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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从此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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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段誉啊的一声低呼。

阿朱道:怎么啦段誉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阿朱道:是么这庄子叫做曼陀山庄,种满了山茶花。段誉心道:山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做曼陀罗花。此庄以曼陀为名,倒要看看有何名种。

阿朱扳动木桨,小船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眼望将出去,都是红白缤纷的茶花,不见房屋。段誉生长大理,山茶花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心想:此处山茶花虽多,似乎并无佳品,想来真正名种必是植于庄内。

阿朱将船靠在岸旁,微笑道:段公子,我们进去一会儿,立刻就出来。携着阿碧之手,正要跃上岸去,忽听得花林中脚步细碎,走出一个青衣小环来。

那小环手中拿着一束花草,望见了阿朱、阿碧,快步奔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说道:阿朱、阿碧,你们好大胆子,又偷到这儿来啦。夫人说:两个小丫头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似玉的容貌。

阿朱笑道:幽草阿姊,舅太太不在家么那小环幽草向段誉瞧了两眼,转头向阿朱、阿碧笑道:夫人还说:两个小蹄子还带了陌生男人上曼陀山庄来,快把那人的两条腿都给砍了她话没说完,已抿着嘴笑了起来。

阿碧拍拍心口,说道:幽草阿姊,勿要吓人捏扌为口到底是真是假

阿朱笑道:阿碧,你勿要给俚吓,舅太太倘若在家,这丫头胆敢这样嘻皮笑脸么幽草妹子,舅太太到哪儿去啦幽草笑道:呸你几岁也配做我阿姊你这小精灵,居然猜到夫人不在家。轻轻叹了口气,道:阿朱、阿碧两位妹子,好容易你们来到这里,我真想留你们住一两天。可是说着摇了摇头。阿碧道:我何尝不是想多同你做一会儿伴幽草阿姊,几时你到我们庄上来,我三日三夜不困的陪你,阿好两女说着跃上岸去。阿碧在幽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幽草嗤的一笑,向段誉望了一眼。阿碧登时满脸通红。幽草一手拉着阿朱,一手拉着阿碧,笑道:进屋去罢。阿碧转头道:段公子,请你在这儿等一歇,我们去去就来。

段誉道:好目送三个丫环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走入了花林。

他走上岸去,眼看四下无人,便在一株大树后解了手。在小船旁坐了一会,无聊起来,心想:且去瞧瞧这里的曼陀罗花有何异种信步观赏,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卉,连最常见的牵牛花、月月红、蔷薇之类也是一朵都无。但所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唯一好处只是得个多字。走出数十丈后,只见山茶品种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曼陀为名,却把佳种山茶给遭蹋了。

又想:我得回去了,阿朱阿碧回来不见了我,只怕心中着急。转身没行得几步,暗叫一声:糟糕他在花林中信步而行,所留神的只是茶花,忘了记忆路径,眼见小路东一条、西一条,不知那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小船停泊处却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

可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山茶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暗暗担心,忽听得左首林中有人说话,正是阿朱的声音。段誉大喜,心想:我且在这里等她们一阵,待她们说完了话,就可一齐回去。

只听得阿朱说道:公子身子很好,饭量也不错。这两个月中,他是在练丐帮的打狗棒法,想来是要和丐帮中的人物较量较量。段誉心想:阿朱是在说慕容公子的事,我不该背后偷听旁人的说话,该当走远些好。可是又不能走得太远,否则她们说完了话我还不知道。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

霎时之间,段誉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轻轻问道:他这次出门,是到那里去

段誉听得一声叹息,已然心神震动,待听到这两句说话,更是全身热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羡慕和妒忌:她问的明明是慕容公子。她对慕容公子这般关切,这般挂在心怀。慕容公子,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只听阿朱道: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中的好手,邓大哥随同公子前去。姑娘放心好啦。

那女子悠悠的道:丐帮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两大神技,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们还施水阁和我家琅擐扌为女玉洞的藏谱拼凑起来,也只一些残缺不全的棒法、掌法。运功的心法却全然没有。你家公子可怎生练

阿朱道:公子说道: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创的,他为什么就想不出有了棒法,自己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也不难。

段誉心想:慕容公子这话倒也有理,想来他人既聪明,又是十分有志气。

却听那女子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能创得出,只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旦夕之间,又怎办得了你们看到公子练棒法了么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窒滞之处阿朱道:公子这路棒法使得很快,从头至尾便如行云流水一般那女子啊的一声轻呼,道:不好他他当真使得很快阿朱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那女子道:自然不对。打狗棒法的心法我虽然不知,但从棒法中看来,有几路定是越慢越好,有几路却要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那是确然无疑的,他他一味抢快,跟丐帮中高手动上了手,只怕只怕你们可有法子能带个信去给公子么

阿朱只嗯了一声,道:公子落脚在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也不知这时候是不是已跟丐帮中的长老们会过面公子临走时说道,丐帮冤枉他害死了他们的马副帮主,他到洛阳去,为的是分说这回事,倒也不是要跟丐帮中人动手,否则他和邓大哥两个,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就只怕说不明白,双方言语失和

阿碧问道:姑娘,这打狗棒法使得快了,当真很不妥当么那女子道:自然不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临去之时,为什么不来见我一趟说着轻轻顿足,显得又烦躁,又关切,语音却仍是娇柔动听。

段誉听得大为奇怪,心想:我在大理听人说到姑苏慕容,无不既敬且畏。但听这位姑娘说来,似乎慕容公子的武艺,尚须由她指点指点。难道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领么一时想得出神,脑袋突然在一根树枝上一撞,禁不住啊的一声,急忙掩口,已是不及。

那女子问道:是谁

段誉知道饰掩不住,便即咳嗽一声,在树丛后说道:在下段誉,观赏贵庄玉茗,擅闯至此,伏乞恕罪。

那女子低声道:阿朱,是你们同来的那位相公么阿朱忙道:是的。姑娘莫去理他,我们这就去了。那女子道:慢着,我要写封书信,跟他说明白,要是不得已跟丐帮中人动手,千万别使打狗棒法,只用原来的武功便是,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也没法子了。你们拿去设法交给他。阿朱犹豫道:这个舅太太曾经说过

那女子道:怎么你们只听夫人的话,不听我的话吗言语中似乎微含怒气。阿朱忙道:姑娘只要不让舅太太得知,婢子自然遵命。何况这于公子有益。那女子道:你们随我到房中去取信吧。阿朱仍是迟疑,勉勉强强的应了声:是

段誉自从听了那女子的一声叹息之后,此后越听越是着迷,听得她便要离去,这一去之后,只怕从此不能再见,那实是毕生的憾事,拼着受人责怪冒昧,务当见她一面,当下鼓起勇气说道:阿碧姊姊,你在这里陪我,成不成说着从树丛后跨步出来。

那女子听得他走了出来,惊噫一声,背转了身子。

段誉一转过树丛,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段誉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便深深一揖,说道:在下段誉,拜见姑娘。

那女子左足在地下一顿,嗔道:阿朱、阿碧,都是你们闹的,我不见外间不相干的男人。说着便向前行,几个转折,身形便在山茶花丛中冉冉隐没。

阿碧微微一笑,向段誉道:段公子,这位姑娘脾气真大,咱们快些走吧。阿朱也轻笑道:多亏段公子来解围,否则王姑娘非要我们传信柬不可,我姊妹这两条小命,就可有点儿危险了。

段誉莽莽撞撞的闯将出来,被那女子数说了几句,心下老大没趣,只道阿朱和阿碧定要埋怨,不料她二人反有感激之意,倒非始料所及,只是见那女子人虽远去,似乎倩影犹在眼前,心下一阵惆怅,呆呆的瞧着她背影隐没处的花丛。

阿碧轻轻扯扯他的袖子,段誉兀自不觉。阿朱笑道:段公子,咱们走吧段誉全身跳了起来,一定神,才道:是,是。咱们真要走了吧见阿朱、阿碧当先而行,只得跟在后面,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三人相偕回入小船。阿朱和阿碧提桨划了出来。段誉凝望岸上的茶花,心道:我段誉若是无福,怎地让我听到这位姑娘的几声叹息、几句言语又让我见到了她神仙般的体态若说有福,怎么连她的一面也见不到眼见山茶花丛渐远,心下黯然。

突然之间,阿朱啊的一声惊呼,说道:舅太太舅太太回来了。

段誉回过头来,只见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飞驶来,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处。快船船头上彩色缤纷的绘满了花朵,驶得更近些时便看出也都是茶花。阿朱和阿碧站起身来,俯首低眉,神态极是恭敬。阿碧向段誉连打手势,要他也站起来。段誉微笑摇头,说道:待主人出舱说话,我自当起身。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太过谦卑。

只听得快船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那一个男子胆敢擅到曼陀山庄来岂不闻任何男子不请自来,均须斩断双腿么那声音极具威严,可也颇为清脆动听。段誉朗声道:在下段誉,避难途经宝庄,并非有意擅闯,谨此谢过。那女子道:你姓段语音中微带诧异。段誉道:正是

那女子道:哼,阿朱、阿碧,是你们这两个小蹄子慕容复这小子就是不学好,鬼鬼祟祟的专做歹事。阿朱道:启禀舅太太,婢子是受敌人追逐,路过曼陀山庄。我家公子出门去了,此事与我家公子的确绝无干系。舱中女子冷笑道:哼,花言巧语。别这么快就走了,跟我来。阿朱、阿碧齐声应道:是。划着小船跟在快船之后。其时离曼陀山庄不远,片刻间两船先后靠岸。

只听得环佩叮咚,快船中一对对的走出许多青衣女子,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各执长剑,霎时间白刃如霜,剑光映照花气,一直出来了九对女子。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段誉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便如身在梦境,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大理无量山山洞中的玉像。不过这女子是个中年美妇,四十岁不到年纪,洞中玉像却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段誉一惊之下,再看那美妇的相貌时,见她比之洞中玉像,眉目口鼻均无这等美艳无伦,年纪固然不同,脸上也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稀有五六分相似。阿朱和阿碧见他向王夫人目不转睛的呆看,实在无礼之极,心中都连珠价的叫苦,连打手势,叫他别看,可是段誉一双眼睛就盯住在王夫人脸上。

那女子向他斜睨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如此无礼,待会先斩去他双足,再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一个婢女躬身应道:是

段誉心中一沉:真的将我杀了,那也不过如此。但要斩了我双足,挖了眼睛,割了舌头,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这罪可受得大了。他直到此时,心中才真有恐惧之意,回头向阿朱、阿碧望了一眼,只见她二人脸如死灰,呆若木鸡。

王夫人上了岸后,舱中又走出两个青衣婢女,手中各持一条铁炼,从舱中拖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都是双手给反绑了,垂头丧气。一人面目清秀,似是富贵子弟,另一个段誉竟然认得,是无量剑派中一名弟子,记得他名字叫作唐光雄。段誉大奇:此人本来在大理啊,怎地给王夫人擒到了江南来

只听王夫人向唐光雄道:你明明是大理人,怎地抵赖不认唐光雄道:我是云南人,我家乡在大宋境内,不属大理国。王夫人道:你家乡距大理国多远唐光雄道:四百多里。王夫人道:不到五百里,也就算是大理国人。去活埋在曼陀花下,当作肥料。唐光雄大叫: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你给说个明白,否则我死不瞑目。王夫人冷笑道:只要是大理国人,或者是姓段的,撞到了我便得活埋。你到苏州来干什么既然来到苏州,怎地还是满嘴大理口音,在酒楼上大声嚷嚷的你虽非大理国人,但与大理国邻近,那就一般办理。

段誉心道:啊哈,你明明冲着我来啦。我也不用你问,直截了当的自己承认便是。大声道:我是大理国人,又是姓段的,你要活埋,乘早动手。王夫人冷冷的道:你早就报过名了,自称叫作段誉,哼,大理段家的人,可没这么容易便死。

她手一挥,一名婢女拉了唐光雄便走。唐光雄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受了重伤,竟无半点抗御之力,只是大叫:天下没这个规矩,大理国几百万人,你杀得完么但见他被拉入了花林之中,渐行渐远,呼声渐轻。

王夫人略略侧头,向那面目清秀的男子说道:你怎么说那男子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哀求道:家父在京中为官,膝下唯有我一个独子,但求夫人饶命。夫人有什么吩咐,家父定必允可。王夫人冷冷的道:你父亲是朝中大官,我不知道么饶你性命,那也不难,你今日回去即刻将家中的结发妻子杀了,明天娶了你外面私下结识的苗姑娘,须得三书六礼,一应俱全。成不成那公子道:这个要杀我妻子,实在下不了手。明媒正娶苗姑娘,家父家母也决计不能答允。这不是我王夫人道:将他带去活埋了那牵着他的婢女应道:是拖了铁炼便走。那公子吓得浑身乱颤,说道:我我答允就是。王夫人道:小翠,你押送他回苏州城里,亲眼瞧着他杀了自己妻子,和苗姑娘拜堂成亲,这才回来。小翠应道:是拉着那公子,走向岸边泊着的一艘小船。

那公子求道:夫人开恩。拙荆和你无怨无仇,你又不识得苗姑娘,何必如此帮她,逼我杀妻另娶我我又素来不认得你,从来从来不敢得罪了你。王夫人道:你已有了妻子,就不该再去纠缠别的闺女,既然花言巧语的将人家骗上了,那就非得娶她为妻不可。这种事我不听见便罢,只要给我知道了,当然这么办理。你这事又不是第一桩,抱怨什么小翠,你说这是第几桩了小翠道:婢子在常熟、丹阳、无锡、嘉兴等地,一共办过七起,还有小兰、小诗她们也办过一些。

那公子听说惯例如此,只一叠声的叫苦。小翠扳动木桨,划着小船自行去了。

段誉见这位王夫人行事不近情理之极,不由得目瞪口呆,全然傻了,心中所想到的只是岂有此理四个字,不知不觉之间,便顺口说了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王夫人哼了一声,道:天下更加岂有此理的事儿,还多着呢。

段誉又是失望,又是难过,那日在无量山石洞中见了神仙姊姊的玉像,心中何等仰慕,眼前这人形貌与玉像着实相似,言行举止,却竟如妖魔鬼怪一般。

他低了头呆呆出神,只见四个婢女走入船舱,捧了四盆花出来。段誉一见,不由得精神一振。四盆都是山茶,更是颇为难得的名种。普天下山茶花以大理居首,而镇南王府中名种不可胜数,更是大理之最。段誉从小就看惯了,暇时听府中十余名花匠谈论讲评,山茶的优劣习性自是烂熟于胸,那是不习而知,犹如农家子弟必辨菽麦、渔家子弟必识鱼虾一般。他在曼陀山庄中行走里许,未见真正了不起的佳品,早觉曼陀山庄四字未免名不副实,此刻见到这四盆山茶,暗暗点头,心道:这才有点儿道理。

只听得王夫人道:小茶,这四盆满月山茶,得来不易,须得好好照料。那叫做小茶的婢女应道:是段誉听她这句话太也外行,嘿的一声冷笑。王夫人又道:湖中风大,这四盆花在船舱里放了几天,不见日光,快拿到日头里晒晒,多上些肥料。小茶又应道:是段誉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王夫人听他笑得古怪,问道:你笑什么段誉道:我笑你不懂山茶,偏偏要种山茶。如此佳品竟落在你的手中,当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至。可惜,可惜,好生令人心疼。王夫人怒道:我不懂山茶,难道你就懂了突然心念一动:且慢他是大理人姓段,说不定倒真懂得山茶花。但兀自说得嘴硬:本庄名叫曼陀山庄,庄内庄外都是曼陀罗花,你瞧长得何等茂盛烂漫怎说我不懂山茶段誉微笑道:庸脂俗粉,自然粗生粗长。这四盆白茶却是倾城之色,你这外行人要是能种得好,我就不姓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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