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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 23 章 三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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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璴记忆里的那个人已然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那个冬天尤其寒冷。他手上有许多练习女红留下的伤口,但数九寒天结了冰霜的梅枝,却冷得比针扎还要痛。

为了摘那支梅,他双手冻得僵硬,爬下树梢时,浑身单薄的冬衣已经被雪浸透了。

很冷,冷到寒风裹挟着他们的讥笑声将他浑身吹彻时,他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这样的天是能冻死人的。赵瑶不再纠缠,他便立即转身冲进风雪,朝自己的寝殿而去。

他不似旁人,宫里的侍婢生病尚有太医医治,但他若病了,便只能等死。

就在这时,一件披风落在了他身上。

厚实、柔软,裹起了一阵温热的气息。

他冻得太久了,四肢与头脑都冻得僵硬,以至于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竟让他浑身一颤。

这是穷途末路之际骤然降临的。

他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生路,不敢去赌这是施舍还是陷阱。

他宛如惊弓之鸟,在本能的驱使下一把脱下了那件衣服,匆匆逃离,更没看清面前的这人长什么模样。

那天夜里,他发了高烧。

吴兴海前日为取他过冬的炭火,与内务司太监起了争执,被打瞎了一只眼睛。松烟嬷嬷代他去东厂送信,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那时八岁,尚对母亲有着本能的依赖。

病得神志不清之际,他偷偷离了寝殿,独自冒着风雪穿过长街,叩响了冷宫的大门。

他没有力气,敲了许久的门,才听见窦清漪的声音。

“璴儿”

“母后”他几乎刹那掉下泪来,滴落在衣襟上,瞬间结了冰。“我好冷。”

门内窦清漪的声音却冷得像落在他脸上的风雪。

“三更天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松烟呢。”

隔着门,赵璴看不见她面上的神色。

“母后”

“不是说了,不要靠近冷宫半步么”门内的声音仍旧冷硬。“立刻回去,别让你父皇知道。”

赵璴在门外只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抽噎。

此后,又是片刻沉默。

“回去多穿衣服。明日我让时慎送些银钱给你,不会太多,让松烟去备些炭火。”门内的窦清漪顿了顿。“别忘了,再冷都只许穿自己的衣服。璴儿,记得我教过你什么”

“不可与母后有半分沾染”门外的赵璴声音打着颤。

“还有呢”

“绝不可碰男子的衣衫。”

门内的窦清漪嗯了一声,没有夸奖,只有冷漠简单的一句“回去吧,不得再有下次。”

这句话之后,门内再也没有声音了。

窦清漪从不是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她也知自己落到如今的田地,已经没有做慈母的机会了。

门内的她跪坐在阶上。

抚慰与温柔非但不能让她们母子在深宫中活下去,还会引得她们前功尽弃,坠落深渊。

她静静听着赵璴蹒跚起身、继而远去消失在风雪里的脚步声,苍白的手无声地覆上厚重的铜门。

那是赵璴方才传来声音的位置。

而独自行过长街的赵璴,费力地抬起头时,只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望不到尽头的红墙金瓦,与将这整个世界吞没的漫天风雪。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给他披衣的人。

那定然是个极张扬恣意的人,体温很热,披风扬

起时,衣袖甚至扬起了一个流畅又潇洒的弧度。

那弧度擦过赵璴的肩头,在那个位置轻轻撞了下。

在冷冽的风里,他颤抖着抬起滚烫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肩。

那儿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的暖意。

他太冷了,以至于意识模糊间,竟本能地想从那里将那短暂的温暖取下,作他捱过这段夜路的一星火。

只是那夜的风雪太大,那个位置的触感早已被弥漫的寒冷吞没得干干净净。

赵璴没能碰到。

方临渊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他的手臂擦过赵璴的肩,在多年之前同样的位置轻轻撞了一下。

他将大氅在赵璴领口拉紧了,将他的身形裹得严严实实。

“对啊。”他说道。“我那年进宫,在太液池边见过你。”

“是冬天”却听赵璴问道。

赵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你不记得了”方临渊道。“哦,也是,你当时不知道我是谁,我给你的披风你也没要。”

说话间,梅园外已经隐约能听见禁军的声音,想必是皇上得知了此处的异动,被派来查看情况的。

方临渊连忙替赵璴将大氅束好,不忘扯了扯,确保不会掉。

也真是如今他二人福祸相依,他快要比赵璴本人都怕他被发现是个男的了。

赵璴却在这时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方临渊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当时就知道我是谁了”却见赵璴又问。

他抬眼,疑惑地看向赵璴。可赵璴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像是狐妖要吃人。

“对啊。”方临渊抽回自己的胳膊。“不然我怎么会求皇上娶你”

说到娶这个字,方临渊还是不由得有些不得劲,嘴角僵硬地抽了抽。

赵璴没动,仍紧盯着他“所以,你是从那时起便”

怎么还刨根问底起来了啊

“你别问这些了行吗”方临渊难受死了,恨不得挖个坑把那些旧事全都埋了。

“五殿下,是五殿下在这里吗”

不远处传来了禁卫的声音。

方临渊忙扬声道“是,在这边。”

说着,他还不忘压低声音,提醒赵璴道“有人来了,别再用你那声音说话了。”

赵璴果真闭上了嘴。

他难得地听话与配合让方临渊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禁军的方向。

而他没看见,身后的赵璴裹着他的氅衣,投在他身上的视线虽安静,却深得近乎可怕。

从那时起算,便是十年。

赵璴忽然想起方才那仁帖木儿纠缠之时醉醺醺的声音。

“玉阎罗很喜欢你。”

赵璴看着方临渊的眉眼动了动。

他从不相信天下真有什么情爱,人心早在生出九窍之时,便早将这些无用的纠葛抛弃掉了,优胜劣汰,自然如此。

可是真有人喜欢另一人,长达十年之久,甚至只因一面之缘

他从不会被这样的话骗到。花言巧语、情真意切,从来都是蒙蔽人理智的鸩毒。

赵璴垂下眼,却在禁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的遮掩下,抬起了那只淌血的手。

微蜷的指尖,轻轻碰到了他左边的肩头。

是温热的。

并非他愚蠢地想要相信什么,而是那个寒夜中的那星火,真的就在那儿。

它一直栖息在他的肩上

,没有熄灭,只是被落下的雪掩埋住了,让他看不见。

方才,雪掸落了,那星火苗重新跳跃了起来。

是方临渊掸下了那片雪。

鸿佑帝黑沉着脸。

偌大的重华殿后殿鸦雀无声。

方才梅园中的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大臣亲贵与官眷世族们也已在宴后离开了皇宫。如今只剩下参宴的满宫嫔妃、以及几个公主皇子围坐在此。

她们此时齐聚在此,却纷纷低垂着眉眼不敢出声。整间大殿数十个人,却只有皇后抱着熟睡的九皇子赵珏轻轻拍打的声音。

方临渊转头看向赵璴。

他坐在那儿,太医正跪在他面前替他处理伤口。玉是被生生捏碎的,许多碎渣都已在赵璴的攥握之下没入了皮肉,太医这会儿正替他挑出碎玉,小心得不敢抬头。

赵璴神色如旧,一声不吭,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是方才鸿佑帝派去请那仁帖木儿的太监。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那太监身后跟着两个突厥人。

是那仁帖木儿的随从,他本人却没来。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宫妃们无声地交换着眼神,而不远处的赵瑶,则幸灾乐祸地瞥了赵璴一眼。

那太监在鸿佑帝面前跪下,两个随从也俯身朝着鸿佑帝行礼。

“参见皇帝陛下。”

鸿佑帝神色阴沉,片刻之后才沉声问道“帖木儿王储呢”

其中一个随从答道“回禀皇帝陛下,帖木儿王储刚才被接回住处时,已经醉倒了。方才您派人来请,他正昏睡不醒,实在无法前来见您。”

说着,他又一躬身,行礼道“皇帝陛下若有什么吩咐,我们都听您的调遣。”

方临渊眉心动了动。

那仁帖木儿躲着不见,在他预料之中。而这两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该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向来知道汉人重礼,今夜这样不体面的事会比他们还怕传扬出去。如今两国眼看着便要签订协议,那仁帖木儿身份贵重,赵璴又没有真受侮辱,他们想必笃定了鸿佑帝会投鼠忌器,不会真把那仁帖木儿怎么样。

果真,他们理直气壮,鸿佑帝反拿他们没办法。

鸿佑帝沉着脸又不说话了。

片刻的死寂之后,旁边的姜红鸾温声笑了笑。

“罢了,也没什么大事。陛下,既帖木儿王储已经睡下了,夜深露重,便请他们二位也回去歇息吧。”她出声打圆场道。

说着,她安抚地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鸿佑帝的胳膊。

“有什么事,陛下不如明日再说。”

鸿佑帝顿了顿,转头看向她。姜红鸾眉目带笑,满脸安抚,鸿佑帝这才勉强抬手道“你们退下吧。”

那二人闻言立时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厚重的殿门被从外掩上。鸿佑帝露出了山雨欲来的阴沉神色。旁侧的姜红鸾也面露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却又不敢再劝。

鸿佑帝一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

“放肆突厥蛮夷,当真欺人太甚”

当啷一声,太医手里的镊子被吓得掉落在地,赵璴手心的血也跟着滴落在地面上。

那太医吓得登时匍匐在地,尚未来得及请罪,便见满宫众人连忙纷纷起身,朝着鸿佑帝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那太医连忙跟着趴着转了个身,朝着鸿佑帝的方向磕头。

方临渊也不得不跟着跪了下去。

鸿佑帝没有出声。

方临渊谨慎地抬起眼,便看见鸿佑帝阴沉着脸,端坐在原处,看向他身后的方向,像是在与某人对峙。

现在能与鸿佑帝对峙的还能有谁

在他的余光里,赵璴仍端坐在原处,满宫上下跪了一地,唯独他与鸿佑帝面对面坐着,平静得像看不到鸿佑帝在发火一般。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殿上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

是方才被吓醒了的赵珏。

那哭声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哭声一起,鸿佑帝的面色顿时一变,方才沉得几乎滴水的表情也顿时缓和了起来。

“珏儿醒了无事,来,父皇抱。”

他转过身去,面露微笑地伸手从皇后怀里接过了赵珏,一边抱着他轻轻拍着哄他,一边摆了摆手,让殿中众人起身。

这既是继三皇子之后皇上膝下第一个儿子,又是中宫皇后将近四十高龄才产下的嫡子。皇上向来宠爱,恨不得将他当做眼珠子般爱护。

方临渊这才坐回了座位上,瞄了赵璴一眼。

却见那太医正俯身去捡地上的镊子,赵璴便已然抽出了袖中的丝帕,压在手上来回一缠,便将手心的伤裹了起来。

“滚吧。”他眼都没抬,对太医说道。

太医如蒙大赦,也顾不上管赵璴这样包扎是否会令伤口恶化,俯身朝皇上行了一礼,便提起药箱退了下去。

那边,鸿佑帝哄好了赵珏,让宫女将他抱下去睡了。

没往赵璴的方向再看一眼。

“天色晚了,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如也早些歇息吧。”姜红鸾在旁侧劝道。

教赵珏哭了一遭,鸿佑帝此时神色渐缓,嗯了一声。

姜红鸾笑了笑,又抬起眼来,温声对赵璴说道“今日徽宁受惊,回去定要在府中好好歇歇。你父皇担心你,日后你可莫再像今日这般,独自往没人的地方去了。”

话音落下,殿上又陷入了一片无人应声的死寂。

方临渊斟酌着,正要开口替赵璴答应下来,却听鸿佑帝一声怒喝“赵璴,你母后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方才还是温声细语的“珏儿”,此时面对赵璴,便直呼名姓疾言厉色,宛如仇人一般。

方临渊夹在中间,难受得像是被馒头片压蔫了的青菜。

赵璴仍不应声。

旁侧又传来了一声轻嗤。

“赵璴,父皇母后这是担忧你。你今日惹下这么大的乱子,父皇没责罚你已是天大的仁慈。你不领情便罢了,何必这样冷眼对待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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