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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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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只咬了一口,却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不喜欢甜,爱茶,要是以前叶邵夕在时,总会吩咐人在秋栗糕中去了糖,再用茶水和面,这样他也能多吃一些。可是现下的,他却是每吃一口,都能想起那人的每一分好,没有叶邵夕的提醒,竟连御厨都忘记他的习惯了。

不仅这些,很多很多小小的习惯,除了叶邵夕,没有人知道,每一次他最需要什么,不必说,叶邵夕就已送到自己的面前来。

宁紫玉心下悲怆,他展开一张纸,不由想起那个人为自己做这些事的神态,这一次,他只想为他作一些画。

那人为他端茶,倒水,那人为他剪灯花,那人平时为自己做这些事时究竟是怎样一副神态,怎样的动作,怎样的眉眼,这一刻,宁紫玉忽然发现自己竟忆不起了。

他的话,从来只为君赢冽而作,何曾在意过那个人。

宁紫玉突然觉得心中万般苦涩,却还是铁了心要为那个人作一些画,他努力回想,然而他画了几张,却又粗鲁地揉成一团,扔掉,如此反复数次。

不久,宁紫玉看看自己脚下揉起来的一团团纸,犹豫了犹豫,还是捡起来,展开。

知否小烛红窗,照人此夜凄凉。

宁紫玉展开纸团的手指旁,还有一盏朦朦胧胧的茕茕烛焰。

明暗变化,随风舞蹈。

而他展开的画纸上,勾勒的则是一个如钢筋铁骨般,在凄风楚雨中,隐忍,坚持,周身都锈迹斑斑的男人。

不得不说,宁紫玉的画作,很传神。

他的每一笔,每一画,每一处勾勒出的线条,每一点笔墨压下来的韵致,都无不在像鲜活的生命一般地,活生生地流动在画上人的体内。

而与此同时,画上人内心的挣扎与坚持,迷茫与抉择,幻灭与希翼,则又一次次地,频繁切换在他脸部与眼神的各处线条之中,让人看来,果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画上的他,则更像是黎明前风雨中独步舞者,又像是寒夜中,刀锋上舐血的骁勇苍狼。

望中疑,景凄迷。

宁紫玉透过薄薄的一层灯光看他,一瞬间,眼睛竟成痴了,感觉那画中的人,透过灯光,竟好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站到他的面前。

“不……不是他……”

“这还不是他……”

他摇头,忽然又将手中白纸粗鲁地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旁的地上。

他提笔,蘸墨,闭上眼,努力地回想着那人在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和画中该注意的地方。

他的眉毛……应该更上扬一些……

应该更锋利一点……

他之旁的杂眉……应该更多一些……并不很整齐……

宁紫玉闭上眼睛,感觉叶邵夕的眉眼,在他的脑中,愈加丰满清晰起来。

他的双肩……应该更宽一些……

他的体格……应该更挺拔……

他右指的骨节,应该比左指的,更为粗一些才对……

宁紫玉那么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作画时的每一个细节,然而,这画像却又画不到一半,就被他怒吼了一声不对,十分粗鲁地乱揉成一团,恶狠狠地扔到地上。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不是他!”

“这不是叶邵夕!”

宁紫玉不知为何忽然激动起来,他反复无数次地默念了几声不对之后,又立马低头,忙铺上一层纸,提笔蘸墨,作画。

“不对!还是不对!”

他画了撕,撕了画,尽都揉成一团,仍在手旁的地上。

“为什么还是不对!!?”

“不对!”

宁紫玉一激动,两手一挥袖,将桌上的墨砚、纸张、奏折,尽都“噼里啪啦”地乱挥在地上。

“皇上,皇上怎么了?!”

门外的人又听见声音,忙进殿,很紧张地问道。

“滚下去!狗奴才!”

宁紫玉则语气不爽,开口便骂。

他一下子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仰天用手捂上眼睛。

原来,他始终是……画不出叶邵夕的,他画不成。

他发现,自己越是努力地去想,叶邵夕的样子在他心中也就越过丰满,越过深刻,他现下才发现,他甚至是可以很清楚地回忆起那人身上的每一根毛发生长的方向、状态、和长短。

正因为记得太深了,太重了,也太刻骨了,所以他现在想画,却画不出,也画不成。

叶邵夕就是叶邵夕,即使是一点细枝末节的不同,那就不是叶邵夕。

宁紫玉忽然发觉世间的所有竟是如此的不稳,就像他迟来的情感,就像叶邵夕渺无的踪迹,就像那一掷之后,就再也不可回还的时光,总是在人的不经意之间,或许就会永远地失去。

再也不可能回来。

月夜撩人,修竹声声,匆匆一载的时光,就在宁紫玉由不懂爱到懂爱的悟得过程中,匆匆度过。

在这期间,他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迂回在心中,万语千言,万千想念,都晦而不宣。

月夜访竹,宁紫玉披衣出来,走过一片葱葱的竹林,在一片风声月色中,思念故人。

他先是去了叶邵夕之前大吵一架的小佛堂。

他记得叶邵夕曾在那佛堂之中为自己点了好些盏菩提灯,被自己一怒之下砸了,想必现在那佛堂早已不在了。

然而,谁想,宁紫玉穿过竹林,却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个简陋的小佛堂,和佛堂中隐隐透出的点点灯光。

宁紫玉走进佛堂,恰巧那小佛堂中打扫的小师傅还未歇息,刚刚诵完经书。他进了佛堂,一眼就看见佛祖金像,佛塔,经卷前分别燃起了一盏盏的菩提灯,不知在保佑着谁。

他眼眶忽然就热了,问那小师傅:“这是谁点的灯?”

小师傅见皇上驾到,忙叩拜答道:“是以前在这宫里的叶侍卫点的灯。”

宁紫玉又问他:“这灯是为了保佑谁?”

小师傅再答:“不知。叶施主只说是为了保佑心中之人,叶施主说自己心中那人总是作孽,经常杀生,他盼自己点了菩提灯,为心中那人积些德,以后平安一世便也罢了。”

宁紫玉听后久久不能平静,他对那小师傅又道:“你给朕拿些线香来。”

小师傅有些吃惊,但仍是依言为他拿了线香来。无人不知,当今皇帝宁紫玉从不拜神求佛,更不喜巫术,从来不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宁紫玉点燃线香,对着佛祖金像拜了几拜,闭着眼呢喃了一些话,从不敢才起身。

“你出去,朕想在这里静一静。”

那小师傅听罢,叩拜一番也就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见宁紫玉从小佛堂中出来。

之后,他又去了竹林小径深处的那片竹屋,也是他一年多来,从不敢踏足的地方。

他怕越接近,越想念,越想忘,却越忘不了。

风声掠过,竹影憧憧,宁紫玉眼前一花,就好像看见面前的竹屋在一瞬间突然亮起了灯来。此外,还有那人太过熟悉的剪影也一同映在窗前,影影绰绰。

然而幻境毕竟是幻境,不过是出于人自己的想象,就在宁紫玉还来不及惊喜之时,那灯忽然又灭了,而窗前熟悉的剪影,也随之消失。

宁紫玉一震,猛地就反应过来,他心中一紧,生怕刚才看到的那人也随着消失似的,慌忙破门而入。

“邵夕!”

他在黑影中焦急地来回环顾,却仍寻不到那人。

“邵夕!我知道你在!你出来!你出来啊!——”

然而——

空空荡荡的房间内满是尘灰,显然一副很久都没人居住的样子。宁紫玉找了许久,最终才借着月光,看清桌台上的油灯倒了,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蛛网,勾连至整个桌面。

这说明,刚刚他看到的,真的是幻象而已。

宁紫玉说不清这到底是如何一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内一空,本来还满当当的惊喜被人蓦地抽干,更是令人觉得心力怅惘,很是恍惚。

这就像刚刚他才看到的幻影一样,断也断得戛然而止,始料未及,让人心中原本蓄满的惊喜,蓦地就被人生生切断,痛彻难当。

窗外月色朦胧,好似轻柔的纱帐,温柔地打进小窗内灰沉沉的地上。

宁紫玉在竹屋中随意转了一圈,看见那人摆放在角落处的衣柜,不由打开看了看。

衣柜之中,尽是叶邵夕洗得已有些发白的衣物,很是陈旧。这些衣物中,大多都是黑衫,极少有其他颜色。宁紫玉翻起那些黑衫看了看,却无意在一沓衣物之下发现了好些个信封,要送去的地方各不一样。其中有一些是写了宁紫玉爱吃的食物,包括他吃秋栗糕时的小习惯,包括他总爱在昏黄的烛光之下翻看折子,又包括他一到盛夏之际又总爱咳嗽的小毛病。

盛夏之际,百花齐放,宁紫玉身上从来健康得很,从不得病,然而却是对牡丹、金兰等花的花粉过敏,因此一到盛夏之际,他便咳嗽得很是厉害。

叶邵夕早已默默注意到了这一点,问了御医,自己拿了黄芩、桑皮、五味子等中药磨成了粉末,做成檀香,燃在自己的屋子里,这样宁紫玉每次夏季来到他的竹屋,咳嗽就会减轻许多。

宁紫玉其实也早就注意到叶邵夕屋子里的熏香有些中药的味道,但他从不曾在意,只觉得特别,却不想不论自己对那人如何,他总是会在最细微之处为自己操心,从不言语。

如若不是今日他在他的屋中发现这个信封,封内装着叶邵夕所记下来的檀香配方,宁紫玉如何会知道,这人已对自己用心到了如此地步。

另外还有一些,写着宁紫玉喜爱的吃食和不喜欢的食物,想必是要送给御膳房,以让御厨记着,却不想他那一去,终究没有回来,再也无法将这信交给御膳房。

剩下一些,却是写了一些物什的安排之处。包括他为宁紫玉做的中药檀香放在何处,包括宁紫玉以前心血来潮送过他的小玩意又放在何处,又包括宁紫玉爱读的杂记放在何处,还包括他总是为宁紫玉剪灯花所用的剪刀又放在何处。

宁紫玉不知,叶邵夕写下这些,是不是已多少有些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地方,所以才用笔记录下来,盼望有一天能有人发现这些,以代替他好好照顾自己。

最后一个信封中,不似其他,只装着一张薄薄的信纸,而信纸之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似乎这话只是叶邵夕自己写给自己的。

信上写道:当值之时,江棠曾问我为何喜欢穿黑衣,我当时不曾答他,但心里却已然知晓,我总穿黑衣,只怕是因为宁紫玉的心爱之人也爱穿黑衣之故。想必,在我心底,只盼自己能够多像君赢冽一分,那样,那人对我也会有一点点的爱。

爱一个人,当真要贱到如此地步吗?

信中,叶邵夕最后又问自己道。

在那薄薄的一张纸中,有叶邵夕的不解,有叶邵夕对这个尘世的疑问。面对宁紫玉,想必叶邵夕什么都问不出来,便只能写在心中纾解自己的心事。

这话本来平常,可宁紫玉现下看在眼里,心里却一抽,登时已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由扶了扶额头,捂住胸口,然而下一刻,他却不知在屋内一直延伸到门口的地面上,发现了什么。

已晦暗深旧的血色长长粗粗的一条,上头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土色,形状十分狰狞地由他的脚下一直延伸至门口。

这是什么!?

宁紫玉由心头开始麻痹,渐渐达至四肢,现实告诉他,在这里,在叶邵夕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令人难以想象。甚至可以说是恐怖至极的事。

看来,当年,他一定错过了很多叶邵夕经历过的事。

一种异样的伤痛从他心尖滑过,宁紫玉捂了捂心脏,感觉疼痛之后,有一种更加不能抵挡的冰寒感,一寸一寸爬满他的脊背,爬进他的心头啃噬。

当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宁紫玉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手指上的骨节,被他攥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有时候,一份想念,就如多年酿造下的一坛苦酒,它深重,辛辣,并且刺喉,总是忧伤呛鼻得令人想泪流满面。

宁紫玉颓然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感觉夜来的春风如刺刀,一刀一刀地,将他忏悔的灵魂割得体无完肤。

天地广大,此刻他坐在这里,却是心怀迂曲,无处排遣,也无从寄托。

“邵夕……”

相思想念到最后,留下的却仅仅只是这些对过去凭空的想象,让人无端猜测。

修竹沙沙,于窗外,吹出一片遍地凄凉的声音,更加耐人寻味。

片刻,宁紫玉正低头沉思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是谁!?

他一震,猛地在黑暗之中抬起头来,私下在袖中,攥紧双拳。

是……是你吗?……

宁紫玉突然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口干得厉害,心脏也跳得厉害,说不出的紧张。

这是他的房间,除了他,还能有谁来?……

他在心底祈祷。

不出片刻,大门“吱呀”一声,果真被推开了。宁紫玉闻声,猛地一抬头,果真见门口散落的月光之中,有一条高大挺拔的身影浑然出现了,来人迈开一步,抬脚跨门进入。

宁紫玉一震,忙惊慌站起来,一宿翻到油灯,那油灯顺势砸在地面上,滚落出去好远。

“邵夕!”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宁紫玉出声唤了那人的瞬间,那黑影也正好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邵夕!”宁紫玉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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