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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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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紫玉听罢,抿了抿唇,思考良久,咬咬牙,好不容易才妥协道:“放走君赢冽,放走梁千,好,这些我都不予你计较,只要你现在立马跟我回去!”

叶邵夕听罢再也不答话,他只是一味地眯起眼沐浴在夕阳中,连一脸眺望的表情,都恍惚的,似乎要随风散去。

也许是失望,也许是绝望,也许是淡忘,也许是遗忘。

但叶邵夕的表情,怎么就那么迷离呢?迷离得就好像……不复存在一样。

他甚至开始,连回顾都不愿。

“一次,两次,却再也没有第三次。”

“叶邵夕!”宁紫玉终于被他彻底激怒,“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哼,谁不知道,你怀的其实就是我的骨肉!?我已经彻查过了,确定此事无疑,事实证明,你爱我,而且还爱惨了我!”

宁紫玉经过这么一场自我说服,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与骄傲,并且自视甚高。

“爱?……”

谁能告诉我,所谓的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些陈年旧事,愈思量,愈清晰,愈清晰,愈断肠,是不是……这就是爱?

爱来爱去,最终害的,也只有自己。

“不要痴心妄想了,我怎么可能再爱你?宁紫玉,我叶邵夕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决计不会再爱你半分。”

他说得笃定,身体向前挪动一分,脚下便有石子微微松动,“嗖”的一声,坠入云雾,片刻就消失不见。

“叶邵夕!你别动!”

“你别动,你别动。”

宁紫玉此时才像知道紧张似的,终于要想尽一切办法,先安抚下他。

“你看,今日我就特许你,将腹中的孩子留下来,然后抚养成人,你看这样可好?”

谁知,叶邵夕听罢却连回身都不回,像没听见似的,只是背对着他低低一笑,笑过之后,再无反应。

橙霞似练,峰峦如聚,夕阳如血铺洒下来,将他的身影一起和山巅染红,融为一体。

而人世的一切无常变幻,蹉跎翻覆,也都,溶解在这一片夕阳之中。

从此,人世之于他,也再没有任何温馨和希望存在,自己愿去哪便去哪,心无牵挂,了无痕。

过了许久,叶邵夕才终于一动。他低下头,先是一脸平静地看了看自己早已被胎血洇得一无是处的裤管一眼,然后睫宇一抖,不知为何,又很莫名其妙地轻笑起来。

不轻不重的笑声在风中扩散,突兀地飘荡进群山之间,独自流连。

宁紫玉被他笑得心里不安,胸口也莫名地升腾起一口怨气,又是烦躁又是紧张。

而叶邵夕这里,也只是一点一点地轻下声音,等到最后他嗤嗤地停下声来,也只是闭上眼睛,看似很轻描淡写地反问:“这个孩子是谁的……”

“重要吗?……”

狂风凌冽,将他的声音打得很碎,断断续续的,呼呼地湮没在漫天漫地的风声当中。

“呵……他是谁的……”

“重要……吗?……”

“重要……吗?……宁紫玉……”

他自问自答,最后一句“重要吗”三个字,像是和宁紫玉之前说过的那一句渐渐重叠,一起响彻在连绵的山峦,峭拔的丘陵,迟暮的旷野之上。

三个字化成风声,于巍峨的高山罅隙间呼啸过去,造就了哽咽的山语。

“叶邵夕!我警告你!这可是天大的恩惠,你不要不识抬举!”

叶邵夕站在悬崖边,孤寂地低问,却又不知在这世界上,还有谁人可问。

“一个人既然失去了自己,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他一笑,苦苦低下头来,任由扑面的狂风,将自己的长发,胡乱掀得很碎。

“其实……爱欲狂,恨欲狂……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他站在夕阳中,抬头望的是苍天,低头量的是大地,走得潇洒,从容,且淡定。

苍茫天地,冉冉落日孤云。荒烟蔓草,点点离鸿影下。

当叶邵夕再一次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再看宁紫玉。他只是手上一动,很缓慢,很留恋地,抚过自己用过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的宝剑,不舍的眼眸中,除了被照得金黄的暮色,什么都不再剩。

“千载悠悠,身世虚舟,一笑……皆休……”

他抬头,一边笑着一边举剑,锐利的斜晖当中,刹那,只看得到他举得高高,两手当空架过头顶宝剑。

令人胆寒的剑光,也在一刹那,从剑柄,直溜向剑锋。

宁紫玉的眼睛痛了痛,可这一刻,他却是什么都不能再反应。

“来生不为人,来生不遇见。宁紫玉,我们完了。”

“噗嗤”一声,铁器在一瞬间刺入血肉,宁紫玉震了震,他以为他听错了,他以为他看错了,可是他的眼底,还是映到叶邵夕将那把利剑,义无反顾地贯穿进了自己体内,那么决绝,那么无声,又那么激烈。

叶邵夕机械地抬头,嘴角沐浴在最后一抹斜阳当中,然后,他冲着宁紫玉最后一笑,唇角,也同样流下了蜿蜒的血液。

滴答一声,腥红的血滴,溅开在石头上,滴落出令人心碎的形状。

“呃……”

他的每一声滴落出的声响,都像是一把刚烈的利剑,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总是在一刹那间就贯穿进了宁紫玉的眼底,斩断了,二人的来世今生。

“呵……呵呵……”

叶邵夕此刻,可说连笑,都是十分勉强的。

他连呼吸,都急促。

宁紫玉眼睁睁地看着他冲着自己笑,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全身却是僵硬得一动都不能动。

“叶邵夕……”

他仅凭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忍不住抬手触摸在空气中,嘴中喃喃的,就像是怕心动对面的人一样。

“邵……邵夕……”

叶邵夕鬓边的发丝迎风而乱,随风翻飞,鲜红的液体从他的体内汹涌地喷薄出来,染红了他颊边,每一缕,每一缕,不安跳动的发丝。

“终于……可以……忘了你了……”

他的身躯一颤,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似的,向后退去一步。

飞扬间撩起来的长发,宁紫玉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邵夕……”

宁紫玉怔怔的,听他说完这名d话,竟是心中g痛,连反应都不能反应。

看破红尘惊破胆,吃尽人情寒透人心。

这一世,走遍了千山万水,参透了世间种种情,而对于出生江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邵夕来说,“继续活下去”,无疑,已成为他生命中最惧怕的一件事。

所以,一个男人,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结束,他过于年轻的生命。

“邵夕……”

宁紫玉一时也是被惊住了,他再无焦距的眸子里,只映到,叶邵夕带血在笑的唇角。

而他在他的眼眸中,身体也只是那么轻颤了一下,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忽然用力,将贯穿于自己体内的长剑,猛地反抽而出。

一大片汹涌的鲜血,随之也喷涌而出,瞬间溅红在了宁紫玉的眼睛上。

而叶邵夕的身体也因此,被反方向地推拒了出去,再也不可遏制地,仰面向天,直直向后空倒去。

天边,一大轮夕阳,在冉冉下沉。

而山巅之上,也有那人的身影,翻飞着黑色的衣角,仰身,向后,径直倒入斜阳。

他的双臂在空中失力,整个人就像是要永远没入夕阳一样,倾倒的身影决绝、果断、义无反顾。

数十年如梦一场,对红尘一笑置之。

“彻底地……忘了你……”

一行鸿雁于苍茫的余辉尽头飞掠过去,空留几声凄哀的嘶叫,划破长空,也割伤叶邵夕此生,最后的呢喃。

长剑“咣当”一声,从他的松开的手指间脱落,最终也掉落在他身前的山巅之上,摔落出近乎断裂一样的悲鸣。

“邵夕!”

“叶邵夕!!”

宁紫玉直到此时才浑身一震,大叫了一声,像是终于被这尖锐的铁鸣声吓醒了一般,直觉便是在这夕阳中要奋力地迈开腿,再也不顾一切地,向悬崖边飞奔过去。

“邵夕!——!!”

他边追着边喊,多希望那人能等上他一等,可是,命运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时间,也更不会倒流。那人已经按着他命定的路线,走进了历史之中,也正要走完,他的命运。

夕阳将他的身体染红,甚至连他那飞起的发梢尖上,都可以看到,被通体沁红的光芒。

催逼,挣扎,刺眼。

“邵夕!——”

“叶邵夕!——”

“你站住!你站住!——”

这仰身跌落的过程很慢,慢得就连他轻轻颤抖的睫宇根部,一呼一吸的鼻翼,也都在这如血的残阳下,被挑染得清晰可见,毫发毕现。

宁紫玉那么奋力地迈开大步追出去,他的一只手,还那么拼尽全力地够向当空,可此时此刻,纵是再宽大的手掌,也 握不住,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缕微光。

微光,天尽头的最后一缕残红,也反照回他的身上。

待到夕阳如血,气数已尽的时候,再声嘶力竭的呼喊,都不过是这落日前的最后一抹悲壮。

叶邵夕的衣带在大风中飘然欲飞,倾决着倒下去的身影,就像在天际间,携袂肆意行走,逆流逐风翻飞。

最终坠落下去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能听见他的衣摆,在风中,翻飞出猎猎的响声。

“邵夕!——”

宁紫玉见状大叫了一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就一跃而起,再也不顾一切地向当空扑去。

然而,天际间却只来得及听到“呼啦”一声响,之后所有人,却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摆当空掠过,紧接着便毫不留恋地向悬崖下坠去。

“叶邵夕!!——”

宁紫玉的手指擦过那人坠落的衣角,却来不及抓住,他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

终于……

可以……忘了你了……

叶邵夕就连最后一秒坠落下去的时候,也都望着他在带血地笑,眼神中,就像在不知疲倦地重复同一句话。

“彻底地……忘了你……”

“不!”

宁紫玉用眼眼睁睁地看,用嘴惊栗栗地喘,却感觉连自己颊边的发,都在这样的大风中,被吹裂得痛断肝肠。

“不……”

他忽然抬起手掌,用眼紧盯着看,却管不住自己大张开的五指,一根一根地颤颤发抖。

“不!——!!”

这一声,声嘶力竭,惊破云霄,在山巅之上永久传送,难以消散。

“邵夕!——”

“叶邵夕!——”

他喊罢一声不做休息,立即又要冲动地冲上去,好想要抓住那五指之间,已明显越变越小的身影。

……好……那你来告诉我,这世界上……生和死……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忽悠间,叶邵夕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徘徊,徘徊……轻荡。

“你在报复我!叶邵夕!你在报复我!!——”

生命,这尘世间,唯一失而不可往复的东西。

叶邵夕曾问过他,宁紫玉,你告诉我,这尘世间的生和死,有多远的距离。

“你在报复我吗!?你在报复我吗!?——”

——其实,所谓的生和死,不过是刚刚的那几步之遥。那便是,生,和死的距离。

只要他冲过去再快一点。

只要他倒下去再慢一些。

只要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少几步。

说不定……他就可以……他就可以……

你可以怎么样呢?你还能怎么样呢?你可以改变得了,已经发生的一切吗?

宁紫玉猛地用手,紧紧握住自己发抖的手指,眼眸在陡然间睁大,就像被无底洞似的狂风瞬间割裂一样。

然而事实上,你知道吗?再多的说不定,一切,也都只是“说不定。”

你宁紫玉,偏偏就是慢了那么一点。

而叶邵夕他,偏偏就是快了那么一些。

而你与他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偏偏……就是那么几步。

结局早被预定好,你只须沉默地等待着,在这一天,冷静地接受那早该来的悲剧收尾。

“不!——”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不!——”

“我不接受!——!”

宁紫玉努力伸手去够,然而他大张开的五指之间,却依然挽不住那人迅速坠入云端的身影,和他一连串,被狂风刮向上的血流。

还有一些,甚至被打在了宁紫玉的脸上。

“太子!太子!你冷静一点!叶校尉已经掉下去了!”

“太子!你冷静一点!”

“不!——”

“不!——”

“滚开!滚开!——”

“太子!请您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滚!全都给我滚!——”

“邵夕!——”

猛烈的狂风在山巅间传送,也徘徊出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呼声。

“你给我回来!——”

“你给我回来!——”

叶邵夕的长剑,还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上面抹不掉的,是他凄凄艳艳的血迹,遍流一地。

“不啊!——”

“不!——”

夕阳一举沉没,大千世界也陡然黑暗下来。而叶邵夕,也就这样一个人,与垂暮一起,形单影只地消失在人间。

恨此生,不相逢。要渡红尘,且修无尘心。

那些浮光惊影的百般往事,千篇一律的情感纠葛,最终,也和叶邵夕的长剑一样,没有剑鞘,遗留在外,叫人莫不纠结。

从此,就算夕阳下山,皓月升起,人世的飞逝与变迁,烦忧与荣辱,也都已与他,再无关系。

男儿重知己,慨然生死交,生死且不顾,论功徒尔曹。

纵观叶邵夕的这一生,他因宁紫玉而很难平凡,而不平凡的人生,常常又注定了……很难平坦。

他只是默默的,用自己一生的行动,去诠释,捍卫自己的情义。

仰天大笑不求人,俯身跪地不留名,面对惨淡的现实和命运和捉弄,叶邵夕从未低头敛眉,即使是这一刻的——死亡。

他一样地坦然进退,不用喜惧。

历史可以见证,往事可以兴叹。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再也不可能知道的是,自此之后,宁紫玉每每午夜梦回,惊醒之余,总难忘,那落日前的身影,凄美悲壮,无不苍凉。

而远处,在那黄埃散漫的策马古道上,陈青“吁”了一声,最终停下马来,忍不住回头怅望西边,那日渐陨落的残阳。

“还好!还好!还好我们已经平安脱险,也没见那个狗屁太子追来。”其中一名大汉旋开瓶嘴,大灌了一口清凉的泉水,喝得甚是痛快。

“不知道叶兄弟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自言自语地,砸砸嘴,一转头看向陈青,发现了他的古怪,问,“陈兄弟,怎么不走啦?咦?你在看什么?”

众人听见有人问陈青,也都“吁”了一声停下来,不解地望着他。

“对啊陈兄弟,天就要黑了,你不抓紧赶路,这是看什么呢?”

陈青只是默默地望着,很久都未说话。

半天,他忽然开口。

“我……送送他。”

“送送他。”

梁怡诗是第一个听到的,他坐在陈青的背后,挨着他最近,反应也最激烈。

她忽然僵住,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狠狠质问。

“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青垂下头来,缓缓闭上眼睛,依然冲向西边。

“不!不!——不!——”

梁怡诗怒指他,想将他推下马,不想却自己却跌了下去,浑身是土。

“不可能!不可能的!!——叶大哥他答应过我的!他应答过我的!——”

“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是不是!?——”

梁怡诗激动到不可自抑,满脸泪水。她直指着陈青,语气由指责变成哭诉,再由哭诉变到说不出话来,而最后,则直接倒在了陈青的怀中,颤颤发抖,声声绝望。

“叶大哥……你怎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梁怡诗哭哭啼啼地抽噎,半晌,只听梁千在一旁忽然开口道:“都下马!”

“我们也来……送叶兄弟一程……”

他带领众人站成一排,面冲西方要消逝的夕阳,居然缓缓跪下。

“至少,他活过。”

陈青绞尽脑汁,却只能用寥寥五个字概括叶邵夕极其短暂的一生。

对,叶邵夕,活过。

他,活过。

活过。

“所以……叶兄弟……你安心地……去……”

“剩下的,交给我。”

陈青一闭上眼,在心里道。

漫漫黄泉路,叶兄弟,从此相见无期,愿你,且珍、且重、且行。

一路走,好。

漫天的寒风忽然刮起,一掠而过,就像在为这催逼的暮景叹息,也像在为他——叶邵夕,最后那满目疮痍的身影痛心。

四处的栈道上,漫天都是黄尘,飞土,高山,想必其情,亦可以使天地四时,为之哀痛。

“不!——”

“叶邵夕!你给我回来!——'

“回来!——”

殊不知,还有人,久久地站在夕阳下,执意地,不愿离去。

“你给我回来!——”

可山巅之上秋风瑟瑟,除了那几只鸿雁的哀鸣声,他还能,还能……再看到什么?

什么都不剩了。

人世间的爱,也许就是这样,爱过才知情重,醉过才知酒浓,而死别之后,才知道悲痛。

天上人间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古今多少事,所有的惆怅,哪一次不是在转身了之后,才泪如雨注?

叶邵夕他的人,也和他的情一样,随着万古流水丝丝流逝,永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能苏醒。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叶邵夕梦一般的声音,在他离去之后,又在天际间持久徘徊,无根无底,四处飘荡。

宁紫玉……你是……骗我的……

你是……骗我的……

说什么死生契阔,说什么与子成说,人世爱憎情仇中,其实也不过,只见悲离,不见欢合。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蓦然回首时,才道,故人难再得。

到头来,徒有天际间那杳杳的孤鸿,带着它凄哀的嘶鸣,啼破长空。

因为,死亡,真的是无可挽回。

还是佛祖说得好,一切都是,罪过,罪过。

“叶邵夕!你给我回来!——”

“你给我回来!——”

最后,也只剩下宁紫玉一个人的背影,颓然跌坐在,一整片夕阳之中。

“回来……”

“邵夕……”

“……你给我……”

“回来……”

……罪过啊……

罪过。

真的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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