你是不是觉得每天喝得烂醉,然后发发酒疯她们就能活过来?你是个男人,就要拿出男人的样子来,文不成武不就,自甘堕落,你看看你这些年都成什么德行了?”

苏筠一番话说的苏玠和秦莹夫妻俩一阵发懵,再反应过来时,眼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苏玠气得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死丫头,还敢教训我!”

秦莹忙拦住他:“好了,咱们去见祖母要紧。”

瑞安堂里,老太太让苏玠夫妻二人在自己旁边坐下,说了些慰问的话,这才问道:“对了,怎的不见琛儿?”

苏琛是方氏所出,年十七,武陵侯府的嫡次子。

这苏琛虽是方氏的儿子,但跟苏筱、苏简姐妹二人截然不同。他性子温和,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关怀有嘉,人也很上进,最得武陵侯赏识。苏玠和苏琛的关系一直以来也很不错,他虽然恨苏简,但也不至于牵连到苏琛这个弟弟的身上去。

提到苏琛,苏鸿祯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今年秋闱时他大病了一场,结果没考好,说是心情沮丧,想出去散散心,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家里出事以后我派人送了信给他,想必年底就能回来,到时候看到您老人家,他恐怕要高兴坏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孩子打小就上进,是个可造之材。”说着,又看了眼苏玠,“你也该跟你弟弟学着些,你是苏家的嫡长子,理应更加上进些才是,整日里碌碌无为的,岂不是平白给你父亲添堵。”

方才筠筠那丫头在外面骂了他的事儿,魏嬷嬷已经跟她说了。老太太叹息一声,这俩孙子,按说她最疼爱的是老大。可这玠儿实在太庸碌,没什么本事。若他争气一些,把方氏和苏筱母女两个给看住了,筠筠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玠惭愧称是。

* * * * * * * * * * * * * * * *

回到皖云阁,樱桃弄来了不少点心,苏筠没什么胃口,不过想到自己的绵绵应该是饿了,便捻起一块鱼肉马爪糕放在手心里喂它:“来,绵绵,咱们吃些点心。在慈云庵让你吃了那么久的斋饭,都把你饿瘦了呢。”

也就独自面对这只小猫的时候,苏筠才能卸下身上的负担,难得地露出些笑颜来。

其实穆焕是不爱吃鱼的,不过看她很希望自己吃的模样,倒也没拒绝,直接就着她的掌心细嚼慢咽地将那马爪糕吃进了肚子。

樱桃在一旁看着,不由夸赞:“姑娘把这猫教育得可真好,吃个东西都慢条斯理的,很秀气呢。”

见樱桃夸自己的小猫,苏筠很高兴:“我的绵绵干什么都很秀气,像个大家闺秀。”

穆焕刚吞下去的最后一块点心差点没吐出来,这丫头居然拿他跟大家闺秀比?他可是雄性猫!

“就是懒了些,平日里吃吃睡睡,也不干别的。”苏筠洗了手,重新将它抱在怀里道。

樱桃道:“猫天生就是很懒惰的,所以有的人就说谁若是托生成了猫,那绝对是好命。尤其是遇到姑娘这样的主子,连个老鼠都不用捉,更是好福气了呢。”

苏筠一听这话便笑了:“听你这么说还真是,看来得了空得让它学学捉老鼠,毕竟那可是它的天职,怎么能丢掉呢?”

穆焕听得一阵恶寒,捉老鼠还是算了?他打死都不会去干的。

白袖端了茶水进来,听到这话笑着道:“姑娘您也就是说说罢了,才舍不得真让绵绵捉什么老鼠呢。猫捉老鼠,那是饿的不行了才会去干的事儿,咱们绵绵那么娇贵肯定不干。何况,您都快把它当成儿子来养了,您舍得吗?”

苏筠嗔她一眼,听这话也只觉得分外好笑:“好话歹话全让你们说了,小小年纪的,你知道怎么养儿子还是怎的?”

莫名多了个便宜娘的穆焕缩了缩脑袋,傲娇地眯起了眼睛,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千古难题

这边苏筠和两个丫头正逗着猫说笑,屋里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揭开,走进来的却是方氏。

方氏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进来瞧见两个丫头围着女儿说笑,冷着脸道:“一个个不干正事儿,在屋里杵着干什么?膳房里给姑娘炖了枸杞红枣粥,去看看好了没,一会儿端过来。”

白袖和樱桃吓得忙止了笑,应声走出屋去。

苏筠知道方氏这是在祖母那儿受的气没地儿撒,眼底隐隐浮现一丝笑意。

方氏心里有气,不由对着女儿冷声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把你祖母找回来了?”

苏筠从案几上抓了几颗棋子在手中把玩:“太太这是什么话,祖母离开这些年父亲一直心有惭愧,我如今把祖母带回来自然是为了让父亲高兴的。”

听女儿连母亲也不唤了,方氏放软了语气:“你这是还因为母亲把你送走的事置气呢?让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如今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娘看了也心疼得紧。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要知道,你那段时间张口闭口就是看到你大姐姐了,娘这心里发慌啊。让你去慈云庵,还不是想着你能得佛祖庇佑,不干净的东西也就不敢近身了。”

苏筠嗤笑一声:“太太若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还不是你和二姐姐合起伙儿来欺负的大姐姐,你们把她害死了,所以她总来找我出气。”

方氏叹息一声:“娘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三个?你大姐姐是王妃,魏王又权势滔天,把持朝堂,有他罩着,你大哥纵然碌碌无为,将来这武陵侯府的世子也早晚落在他的头上。你二哥是次子,将来是袭不了你父亲的爵位的。娘若不为你们谋划,将来爹娘走了,你大哥掌管家业,你让娘怎么放心得下你们三个啊?只有你二姐姐取代了你大姐的位置,你二哥才有希望啊!”

苏筠气得用力推开她,直推得方氏趔趄着往后退。

看着暴脾气的女儿,方氏顿时也火大了:“你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苏筠却不畏惧她的呵斥,只嘲讽道:“所以在你心里,谁都抵不过我二哥坐上世子之位重要?我和二姐不过是你给二哥铺路的棋子吗?”

方氏对于女儿的狗脾气见怪不怪,只是道:“你是姑娘家,为家族为你哥哥做些什么是你的本分,难道不是应当的吗?你说我利用你二姐姐,可这也是你二姐姐点头了的,你看她如今嫁给了魏王,被魏王宠若珍宝,不是也很好吗?你这孩子忒不像话。算了,你刚回来,娘也不想跟你置气,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方氏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苏筠坐在矮榻上,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裙。原来,这便是方氏和苏筱精心害她的原因吗?

起初她还以为只是单纯为了让苏筱坐上魏王妃,没想到,方氏居然还有更大的阴谋。

她想谋夺武陵侯世子的位置,也得看她苏筠答不答应!

* * * * * * * * * * * * * * * *

翌日,苏筠醒来时被窝里的绵绵还在睡着。她笑着拿脸在它身上蹭了蹭,宠溺地点着绵绵的脑袋:“还真是个懒家伙,白天睡,晚上还睡。”

穆焕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眼苏筠又缩了回去。自从变成了猫,他实在是闲来无事,而且性子也当真懒散很多。这兴许就是猫的本性。

苏筠掀开被子越过它下了榻,走到内室门口的时候,却听到白袖和樱桃在外厅嘀嘀咕咕的,隐约在说方氏的事儿。

她沉着脸走过去:“你们俩说什么呢?”

白袖和樱桃明显吓了一跳,很默契地摇着头:“没,没什么。”

“姑娘,你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洗漱。”白袖说着打算出去打热水。

“回来!”苏筠厉声呵斥一句,吓得两位小姑娘僵在那儿顿时不敢动了。

苏筠瞥她俩一眼,转身回内室,在妆奁前坐下。两个丫头胆战心惊地跟着过去,樱桃哭丧着脸道:“姑娘,奴婢就是今儿早上听几个丫鬟碎了一句嘴,以后奴婢再也不乱说话了。”

苏筠拿篦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淡淡问:“我方才听你说父亲和母亲起了争吵?怎么回事?”

樱桃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筠沉声道:“让你说你便说,方才不是说得挺起劲儿的吗?”

樱桃不敢违抗,只得将早上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今儿个早上奴婢听太太院儿里的香桃说,昨晚上太太和侯爷起了争执,侯爷一气之下去了静姨娘那儿,太太当晚气得在屋里摔东西。今儿个早上,太太看香桃给她簪的发簪不顺眼,随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脸上都被指甲刮出血来了。”

苏筠听了心下冷笑,她和祖母刚回来他们俩便吵架了,依着她对这位继母的了解,昨晚他们吵了什么也能猜出一二来。

方氏嫁入侯府以来,父亲对她一直算不错的,只怕宠的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昨日祖母数落了她,她以为晚上跟父亲盖一条被子,父亲就会向着她,只怕说了什么祖母的不是。

她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了,当着丈夫的面说婆婆的不是,任哪个有些头脑的妻子都干不出这等事来,何况父亲和祖母这种患难母子?

祖父白衣出身,年轻时没少在外征战。还未博得功名之时,家里很穷。母亲一个人拉扯父亲和二叔,吃了很多苦,也没少被人欺负。

直到后来祖父立下大功,被先帝封为武陵侯,她们苏家才算在这长安城立住了脚跟。

这些自从苏家富贵以后便没人提起过,想必父亲也不会跟方氏细说那些艰辛的过往。苏筠也是几年前发现祖母在慈云庵,时常去看她,久而久之才从祖母那里听得一些。

父亲和祖母的母子之情,可不是方氏随随便便就能撼动的。父亲即便再钟意方氏,也不会容忍她在自己跟前说亲娘的不是。

婆媳之争,千古难题,这回她倒要看看父亲和方氏两个人如何应对。

见苏筠不说话,樱桃只当她是生气了,忙跪了下去:“姑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瞎打听了,您饶了奴婢这一回。”

苏筠看她一眼:“不,以后你在外面若是再听到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她让樱桃在自己身边,看重的就是她的那双耳朵,若这个耳朵以后不打听事儿了,那她还留着做什么?

若说伺候她,她要一个白袖足够了。当初蒹葭一个人还不是把她伺候得好好的?

想到蒹葭,苏筠的神色黯淡几分。那丫头打小就跟着她,说是主仆,却又胜似姐妹,在她心里比苏筱和苏简都要亲切的。如今她死了,不知道蒹葭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现在是有心无力,无法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侍奉。只盼望着苏筱不要殃及池鱼,留她一条性命。

樱桃没料到自家主子是这个态度,顿时欢喜非常,一个劲儿地叩首谢恩。

苏筠看她一眼,笑道:“行了,你们俩别傻站着了,赶快给我梳头,待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

* * * * * * * * * * * * * * *

苏筠到瑞安堂的时候,方氏也在。

经过一个晚上被苏鸿祯的冷落,方氏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一般,如今可着劲儿地讨好着老太太。不过老太太似乎对她的刻意奉承不大放在心上,全程脸上都没什么笑脸。

直到看见苏筠进来,她才笑着唤了一声:“阿简来了,快,到祖母这儿来。”

苏筠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去。

方氏看到女儿,似是瞧见了救星一半,笑着道:“阿简怎么起得这般早,可真是孝顺祖母,以前你祖母没在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早起过。”

方氏这话意思很明显,既恭维了老太太,又连带着夸一夸自己的女儿的。

虽然昨日母女两个在皖云阁闹得不快,但在方氏看来,她这个女儿素来就是这个倔脾气,是她平日里给惯出来的能有什么法子?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女儿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不管什么时候,那也都是向着自己的。

因而,她并没将昨日的争吵放在心上。

但苏筠可就不这么认为了,听着方氏的这番话,她莞尔一笑,仰头看着祖母。

便听老太太毫不留情面地道:“以前这孩子什么样的性子,那也是你教出来的。你嫁进我们苏家也不少年头了,这府里内务打理的如何我是不知道,不过,这苏筱和苏简被你教育的不成样子,却是你的过失。阿简现在能变得乖巧懂事,那也是这段时间没有你这个娘在身边纵容的缘故。”

☆、定北侯府

老太太当着女儿的面这般说自己,方氏顿时有些讪讪,却又不好顶嘴,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女儿苏简。

苏筠权当自己没看到,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很是享受地吃着。

方氏气急,当着老太太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得垂着头乖乖认错:“母亲您教育的是,儿媳谨记。”

苏老太太摆摆手:“行了,你回,这儿有阿简伺候着也就是了。”

方氏看了眼女儿,应声离开。

苏筠陪着祖母用罢了早膳,刚出瑞安堂便见方氏身边的赵嬷嬷等在外头,一见她出来便笑呵呵迎上前:“姑娘,太太今儿个新得了几样好看的头面,说让老奴来请六姑娘挑几样,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吗,总得穿得喜庆点才是。”

苏筠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她今日打算出门,还需要方氏这个主母的首肯才行。她正准备过去拜访,方氏倒是主动来找她了。

随赵嬷嬷一起去了方氏的锦芳苑,赵嬷嬷掀开帘子请她入内,顿时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方氏正坐在榻几上喝茶,见她进来亲自起身去拉住她:“阿简来了,快坐下。赵嬷嬷,去把魏王府送来的那几副头面取过来。”

赵嬷嬷应声去了里间,丫头香桃斟了茶水递上去。

苏筠刚抿上一口清茶,赵嬷嬷便拿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漆嵌绿宝石楠木箱子走出来:“太太,姑娘,昨儿个筱侧妃命人送来的头面都在这里头了。”

方氏接过来搁在榻几上,亲自将其打开,笑盈盈地望着苏筠:“阿简,你素日里不是最喜欢这些首饰了吗,赶快挑几样。等过几日新衣裳做好了,搭配起来必然是美若天仙。再过两日便是你外祖母的寿辰了,到时候咱们阿简一定能惊艳四座。”

苏简和苏筱的外祖母——鲁国公夫人应氏,苏筠做了魏王妃之后倒是打过几次交道。鲁国公宠幸方氏的姨娘,故而方氏这个庶女并不得嫡母应氏的喜爱。不过眼下苏筱做了尹明德的侧妃,方氏跟着水涨船高,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苏筠瞥了一眼木箱子,里面的首饰都很华丽,每一样都是价格不菲的精品。说起来,苏筱对苏简这个亲妹妹还真是出手阔绰。

在苏筠的印象里,苏简的首饰衣裳几乎都不带重样的,方氏如今拿这些头面给她,是想着投其所好,想让她在祖母面前说些好话?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现在这身体里的灵魂,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苏筠淡淡瞥了一眼:“太太,女儿前些日子在慈云庵里读了不少经书,也悟出了一些道理,这金银首饰确实好看,但到底是身外物。倒不如提升自己,多读些诗书更能使自己修身养性,您觉得呢?”

方氏没想到让女儿在慈云庵里住上两个多月,如今竟大彻大悟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惊诧。这些道理,莫不是老太太教她的?

说来也是,才八岁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一下子转变心性还真是不无可能。

苏筠捧着茶盏呷了一口:“昨日我明明见父亲来了太太这儿,今儿个早上却瞧见父亲从静姨娘那边过来了,莫不是近日来太太和父亲起了什么争执?”

女儿关心起自己的生活来,方氏也便没什么防备,愤愤地道:“能起什么争执,你祖母这一回来就对着娘各种奚落,我不过跟你父亲抱怨几句,他竟然对我撒起火来。”

说到这儿,她不满地看了眼女儿:“我看呀,你在慈云庵住了些时日,就真的忘了我这个娘了。把你祖母带回来气我也便罢了,今儿早上你祖母那般说我,你居然都不替你娘帮腔说话?你还是不是我生的?”说着,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女儿的头。

苏筠淡淡一笑:“我不帮母亲,还不是为了母亲你好吗?您也知道我是您生的,祖母肯定也清楚啊,我若替你说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方氏睇她一眼:“你倒是有理了,我看呀,你就是因为我送你去慈云庵的事跟我置气呢。阿简啊,你得知道,咱们俩才是血脉至亲,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能不向着我呢?”

苏筠随意地玩弄着手里的绢帕:“谁说我不向着你?我今儿个来此就是有事要跟你说的。”

方氏明显不太信:“是吗,什么事?”

苏筠道:“这马上要过年,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趣儿,待会儿我想出去买两本书册回来。父亲知道我专心念书必然欣慰,我是你的女儿,这也算你的功劳不是?”

方氏脸上有了笑意:“你平日里最讨厌读书了,如今居然主动去买书看,当真是为了你娘我?”

“母亲若是不信也就罢了,索性我便不出门了。”苏筠说着起身要走。方氏忙拦住她,“信,为娘自然是信你的。你要出门买书是,行,去,我让人给你准备马车,再额外给你准备些银两,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苏筠走后,方氏欣慰地叹息一声:“原想着这丫头如今被她祖母哄得不认我这个娘了,没想到居然还惦念着我呢。”

赵嬷嬷笑道:“六姑娘到底是太太生的,她什么样的心性您还能不知道?咱们姑娘孝顺着呢,您瞧瞧,为了替您哄侯爷开心,连书都愿意读了。”

方氏点头:“是啊,原本她这次回来性情大变我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乖巧了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在慈云庵的这段日子,老太太倒是把她教的很不错,越发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站在门外的苏筠听着里面的谈话,下意识扯了扯唇角。

* * * * * * * * * * * * * * *

长安城西面的芳华街是条热闹的街市,如今正是置备年货的时候,这芳华街比平日里还要喧闹许多。

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一片。

苏筠坐在马车里,膝上趴着眯了眼睛假寐的绵绵。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绵绵警觉地竖起耳朵,突然站起身来,半个身子窜到窗边,探着头往外面看。

苏筠吓了一跳,伸手想抱它下来:“绵绵,你又不乖了,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穆焕扒着前爪,爪子死命嵌着窗牖的边缘,怎么都不肯撒开,嘴里不满地叫了一声:“喵~”

苏筠见它不对劲,便没强迫着拉它,只顺着窗口看过去。恰见几个人策马奔驰而过,因为太快,她并未看清楚那些人是谁,不过应该是个武将和几个随从。

见绵绵探着脑袋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瞧,最后无奈地耷拉着脑袋,似乎很丧气的样子,她笑着将它抱回来,伸手摸着它身上的毛:“我还以为我们绵绵怎么了呢,原来是瞧见马儿了。”

穆焕抬头看她一眼,心思还在别处。

前些日子父亲去剿灭匪徒,如今火急火燎的回来,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他的事情呢?

不知道看他昏迷重伤,父亲心里会不会难受。可恨他如今这个样子,根本就没办法去见他。

穆焕趴在苏筠的膝上,却根本没什么睡意。

如今回了长安城,离定北侯府越发近了。这么久不见,他突然好想父亲。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那片林子他以前没少去,怎么会好端端的马失前蹄呢?上次回武陵侯府的时候,他听说自己当日骑的那匹马死了。好端端的一匹马莫名其妙的死了,那是他好容易得来的宝马良驹,这样的死法实在太过诡异。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谁谋划着想要他的命一般。

可会是谁呢?他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来。

*定北侯府*

一位穿着宝蓝色堆花袄裙,披着墨色貂裘的美貌妇人站在侯府大门外,面色焦急地望着远方张望。

旁边的丫鬟揽月轻声劝道:“公主,侯爷回来后还得先去宫里向陛下复命呢,咱们先回去等着。”

少安公主摇了摇头:“不必,世子出了那样大的事,他会先回府的。”穆彭彦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在他心里,天大的事都没有他的儿子穆焕来得重要。

想到这个,她不由得狠狠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前方传来“噔噔”的马蹄声,少安公主面上一喜:“回来了!”

但见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快马向这边赶来,随着马儿的靠近,他那张刚毅无暇的脸一点点变得清晰。眼见他翻身下马,少安公主笑着迎上前:“侯爷回来了,一路上辛苦。”

“公主金枝玉叶之身,何必在风口等我这个臣子。”定北侯穆彭彦说着瞥她一眼,径自往府内走。

他的冷淡让少安公主心上一阵愠恼,转而笑着跟上去:“我既嫁你为妻,自当以夫为天,等你也是应当的。”

穆彭彦没理会她,只阔步往着里面走:“焕哥儿怎么样了?我先过去瞧瞧,公主就不必跟着了。”

☆、上街买狗

苏筠随意地游走在文渊阁书铺的架子前,认真挑选着书册。等白袖拿着那些书册去结账时,苏筠则是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喝着茶。

不料,柜台前却起了争执。

苏筠走过去问了究竟才知道,她方才挑选的一本游记被鲁国公府的二姑娘瞧上了,非要以双倍的价格夺走。

“这不是武陵侯府的六妹妹吗,前日子听说你去了慈云庵,我还当姑妈这是不打算接你回来过年了呢。”

说话的是位十六岁上下的妙龄少女,模样生的细腻精致,正是鲁国公府嫡出的二姑娘方沅。

方氏是鲁国公府的庶女,正是方沅的姑母,论起来苏简和她还是表姐妹。

其实那本游记苏筠只是随手拿的,如今见她喜欢,便对白袖道:“把那本书给方姑娘,咱们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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