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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优美的笛声,横空而过,在宁静的屋舍瓦檐之间缭绕回转。三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这笛声就象在月光下沉寂的苍茫山麓,浅浅的风横过,淡淡的树影摇晃,说不出的纯粹悲伤。“真美。”朝香宫情不自禁的说。“真美。”柳川正男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不知道此时还能说什么好,只是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容修抬起头。他当然知道这是容雅在吹笛。他们这个宅院里的人,每日听大少爷的琴笛京胡,全都已经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回,让容修象今天这样只觉得刺耳。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笛声宛如一条银色波光,象风的手指拨动音纹,无限凄清。从音韵流泄出的悲哀。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只有笛声在深情倾诉。笛音似水,静影沉壁。柳川正男听得发怔:“太美了,就好象闻得到笛声的芳香一般。”他转向容修:“请问,吹笛的人是谁?”

容修本来站立不安的陪在他们身边,听到他这样问,只得勉强挤出笑脸:“这是我的大儿子在胡乱捣鼓呢,吹得不好,见笑了。”“容……雅?”

容修有点吃惊这日本人居然也知道容雅的名字:“是,正是。”“我只知道他是名琴师,想不到他的笛声也这样美妙。”柳川正男用日语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容修不知道这日本人在喃喃的说什么。柳川正男向容修道:“您的大儿子,是出色的音乐家。改日,我一定专程来拜访他。”容修心里直发慌,改日,还要来?

“不敢当不敢当。张妈,你快去请大少爷出来见客人,告诉他别吹了。”容修转过身,提高声音对屋里正在收拾茶具的一个穿灰色衫的老女人说。“不,不,请不要。”柳川正男慌忙说:“请不要打断他。这么美好的音乐,请不要打扰他。我下一次再来好了。”三个日本人在容修的陪同下,出了大门,坐进轿车。前座的东史郎回过脸来说:“实在抱歉,朝香宫阁下,您后天就要回日本了,这次却没能见到容嫣,让您白跑一趟。”后座的年轻人静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说:“算了。没关系。”柳川正男还在侧耳静听笛声,直到东史郎对司机说:“开车。”汽车发动开走之后,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了一个名字:“……容雅。”容修微躬着背,一直站在大门口,直到日本人的汽车开走了,白胖脸上的微笑立即灰暗下来,换上了一脸的隐忧。

第37章

徐若虚倒也说话算话,没多久,真叫沈汉臣和他一起去喝“业务酒”。他也是想在这乡下人面前摆摆架子,显显威风,以示自己吃得开,交游广阔。这是上海的“上流社会”人士仿洋派生活发起的义卖会,为清寒学生劝募奖学金。这在当时算是一种时髦风尚,举行地点是在张园。由富贵之家捐出一些小玩意儿古董,在拍卖出去,义卖的收入,在扣除庞大的场地租金,费用,宴请之后,剩余部分才捐给慈善事业里面去。说穿了,这只是有钱人巧立名目消闲的方式,也是名媛们显示珠宝新衫的好场所,所以一直很受上流社会欢迎。为了博取社会影响,见报出风头,上海一些报馆记者也会被受到邀请,只是去照两张相片,免费吃吃喝喝罢了。名流大亨贵妇小姐们济济一堂。女士们穿着西式洋裙,男士们个个西装毕挺。就连徐若虚也找了一身奶油白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那圆肚皮更挺拔精神了。全场似乎只有沈汉臣穿着旧鄙的灰色长衫。徐若虚一见沈汉臣就摇头:“唉呀,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这种场合……你看我,招呼少一句都不行。”其实出门之前容嫣已经听说沈汉臣是要参加西式茶会,也说过穿西服的问题。但无奈沈汉臣根本一件西装也没有。容嫣再一想,又说没关系:“我也不爱穿西装,绑在身上怪难受的。管它呢,就这么去,这样子挺好。干什么非得和他们一样?”

沈汉臣少见眼前的阵势,虽然心里有容嫣的话打底子,可是难免一阵发虚。被徐若虚数落之后,不禁自惭形秽,又无从解释,只得憨厚一笑。正式拍卖之前有一个茶会。徐若虚和沈汉臣被安排到靠近角落的一张小台。同台的基本上都是同行。有几个与徐若虚互相认识的,就寒喧着打招呼。也有不认识的,忙互相递名片,总之徐若虚是没闲着,一只眼还捎带着闷头坐在身边的沈汉臣,在心里暗想,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带他到这种场合来是抬举他,结果还是狗肉上不了大席。想到自己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居然想到带这乡下秀才来开眼界,不禁有点诧异又几分暗自得意。愈发要卖弄自己的眼界,不断指点着来宾说给沈汉臣听,这是谁,那是谁,这是某某部长与夫人,那是某银行家公子,那边是某女明星。突然众星捧月的来了一位中年人,四方脸,紫涨面皮,十分富态,神情倨傲。蒲一坐下,就脱了西装外套,连同手中英国式手杖一起交给侍从,露出内里米色背带裤和白色衬衣。“你看那边那位,他可是当今上海顶尖儿的富豪之一,荣氏家族的老三,荣国海先生。荣氏家族你听过吧?”

上海的面粉大王,沈汉臣再孤陋寡闻也当然听过他们家族的名字。虽然讨厌徐若虚把自己当成白痴,但沈汉臣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身边一个带圆眼镜的瘦子说道:“听说他大哥被政府通缉,跑到香港去避风头去了。还不是为了拒买国民政府债券的事……也只有他们这种家势,才敢罢买政府债券。”徐若虚感叹:“什么通缉,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那些政府官儿们,拍他们马屁还来不及。你看他们家这架势,半点没收敛!”

又有人小声说:“哟,你看他身边那位,不是大新银行的老板娘吗?”

荣国海一边坐了一个穿宝蓝色洋装,脖子上挂着巨大的珍珠项链的瘦小女人,另一边位子却空着。大家正在窃窃私语,不知又是哪位重要人物被安排在荣三爷的身边,忽然见到一个长发及肩的年轻人,来到荣国海身边,微笑着与同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施施然坐下。沈汉臣在此地突然见到此人,只觉心跳都停了一下。身边徐若虚啧了一下嘴:“原来是容家大公子,难怪!你知道吗,这就是华连成容老板的大儿子容雅,上海第一的名琴师。”这容雅今天也没穿西装,只穿了一件半旧的天青色长袍,翻出洁白的袖口,愈发显得人淡如菊。他恐怕是今天这酒会上,除沈汉臣外,另一个没有穿西装的人了。带圆眼镜的瘦子说:“这荣三爷是票界名宿,听说最捧的就是容氏兄弟。难怪特意把容大公子安排在他身边坐下。不过这也奇了,一般容家老大是很少出面这种场合的。我听说那容二爷惯会人情世故,所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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