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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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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小菲看见最热闹的四牌楼十字路口搭了个舞台,一群人押解着一个穿狐皮大衣的女子走来。不用近看也知道那狐皮大衣老旧不堪,毛都秃了。这女子不知怎么引起了小菲的注意。她的头发全剃掉了,肯定是她认为尼姑头比阴阳头体面些。再说削发为尼也是一种宣言。削到根了,便是极至,不留任何余地让人继续给她改头换面。她虽然是秃着脑袋,但她骄骄不群的风度极其夺目。小菲不自禁跟随上去。因为这个女反面人物不同寻常,马路上的闲人都骚动起来,人群越滚越大,小菲无法走近她。断断续续地,她读出飘在人群上方的红色横幅:“宗教史学会革命造反大队”。

这个女子剃尼姑头倒是合逻辑。

走到一个临时的露天舞台,小菲已挤到台下。她突然肯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她的侧影、背影都是似曾相识。小菲焦灼地等她给个正面亮相。

终于等来了:孙百合。她光秃秃的脑袋被按下去,两手从背后给掀到空中,一个俯冲,猛扎到台前,五雷轰顶的口号声中,她和小菲脸对脸了。

小菲想到她十几年前的模样,风华正茂的那个女大学生,世上真有红颜薄命的无情道理。她的脸在低垂中走形,五官却依旧卓然。原来她是宗教史学者。当时来话剧团应试时,她在大学修的是宗教史吗?或许她半道出家?是什么让她彻悟,改变志向研究宗教史学的?

假如她当时被录取为演员,她会很出色的,会是全省的明星。或许在某次会演中,被中央或上海的艺术剧院挖掘走了。一个可怕的原因使她一步步错过机运。她和她只有四米距离,讲句悄悄话她都听得见。讲什么呢?别怕,忍住,群众运动,忍一忍就过去了。方大姐雍容大度的宽慰和孙百合放在一块儿,小菲只觉得像是嘲讽。她只希望孙百合能抬起头,看见她,看见她眼中的惋惜和同情。

她的罪名是“破鞋”。各个戏剧院里的单身美丽女子十有八九都给安上了这罪名。孙百合至今是单身?

小菲没注意到台上已渐渐站满人。这是她头一次正面做批斗大会的观众。原来各种各样的罪人也能形成一个大场面。她突然看见欧阳萸出现在第一排的主角地位。他今天不是陪衬,是台柱子,这是他同伴的等级决定的。他今天的同伴都是些爪牙人物:坏分子,破鞋,三青团员,匪连长之类。仅“破鞋”便有三个。

先是揭发,然后是认罪,最后是批判。孙百合在一个个揭发人发言之后,抬起头,她的脸色是阴白的,像雪前的天空。目光还是流水行云,那样孤助无援地看着远方。她和欧阳萸该是多合适的一对。就看看他们现在吧,如此狼狈,气韵都是和美的。在孙百合轻声说了一句“我有罪,罪该万死”的时候,欧阳萸扭头看她一眼。小菲心一紧。

他和她是认识的。也许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认识。也许他们彼此从未面晤,但只需要一个神色的交流,就认识了。应该说,就认出了对方。因为他们彼此心里都有个空缺,那个空缺是留给对方的,只有对方能恰好填满它。曾经那位恋人也是恰好契合这空缺的形状,为了欧阳雪也为了小菲,他把它拔了出去。现在连小菲都为他和孙百合做起梦来:他们俩只需一个对视,什么都圆满了。圆满的一对,管它是共同受辱还是分别遭难。

然而孙百合没有去注意欧阳萸。

揭发欧阳萸的人准备得比较充分,发言也显得很专业。因为今天是山中无老虎,所以愤怒的火力点全集中到欧阳萸这只猴子身上。牛皮带也来了,在他头上晃荡。冤家,你可别冒傻气,别嘴硬,忍下了咱们吃咱们的“扬州千丝”。小菲在台下不做声地给欧阳萸导戏。就说几声“我有罪,罪该万死”吧!她沉默地提着台词。

他却一点儿不听她的导演,头挣开了按他的手,大声说:“全是断章取义!”

“啪!”牛皮带下来了。

小菲尖叫一声:“怎么可以打人?!”

谁理她?牛皮带理她,一下比一下抽得来劲。小菲往台上跳,手刚搭上台沿,就被一双穿草绿胶鞋的脚踩住了,还使劲一拧。小菲气贯长虹叫道:“触及灵魂!不要触及皮肉!”

她拔出手来,指甲肯定断了。

下面群众拖住她,把她往会场外面拖。小菲早已不同几个月之前,买煤买米买肉学了最精粹的骂人语言、撒泼方式,怎么溜怎么躲怎么顽抗,她都身手过人,想把她拖走,还得费些事。她也跟菜场煤店的泼妇们一样,动不动会指控:“你动手动脚啊,臭二流子,爪子往哪儿伸?”这是男人们最怕的一手,并且小菲既苗条且丰满,乍看只有三十岁,说人揩她油,指控绝对站得住,马上有群众基础。

台下的乱超过了台上。不怕羞的毛病再次援助了小菲。她一脱身便演说起来,叫群众同志们不要上少数坏人的当,改变“文化大革命”的性质。文化、文化,提出“文化大革命”,难道不是让我们用文化来革命吗?解放军还发给国民党俘虏袁大头呢,放他们回家种田!打人的人,就是和解放军对着干,是反对反对解放军!她中气足音量大,台词功夫、表演激情这时使她英姿飒爽,充满鼓动性说服力。有人说:“哎哟,真像《秋收起义》里的女政委!”

“同志,你看得一点没错,我就是女政委!”

人们忘了刚才她几乎满地打滚,都偶像崇拜起来。小城市就这点好,名气是很方便得来的东西,小小名气可以让你做大名人。名气也给你不少方便,像小菲这样造造反派的反,一般人就毁了。她却形成了台下的一股势力,都对台上说:“对嘛!‘文化大革命’,就不应该动武嘛!”

孙百合看一眼小菲,什么表情也没有。她此刻被忽略了,梦游似的站在那里。这时小菲看见她转过脸,眼睛搜寻着刚才挨了揍的那个人。她看到了欧阳萸。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交叉点?欧阳萸鬼使神差地也转过脸,看见了她。俩人的目光都没有在彼此眼睛里逗留,但这就够了,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小菲都为他们感动。

俩人形态狼狈,用群众的话叫做“丑态百出”,但俩人都认出了对方形态之外的那个人。他们俩是不是还有缘分同上一个“批斗台”呢?假如连这点缘分都没有,茫茫人海,他们怎么再相遇呢?小菲想象着这样一对男女,像是各自坐在对开的火车里,从打开的车窗看见她或他就在对面,火车却开远了。这就够了,够他们从此魂系梦牵。

搬进来的两家人一前一后添了小毛头。原来外面大闹革命里面该发生什么还发生什么。电影院关门,剧院开门的也不多,夜晚没什么消逍,所以连快近中年的夫妇们都生起孩子来。小菲和另外两个主妇在厨房里生了三个煤炉,她看看很悲哀:自家锅里的内容越来越惨淡。不管小菲怎么抠得紧,钱花到每月中旬就所剩无几。她到菜场的时间从一大早改成下午。下午菜虽糟价钱却很好,一百斤雪里红只要四块钱。她把雪里红泡在浴缸里搓洗,在阳台上牵起一根根绳子,晾干水分后,再把它们放回浴缸里揉盐。天气冷到了近零度,她脱下鞋袜,高高挽起裤腿,跳到浴缸里用脚去把盐踩匀。浴盆给染绿了,邻居主妇们抱怨以后怎么用它泡白床单呀?小菲脸皮厚一厚,向她们低声下气地笑笑。抱怨就抱怨去吧。小伍上门来看她,她送了小伍一包腌熟的雪里红,一包晒制的梅干菜,小伍立刻要做她徒弟。小伍和白头翁老刘断绝了夫妻关系,仍像曾经和她父亲、母亲断绝关系一样,拿得起放得下,做小菲的主是照做不误。

“看你们团,打倒那么多演员,连马丹都完蛋了,你还不识时务,不站出来和欧阳萸划清界限!他那个人永远不会翻身了,这话我今天说了摆在这儿!”

小菲一块一块地串萝卜条。她要把过冬的吃食都储足。看起来哪里都可能造反。万一菜场管理委员会把反造大了,关了菜场,不准农民进去卖菜,真要喝一冬天白粥了。白粥也不错,眼下是一斤白米只给八两,另外二两是高粱面或玉米面。她用缝衣针引上线,扎进萝卜条,如同串珠子。让小伍领导她吧,她的劲头都攒在过日子上。

“你们新上任的导演很器重你,你这样思想糊涂,要不了多久,你也得跟马丹一样,扫厕所去。”

“我怎么糊涂了?”

“欧阳萸有什么好?待你好过吗?你为什么不跟他划清界限?!”

“怎么个划清法?”

小伍以为小菲是不懂具体技术问题,便说:“很简单:贴张申明,申明你和他从思想上划清了界限,假如你能揭发一两桩事实,为然更有说服力。”

“什么事实呢?”

“他在家的言论,反党的,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情调的。”

小菲的手冻得鲜红,快得跟机器似的。她母亲说她手笨,现在让老太太看看!穷日子是最好的培训班。“我记不住。”

“记不住什么呀?”小伍问。

“记不住他的言论。”

“说你糊涂你还不高兴。你自己不要前途,小雪的前途怎么办?你去她学校打听过吗?她已经不上学了,天天混在街上!”

小菲的针线和萝卜条全定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儿子说的。小雪去学校让人泼垃圾,上厕所别人就把门从外面锁上,进教室门上架一桶脏水,她一推门淋一身。你心全在欧阳萸身上,孩子给人当落水狗打你也不管!她不混在街上去哪里呀?你跟欧阳萸一划清界限,给小雪转一个学校,把姓改成田,全清白了。”

小菲想,十六岁的女儿会在街上干什么?终于搞清了,女儿在外面居然和人打起群架来。一个文弱雅致的女孩,参加到斗殴的乌合之众里去,小菲简直要崩溃了。她当着母亲面就给了女儿一个耳光。简直不用任何反应时间,母亲一个耳光已打到小菲脸上。“有本事到外头去揍那些野种去!问都不问,上来就打!我一把屎一把尿捧大的,含嘴里怕化搁头上怕摔,你想打就打?!”

“妈,小雪就是你惯坏的!”

“我就一个孙女,我惯坏了她,你们巴眼看着!你做哈巴狗上来请我惯坏你,我都懒得!”

母亲告诉小菲,欧阳雪只要出门就挨打,因此和一帮同类孩子纠结在一块儿,其中一个孩子挨骂,大家都帮他骂回去,谁挨打大家也一块儿还手。

“这个世道就是看哪个狠,哪个做主子;哪个肉蛋,哪个让人踹。都是狗,狗眼看人低,老子走背运,伢子们就给这些狗们咬。人心坏掉喽,剜出来撂到马路上蛆都不拱。欺负伢子们?我是老了,舞不动大关刀了,不然我跟伢子们一块儿打去!巷子里的人也想欺我伢子吔,我堵到他们门上去骂!我一辈子不会骂街,恨毒了骂街泼妇,现在泼妇吃香啊,我七十岁学做泼妇也不晚啊!骂得他狗头都不敢伸!”

小菲发现母亲大冷天地打开窗子、门,人在和她说话,声音、神情是在和外面人说话。欧阳雪不断给外婆逗得偷乐,女孩的性情变化很大,外向许多,不那么爱面子了,否则小菲今天的一耳掴子一定会导致几个月的母女关系断绝。

小伍教育了小菲一下午,其他都可以做耳边风,有一句话是有用的:把欧阳雪的学校转一下。反正都不上课,无所谓教学质量,只图四面墙把她圈在里头。十六岁的女孩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小菲深知这一点!当年她就是在十六岁的一天夜里变成了革命者。而动机很不上台面,就为丢失一件毛衣。

欧阳雪的新学校在军区附近,是靠都副司令的关系进去的。学校里都是军人子弟和农民子弟,不很清楚城里人的事情,所以欧阳雪从此不到大街上放羊去了。问题是学校远,她得在学校食堂搭伙,只好把她每月的十二元生活费拿出一半,叫她自己去统筹荤素营养。一个星期后。她问小菲要钱,说六块钱饭票已经吃光了。

“你吃什么了?一星期吃掉那么多钱?每天才吃一顿中饭!”

“妈妈现在跟个卖瓜子的小老太似的,就知道点票子!”小雪笑嘻嘻地说。

她是欧阳家的血脉,一点不错。她买米粉肉、蒸丸子、油炸花生米宴请同学。谁跟她借饭票她都答应,事后就忘。有时一份糖醋排骨从打饭窗口还没端到餐桌上,一路都让同学们抢光了。

小菲只好每天给女儿带饭盒,跟她说,对不起你同学了,再请客就欢迎大家一块吃冷饭。

第二个月老师找到家里,说学校要去农村军训,每个学生交的十块钱伙食费早收齐了,只差欧阳雪的。小菲说她一个礼拜前已经把钱给了女儿了。两头一对证,什么都明白了。老师走了后,小菲把女儿叫来。女儿已亭亭玉立,比她高半个头,总不能动辄就揍,再说她揍女儿等于揍自己。母亲总是以一巴掌还一巴掌,并且手比她打女儿要辣得多。

“你们学校下星期要下乡拉练,对吧?”

“妈妈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什么意思?我脸没处搁!”

母亲在外屋怪声怪气地呼一声:“噢哟!”

女儿不说话了。她以为她不说话也厉害得很,她妈妈也怕。小菲冷冷一笑:“我问你,你下乡吃什么?”

她不说话。

“十六岁的人了,还撒这种小儿科的谎!”

母亲不愿意听了,在外屋说:“我听着呢,她撒什么谎了?小雪你嘴呢?不会回吗?人家赖你撒谎你就那么肉蛋?这年头,给你个罪名你就顶回去,不然,它真成你的了!”

小菲不理睬母亲。她示意女儿站好,规矩些。她放轻声音。

“没大脑啊你?你把钱弄没了,总得跟我交账吧?你现在怎么交账?”

女儿又不说话了,这张漂亮脸,活脱脱的少年欧阳萸。一阵歇斯底里上来,她不知想使劲抽她还是使劲搂她,她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母亲在外屋说:“看这个没用场的,自己哭了,也配做个妈!”

欧阳雪毕竟心软,小菲哭那么痛,她投降了,说以后改正,再不乱花钱。她见小菲委屈冲天,忍不回去呜咽,便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从下面看小菲的脸。女儿让小菲哭得溃不成军,摇她、哄她,赌咒发誓,再也不惹妈妈伤心。她说自己罪该万死,明知道爸爸工资停发,还拿钱请她的“狗崽子”朋友们下馆子。小菲本来已让女儿劝得差不多了,想见好收场,一听她把钱花到这桩没名堂的事情上,呜咽着说:“谁让你动的?站好!”

女儿赶紧乖乖靠墙根站直。

“现世哟!”母亲在外屋说,“邻居听见真牙假牙都笑掉了。”

小菲只管自己呜咽。她想那十块钱能买两百五十斤雪里红,够吃两个半冬天;八分钱一斤的猪腿骨,可以买一百多斤,炖多少锅汤啊,汤里可以煮多少萝卜、豆腐,够爷爷和欧阳萸滋补多少天?就算花到猪油上,也能买十好几斤。猪花油四角一斤,猪板油八角一斤,炼一大缸,可以烧多少梅干菜?吃不起梅干菜烧肉,用猪油、酱油、糖蒸出的梅干菜,爷爷和欧阳萸都爱吃,这下子十好几斤猪油顺水漂了。

“你这个败家子……”小菲呜咽地骂。

母亲在外屋接话:“对啊,把一件新棉祅脱给拍花子的,把一件毛衣也脱给人家,还跟我撒谎,说人家借去穿了。没法子赖了,就偷着从家里跑出去,闹革命去!”

小菲叫一声:“妈!……”

“今天我老太太是‘揭老底战斗队’!你伢子也看看,她败家子的根从哪里生出来的。”

小雪又忍不住了,咬紧牙关,抿紧嘴唇地笑。

“还有脸笑!……”小菲气得长嚎一声。

“邻居们听见说:哎哟,伢子真会教育她妈,把她妈教育得直嚎!”母亲大声说着风凉话。

从那以后小菲把欧阳雪学校里需要交的钱直接交给她班主任。女儿常常来看爷爷,把爷爷布置给她的英文、中文功课交过来。她功课做得很好,但一看就知道她根本不用功,爷爷给她批分数她便说:“没用的,以后学校里取消分数制了。”

爷爷还是笃定而安详,说:“不会的。”

有时她突然冒出一个问题:“爷爷你翻译过尼采的书信吗?”她知道爷爷的德文比英文还好。

“没有啊。”爷爷说。

“有的地方肯定翻译错了,不通的。”

“你在读尼采书信集吗?”

“对啊。”

“哪里来的?”

“朋友跟我换书看。”

“我们没书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换?”

小菲在一边给欧阳萸织毛裤,听祖孙俩对话觉得很有趣。欧阳雪在爷爷和外婆面前是两个人。

“想办法呀。”孙女儿说。

“以后换到书,拿到爷爷这里来,让爷爷看看是什么书。”

欧阳雪立刻把书包的底一拎,从里面倒出一堆黄旧的书来,霉臭刺鼻。爷爷用手翻了翻,说:“喏,这本不要看了,浪费时间。这本不全呀,前面缺一百多页。”

“用刀剁开了,一个朋友先读前面,我先读后面。”

“噢,蛮聪明的。”

过了几天,小菲回到母亲家。她想找一点母亲存的旧毛线,添加到正织的毛裤上。母亲在床下放了个旧木箱,里面全是几十年存下来的旧货,但全看管得很好,摆放得有条有理。小菲把欧阳萸从他父亲那儿得到的古线装书也收在床下,隔一阵往里面投几个樟脑丸。她一碰那装书的木箱便发现分量不对,赶紧把它拖出来,打开盖子,里面竟是空的。

她不动声色。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不能再在母亲这里讨伐女儿。欧阳雪没闲着,蔫蔫地正造着反,居然把那么贵重的书拿出去和人换书看。她把女儿叫到自己家,说爷爷要问她功课。

等母女俩进了卧室,小菲就插上门。女儿一看,插翅难飞了。眼下他们一共两个房间,原先的客厅做爷爷的卧室,也做餐厅、起居室、书房,一张书桌又吃饭,又供爷爷读报写字,也供欧阳萸写“认罪书”、“检查”,还供小菲记伙食账,偶然也是欧阳萸和父亲下围棋的地方。另外就只有一间小屋了,摆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架子。这屋原先归欧阳雪,有个窄长窗子,但现在封起来,拦上一排木板,算做壁橱。光线是伸手不见五指,小菲把一个八瓦的日光灯打开,因为接触不好,已经乌青的灯光还阴阳怪气。

“跟太平间似的。”欧阳雪说。

“你去过太平间?”小菲在乌青诡谲的灯光里白她一眼。

“去玩过。”

“什么都好玩。哪里都可以去。你爸爸挨批斗、挨打,你们很自在嘛。想玩什么玩什么。你把爷爷送给爸爸的书玩到哪里去了?”她不说话了。

“和谁交换了?换成哪几本书了?马上给我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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