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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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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看看,等到老头儿问起的时候,我也好交代。”

叶邵夕点点头,找了半天才将那封信从包袱中翻了出来。他撕开信封,轻轻一抖展开信纸,眼神瞟了几瞟,很快就将它通读完毕。

他读完之后,一时并未说话,过了片刻,才将它原封不动地折好,重新放回信封之中。

墨水心看了看他,猜测他会如何反应。

谁知,叶邵夕却只是垂下眼来摇头一笑,冲他一点头,十分平心静气地道了声“知道了”,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墨水心微一挑眉,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愕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叶邵夕在看过这封信之后,居然还可以用这么若无其事的声音,说出这么平静无波的话。

毕竟,这种事,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接受的……

叶邵夕忽而一笑,伸出两指倒提起信封,将它放到烛火前,点燃一角。

之后,他半垂下眼帘,目光冷凝地望着那信一点一点在自己手中燃烧殆尽,最终“呼”地一下,化成灰吹走。

他走后,君赢浩很是好奇地问墨水心:“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墨水心沉默很久才对君赢浩道:“信上说,他血脉逆行,身体结构已被破坏,今后,怕是不能再孕了……”

君赢浩震了一震,也和墨水心一起沉默下来,半天都不说话。

“那他腹中的胎儿……”

“将是叶邵夕此生唯一的骨血。”

“如果再保不住,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墨水心声音拉长,语尾渐轻,远眺的神情中,说不出的黯然。

这边,在一摇一晃渐行渐远的马车中,叶邵夕收紧左手,用掌心将那把小银锁稳稳地握在手中,严严实实的,再无一点缝隙。

他始终记得,它叫“长命锁”。

锁住了,便不会死,会平平安安,会长命百岁,会依偎着自己,聪明伶俐,健康活泼地长大。

可谁知,命运有意无意,再一次作弄了自己。

这一次来得很匆忙,走得又很匆忙。

叶邵夕这二十多年来,关于母子相认的画面,他梦都不知梦到过多少次。可终究,他还是没能和叶漪母子相认。

这虽然很遗憾,但叶邵夕想着,来日方长,机会还有很多。等他大事一了,顺利将各位兄弟救出来之后,很快就再会回来。叶邵夕想,他要跪在生母的面前,向她磕一个头,唤一声母亲,认一次错,道一句孩儿不孝,如此种种,只为能求得她的原谅。

这相认或许是感天动地的,亦或许是催人泪下的,然而,诸如此类,这毕竟只是叶邵夕一厢情愿的自我开解而已,不仅算不得数,就算真算得了数,可到那时,在那种千钧一发、刻不容缓的情况下,上天,或者说命运,还会再给他机会,容许他回头去看一眼吗?他怎么就不想,万一到了那个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他甚至连命都没有,又何谈什么负荆请罪,母子相认呢?……

太奢侈了……不是吗?……

一路行来,叶邵夕和梁怡诗因为各自的身体原因,一直待在车内很少出来,也很少说话。而江棠作为车夫,则是尽职尽责地昼夜赶路,片刻不停。这些日子,眼看着离战场越来越近,三人也不知为什么,都不约而同的,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们都不是几岁的稚童,叶邵夕在江湖拼杀这么多年,江棠在朝堂周旋这么多年,而梁怡诗,从小又是煜羡出了名的才女。一份心思七窍玲珑,对于他们来说,很多事情,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因为各自有各自的苦衷,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就像叶邵夕这一步的选择,何尝不是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还要不知死活地走下去。

江棠看天色已晚,驾车“吁”了一声,待车停稳后,才一转身撩开车帘,对他二人道:“天色不早,今日怕是赶不到客栈了,我们只能在野外休息一晚,车上还有些粗食,没办法,随便充下饥。”

“好。”叶邵夕一点头,将装干粮的包袱找出来,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中翻出一个白面馒头,给梁怡诗递了过去。

“梁小姐。”

谁知,梁怡诗却既不抬眼也不伸手,一个人不知在较劲什么,垂首静默,故意给他冷眼。

这种情况不是一两天了,他的身体情况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梁怡诗成天和他待在一个马车中,心思细腻,又怎么会看不出他身怀有孕的事?

想当然,梁怡诗是不可能接受的。

试想,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居然像个妇人一样的怀了孩子,而且还是怀了这么个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人的孩子!她就是不明白,她就是无法理解,宁紫玉有什么好?!他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叶大哥!?

要说他风流倜傥,俊美无俦?那天下间俊美无俦的人多得是!要说他一手遮天、位高权重?那世界上位高权重的人也有得是!要说他武功高强,身手不凡,那江湖中身手不凡的人又何尝会少?!

他就算是不要自己,他就算是喜欢别人……但也不该……是宁紫玉这种人……

梁怡诗想到这里,闭上眼睛身躯一抖,露出痛苦的神色。

“梁小姐。条件简陋,你暂且忍耐一下。”叶邵夕见状,并没有多做计较,反而是眼帘一垂,静了片刻,再抬起来,又冲她递了递。

“要救大哥,还要保重身体。”

梁怡诗微微睁眼,看见他摊开的包袱中,所剩的干粮早已不多,而这其中,大部分又都是些硬邦邦的窝头,看起来很难下咽。而和这些相比,他递过来的馒头,倒实在可以算得上是珍馐美味了。

梁怡诗眼睫一抖,鬼使神差的,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叶邵夕见她接住,才微微一笑,颔首道了声好好休息,从座位上起来,撩开车帘,似乎是想要跳下车去。

“叶大哥!”梁怡诗见他要走,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出声唤道。

叶邵夕愣了一愣,回过头来:“什么事?”

“叶大哥你、你……就吃这个吗?这……对你的身体……不行的……”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窝头,眉心一拧,语气很是别扭。

“不碍事。”叶邵夕闻言,对她笑了一笑,一摇头,就要掀帘出去。

“叶大哥你要去哪?!”

叶邵夕又是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她:“明早还要赶路,你好好休息。”

梁怡诗怎么可能不知道,叶大哥下车,其实是忌惮她身为女子,怕二人走得过近,传出去污了她的名节。

她知道叶大哥是为她好,但他现在的身子,确实是和常人不大一样,娇气得很,哪怕是一点小风小寒,都很有可能落下病根。她虽然一直对他腹中的孩子耿耿于怀,但她喜欢叶大哥那么多年,气愤归气愤,不理解归不理解,但这和那是两码事,再说这么冷的天气,她又如何忍心,看他出去吹一晚上冷风呢?

“我不碍事的……叶大哥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在车里凑合一宿……”

“我……我……”梁怡诗结巴了一下,脸色蓦地变红,低低地垂了下去。

“梁小姐。”谁知,她刚吐出一个字,叶邵夕就忽然开口,猝不及防地打断她,“我和江棠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就喊我。”

梁怡诗一怔,刚到嘴边的话又猛地打住,她微微抬眼,一眼便望进叶邵夕深重的眸中,而不知怎的,她唇齿之间的话,又缓缓流回了肚里。

“叶大哥……”

梁怡诗眼看着叶邵夕放下车帘,将二人的视线缓缓阻隔开,她一低头,黑暗中睫毛一抖,一颗眼泪,就这么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叶大哥……我对不起你……可……他是我爹爹……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得救他……”

梁怡诗明白,她从第一天的第一句话起,就在叶大哥眼前,完完全全地露出了马脚。她跟叶大哥说,她是在被押往军营的路上,趁人不备伺机潜逃出来的。其实单看这一句话,就漏洞百出,破绽很多。试想,叶邵夕是单枪匹马,真刀实剑在江湖上闯荡回来的,其阅历之丰富,经历之错综,见过的听过的,又如何……会比她一个小女子少?……难道叶大哥会不知道,在那种大军行进的过程中,武功高强如她爹爹,都没有本事化险为夷,逃出生天,更何况……是她呢?……

她空有一腔才学,却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那日,她是被一个称作纳兰王爷的人放出来的。他只暗中放走自己,却并没有施手救其他任何人。梁怡诗多么聪明,当即便明白,这个纳兰,恐怕是要利用她办事,事成,爹爹就还有救;事不成,爹爹必死无疑。

一路遮掩躲藏,纳兰王爷好不容易才带着自己逃出映碧大军的视线,刚开口暗示了句叶大哥在煜羡,不想一旁的草垛上却起了些窸窣之声,好像是有人躺在上面,正巧翻了个身,才发出这样的声音。

纳兰王爷闻声猛地收声,眼神一寒,忙警惕地看去,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笑意吟吟地由草垛上坐了起来。他看见纳兰,竟一点都不紧张似的,招呼了一声好晚,还怪他让他等了太久。

梁怡诗还记得,纳兰王爷看见那人之后眼睛微微一沉,才开口唤了他一声,郁丞相。

映碧名相——郁紫,人说他神机妙算,智计百出,和陈青一样,分别为宁紫玉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肱股之臣。

“纳兰王爷真有本事,知道哪种人就该用哪种招,最会对症下药。”名相郁紫从草垛上跳下来,微微笑着漫不经心道。

梁怡诗记得纳兰王爷听罢这话之后还是在笑,很温柔,很真诚,笑得规矩标准,一脸善意。可梁怡诗却在他这种笑容之下,脊骨一寒,手脚愈发地冰凉起来。

她不得不想,她来找叶大哥……这一步……究竟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

梁怡诗这晚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她躺在暖和的马车之中,脑中久久回荡着叶邵夕刚刚说的那几句话。什么质问都不是,什么质疑也都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安慰自己,声音语气都如同往常一般。

这样的叶大哥,让梁怡诗眼眶一红,险些就落下泪来。

她还记得,那天在王府,她一把抓住叶大哥的胳膊,声泪俱下地央求他救救自己的爹爹之时,叶大哥似乎一瞬间就沉默了,在安静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再次抬眸,十分坚定地跟自己保证道,好,去救大哥。

“叶大哥……”

梁怡诗久不成眠,时不时地都要坐起来看看。她掀起车帘,向外望去,一眼便看见叶邵夕拿着树枝,坐在篝火旁,和江棠有一拨没一拨地聊着什么。

翻腾不息的火焰将他左半边脸映得绯红,疑似凶灾的血光,染红夜空。

梁怡诗心中“噔”的一声,一下子就后悔了,半晌,只见她收紧手指,缓缓地攥紧手中的车帘,不轻不响地呢喃:“叶大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寒风如一条河流,孜孜不倦地撩起跳跃的火光,不断地向半空翻涌,将夜色染红。

江棠将一根枯枝丢进火堆中,沉默了半天,忽然问:“叶兄弟,你可知道,你前面的……是什么路?”

叶邵夕笑了笑,将手里的树枝也扔进火里,一脸的坦然不惊,道:“死路。”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去!?别人是生是死关你何事!?谁来求你又有什么关系!?”

叶邵夕闻言,缓缓转过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再低头,哑然一笑道:“不去,我会良心不安。”

“良心?!”

江棠之后差点蹦起来,他真想戳着他的脊梁骨大骂,良心!?你对别人有良心,那别人呢?别人对你有没有良心!?别人都有各自的大事要做,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去完成,谁会管你一个江湖小卒!哦,他们有难了,被抓了,就知道找你,那万一他们加官进爵,领功受赏了,还会找你吗!?叶邵夕,你别傻了!

江棠在后来回忆,其实叶邵夕当时,并不是没有生机。相反,如果他能不顾梁怡诗的请求,干脆利落地一走了之,恐怕世事……又会是不同的模样……

相比于江棠的激动,叶邵夕却是一脸的不温不火,他静了静,用手中的枯枝撩了撩已渐渐弱下去的火焰,看都不看他,只道了一句,江棠,你不懂江湖,你不懂兄弟情义。

江棠立马怔住了,之后不再说话,两人的这段对话无果而终,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躺在地上轻轻睡去。

叶邵夕却因为腹中的胎儿作祟,一直难受得厉害,根本睡意全无。他脱下外衣给江棠披上,自己则换了个地方再次坐下,仰头背靠在树干上,软下背脊,希望能让自己轻松一点。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不代表心里不会想。尤其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时常会掏出怀里的小银锁摩挲一阵,然后一手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准备了半天,才干咳几声,一脸很僵硬很不好意思地说:“爹爹……嗯……给你买了礼物……”

“等你出来看……喜不喜欢……”

腹中的胎儿像回应他似的,忽然一动,轻踢在他的肚皮上。

叶邵夕身体一僵,不由地“嘶”了一声。

“好啊……你……”

他佯装不悦,一抬手在小腹上惩罚性地一拍,这可还没怎么着,那小东西就马上老实巴交地安静下来,动都不动,惹得叶邵夕心中一暖,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叶大哥。”

叶邵夕闻声一怔,马上淡去笑容,他抬头看见梁怡诗款款走了过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梁小姐。”

梁怡诗看见江棠披在身上的外衣,抿了抿唇,十分不是滋味:“叶大哥,辛苦你了,你这样的身体,还……”

“江湖漂泊风餐露宿,从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以天为被,以地为枕,早就习惯了……”

“叶、叶大哥……我前几天不理你,你生气吗?”

“怎么会。”

“我、我一直想问……叶大哥你为什么喜欢宁紫玉……”她闭了闭眼,像是很不甘的,“他……他根本没有一点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叶邵夕一震,沉默半晌才叹道:“梁小姐……”

“叶大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呵……那梁小姐你呢?……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因为……”

“我无钱无势,居无定所,也没什么高远的胸襟抱负,更不可能一朝为官报效朝廷……”

“够了!叶大哥够了!我明白了……”梁怡诗猛地站起来,一脸苦涩,“你是要告诉我……你这么做,你喜欢宁紫玉……都是没有原因没有根据的……你喜欢他……”

“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叶邵夕当时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只是慢慢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等待天亮。

可谁又会想到,他到最后,却是一步一个血印,沿着这条路,一意孤行地走到了尽头。

然而,如果说,在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又都尚有转机之前,叶邵夕倘若能够预测到,他所选择的这条道路,困难重重,艰险重重,也和即将要到来的战争一样,处处都充满了鲜血和死亡,流血与牺牲,更甚者,要令他付出比常人高几倍、几十倍,甚至是几百倍的代价之后,他还会如此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地去吗?

可惜的是……叶邵夕毕竟不是神,他臆测不到意料之外的结局,又无法对世事料事如神,更不知道如何掌控未来,他唯一所明白的,就是不论怎样……他都不能眼看着兄弟送死而置身事外,什么都不做的话,他说,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可是谁又知道,为了这颗世人中早已寻不见、摸不见的良心,叶邵夕在之后,又付出了怎样深痛到惨重、惨烈到绝望的代价?……

毕竟、战场越来越近了。

近到……早已没有时间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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