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令伊凡难以接受。
诚然,他有表现出自己与林威廉存在关联。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莱特莱恩能够看穿至深处。那已超过表面种种可剖析的范围。
成才成名以后,人们总有着一种不可避免的回归冲动
或为自豪炫耀
又或者,为不可言说的秘密
“不可言说的秘密。”
回想第一次共同搭车,伊凡不可置信呢喃。
“你那时,就猜到了么”他问。
择明再次摇头。
“那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毕竟现实里,我总不能像提前翻看剧本,知道别人经历想法,然后一语言中吧”
系统z结合您的前科,我是否该将您的谦虚搪塞纠正为您确实当时就猜到了
为系统的用词哭笑不得,择明将第二支熄灭火柴丢向脚边。
双目无措乱瞟,再到沉痛合上,当择明点燃第三根时,伊凡睁眼怅然若失,苦笑开口。
“关于海岸的幽灵之火,你想不想听它的另一个故事。”
回答是声我洗耳恭听,伊凡长叹开始述说。
身为医者,要面对各色患者及其家属,他至今已练就出良好的克制力,能不为私人情绪左右,以最冷静理智的方式看待。
但每每踏进霍家庄园,见到霍昭龙还有这人的妻子孩子,一团无法纾解,阴冷森然的火便会在心里燃烧。
越是迫使自己忍耐,那股回归海边,回到家园的冲动越是强劲。
失火那晚,他父亲当机立断冲进屋里,还是孩子的他因惊恐发愣,傻在原地许久才想起救火。
正是这点时间差,使他躲过一劫。
火势尚未完全蔓延,父亲背着母亲又抱着另外几个孩子,离成功出门仅差两步。
那是他初次理解死里逃生一词。
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枪声。
像核桃爆开急促又响亮,无数子弹密集如雨点飞射,打穿求生者身躯,夺走鲜活生命。
开枪人在屋外手举火把,是引发大火的罪魁祸首无疑。他们佩戴不同的动物头罩,豺狼虎豹,蛇蝎鹰隼。
交谈声透过兽皮传出,低沉好比魔鬼念诵古咒。
他们大动干戈地争论,言辞激烈逐渐粗鲁,吵着这次交货地为什么出岔,居然有碍事贫民居住。很快却又谈妥,文质彬彬为木屋添火加柴,等待这场灭口完美落幕。
大火夺走他珍爱的亲人,亦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阴影并非恐惧,是名为仇恨的链锁。
他永远都记得,链锁另一端系着谁。
黑夜里,杀人犯们没发现他躲在旁边,他亲眼得见其中一匹狼摘掉头套,露出的脸庞与烈火一起深深烙印他脑海。
是霍昭龙的脸。
“名为伊万贝内特的男孩,他的灵魂在大火当日就和家人一起死了。留下具躯体,靠教堂救济生活,年少时劣迹斑斑混迹街头,幻想投靠帮派借此找到他的仇敌,血债血偿。”
“但他高估了自己,拿起刀枪就只会拼命发抖,不懂得怎样捅向人胸膛才会让对方最痛不欲生。在街上认出仇人,依然原地踏步根本接触不到对方,学不会阿谀奉承,虚以逶迤。然后”
分明没有哭泣,人情不自禁哽咽,伊凡捏紧铁盒,掌心与眼眶一样发红。
“然后,魔王出现了。”
“而它与男孩达成交易,允诺给他改头换面,丰富自我的机会。只要他交付灵魂与躯体,化作它脚下阴影与之共舞,成为他瓶中毒药为其所用。”
悠悠轻叹两句,择明抛出熄灭的第八支火柴。
闻言伊凡嘴角扯动,强颜欢笑。
“这是你们作曲人的特性么无论什么事,都能用隐喻映射,故弄玄虚的唱曲方式说出来。”
“若您不介意,我还能努力构思一下,再伴个踢踏舞步。”
转头与人相视而笑,伊凡眸中褪去几分沉痛。
他猛然发觉,将发誓缄口不提的沉重秘密说出,是一种古怪的舒畅发泄。
不要去想后果,不要纠结对错,仅享受须臾解脱。如同高处一跃而下,落地前那段过程感受到飞翔般的自在。
明知凶险万分,明知背离常心,仍因贪恋鬼使神差迈步,失控放纵。
“你曾说你羡慕我。现在该轮到我说这话了”,男人打开铁盒,取烟抿在唇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要自己想,便能轻松站到指挥台上,用着俯瞰视野纵览全局,像观众只等看戏。”
发泄后理智回笼,再度注视这张脸,揣摩对方无可挑剔的笑,伊凡无奈道。
“看一场,称你心遂你愿的戏。”
“这话你说得不太对了,伊凡”,择明摇头,啧啧反驳,“比起能被猜中,像任务按部就班获得的成就与快乐,我更偏向于无法预测的惊喜。秩序被打乱,和秩序自己发狂混乱,显然是后者观赏起来比较有趣。”
“所以,这是你留在庄园的真正目的。你看着他们,周旋他们之间,不是在我们之间,就是为了”
男人的笃定声音于择明将火递上时消失。阴影作祟,他始终难在火光逼近时保持理智。
“你并不适合复仇,伊凡。”
“你的手,是医生的手。不是么”
心沉坠像被灌入冷铅,错愕不足以形容伊凡贝内特发怔时的感受,他声音发颤。
“你什么意思”
“魔王不会顾及棋子的生死,因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你走近它,受其伤害,我做不到。”
以手掩住火苗,他小心为对方点燃烟卷。
这次,伊凡没有避开。
“对现在的我而言,你和萨沙,尼尔,还有玛吉他们所有孩子。你们才是我的家人。而我说过,任何会冒犯伤害到你们的,我必会将其抹除。”
“啊,但是如果我打不过他,我们还是跑吧,不然被反杀就得不偿失了。”
上一秒深情郑重,下一秒冷不防开起玩笑,伊凡无可奈何,深深吸一口烟草。
“你要做蠢事别拖我和那群小孩下水。我算确定了,跟你们
搞艺术的人沟通,十句里面九句尽听你说鬼话。”
卡其色大衣的青年眉开眼笑,用手肘轻碰他手臂,孩子气十足。
“我最后的火柴刚好给你用光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干脆别抽。”
他说着就抢回了烟,海风忽猛,在耳畔呼呼作响,将他人吹得浑身舒适。儿时伴着这风声入睡,他常常起夜,与小自己一岁的弟弟偷玩耍。
像是数羊数星星这种简单枯燥的游戏,他们无数遍重复。
每当对方投来依赖目光,恳求他再来几遍,他总是最先败下阵来。
此刻在同一个地方,莱特莱恩看着他,期待神色如出一辙。
咬烟嘴的力道忽重忽轻,伊凡最终沉默夹住烟身,将自己的与对方的两头相对,直到暗暗红光显现,两股白雾袅袅升腾。
“拿去。我们该走了。”
不耐烦把烟塞回,他径自往路边走。
择明好笑地吻烟吐息,悠悠跟上前。
“收获不错。”
系统z正值叛逆期,唯恐天下不乱,正在招募伙伴的坏小孩。您的自我评价很切实际,主人
多谢夸奖,z
择明放慢步子,指尖摩挲着濡湿烟嘴。
他特地压低嗓音说出声。
“若哪天我也能听到你的坦诚自评,我或许高兴得一天合不拢嘴。”
然而就像之前无数次的扫兴,当他问出这句后,系统依旧给予不知答复的倒胃口菜肴。
因闷闷不乐,择明回去的一路话量骤减。
不过当他们抵达伊凡家时,又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霍昭龙半夜派来韦执事,要将他紧急接回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