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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剑出山河 你睡着了,天打雷劈都不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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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酌泉默不吭声地背起倾风,柳随月也装作聋了一般架起霍拾香。几人行色匆匆地往前走去,只留下张虚游问了个空气。

倾风这一觉睡得昏沉,摇摇晃晃到了陌生的地方,眼前出现许多稀奇古怪的场景,一幕幕错落地出现在她眼前。

不过她神智极为清醒,猜到大概是自己吸霍拾香妖力的时候,将对方遗泽的妖力也吸了部分过来,于是那些庞杂的记忆一并进入她的脑海。

这着实是种奇妙的感觉。

起初倾风还能知道这是梦境,到后面诸事万物越来越真实,那些来自天涯海角的记忆变得连贯。各种鲜活的细节、连带着丰满的感触,一并传递过来,让倾风侥幸同那已作古的圣人有了相似的体验,脑海中出现一瞬的迟疑,分不清哪般是真、哪般是假。

渐渐,那一瞬变得漫长,变成常态,仿佛她这短暂的一生又在别的地方重走了一遭。

暮去朝来,年复一年。

一念时,她是灯前抚卷的失意人,自恨手脚无力头脑无能,满桌撕碎的白纸墨字是她挑灯苦学数十年的见证。喝醉了酒在街上潦倒穿行,怨怅地咒骂着世道的不公。

她病老、衰微,眼看着同窗步步高升,在错误的道路上不断回旋,最终在嫉恨中执起了手中刀刃。

一念时,她是山野间平凡朴实的幼童,被大人牵着手走过一片苍翠的田埂。夏日的暴雨瓢泼而至,她欢笑着奔跑向不远处的凉亭,心绪平静地坐在石阶上,托着下巴看水洼里的点滴。

她成长、悲戚,从懵懂天真到沉湎世俗,一心念想要逃离这座百里大山,试图用妖族的遗泽谋取金钱,又在利欲的熏陶下沦丧人性。

一念时,她是少时顽疾、受尽折辱的孤儿。同野狗争食,受幼童欺凌。在拳打脚踢中滚爬,在忍饥挨饿中徘徊。跪伏在他人脚下乞怜,受尽万般苛责不过博一温饱。

她渴求权力,渴求尊严,病态地追求强大,掌握力量之后,从凌虐无辜中享受着短暂的快感。

倾风看透了足有数百年的光景,经历了人性里诸般丑陋、真实的。

从善到恶,从初生到死亡,往复重生,不知几多,恍以为自己在经受人世间最残酷的锤炼。

她不再是界南的遗孤,没有陈冀的庇佑。失去张狂的本钱,亦不必再为了求生苦忍疼痛的折磨。

她成了贫寒挣扎的

流民,成了呼风唤雨的权贵,被尘世的辛酸苦辣呛得涕泗横流,在天地广阔中畏怯于自身的卑小。

她的心也从最开始的惶惶、不安、惊恐、怅惘,等等诸多杂陈的百味,随着时间的流逝打磨,开始泛黄、陈旧,直至结出一层坚硬的盔甲。

叫她能静站着看这人世间的争执与浮沉。偶尔见谁原形毕露,还能开怀抚掌地笑上一笑。

倾风将自己置身事外,行步于纷扰的红尘。

不知过了多久,已忘记自己是谁,脑海中忽然跳出一句话来

“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是故忤物而不慑。”

她大抵太过愚钝,用了比别人长数十倍的时间,才生出一种通澈的见悟。但还是说不清、道不明。

这一刻,神智好像清透了点,让她手中隐隐约约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往上攀爬过去,想从梦中醒来。

直至又经历过一人的生死,倾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混沌的大脑在见到对方那张苍白的脸时陡然被唤醒,那些被磅礴信息挤压出去的记忆瞬间涌了回来,让她脱口叫出对方的名字。

“林别叙”

幼时的林别叙失了如今的华贵,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走在素白的大雪里。

他的手脚缚着绳索,头发肩膀全是沉积的白雪。冷眼看着前方领路的人,眸光中既没有怨毒,也没有仇恨,只充盈着一种肖似可悲的怜悯。

天地一片苍茫,林别叙通红的双脚踩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零星的血渍从皲裂的伤口处流出,蔓延了一路。

倾风想看清前面那个拽着长绳的中年男人是谁,麻木跋涉的林别叙忽然转过头,朝虚空望了过来。

他的神情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张开嘴,发出一道深沉而低哑的声音“不要窥伺。”

刹那间,倾风视野中仅剩下林别叙的那双眼睛,漆黑的瞳孔无限放大,直到弧形的眼球中出现她自己的脸,随即在惊骇的情绪中醒了过来。

倾风从床上坐起,重重喘息,抬手按住额头。心脏尚在剧烈跳动,刚想说点什么,再做回忆,大脑里只剩下一片朦胧。

那些记忆如同涨退的潮水,瞬间不见了踪迹。

“我好像”倾风嗓子干哑,茫茫然呆坐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做了个很荒唐的梦梦到什么了”

她竭尽全力地思考,却抓不到半点细枝末节,平白生出一股烦躁。

院墙外人声一片嘈杂,怕比夜间的北市还要喧哗。几人扯着嗓子呐喊,不知是在聊天还是在吵架。

倾风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明白是群什么人,不由抓挠着头发长吐一口气。

昨日刑妖司押了几十人进来,后续又抓回几个药人,尚来不及处理,夜里就出了霍拾香的事情。

这群缙绅,不好轻易放回去,也不好关押进牢里,刑妖司里又没那么多空房,昨晚不知被弟子们塞进哪个犄角旮旯里对付了一晚。

他们各个养尊处优,只一夜就忍受不了了,现下嚷嚷着要离开。

今早应该还会有一批城南的百姓过来讨要说法,让刑妖司赔偿他们倒塌的院墙。

昨夜闹出那震天撼地的动静,官府多半也在等着说法,好去安抚城中百姓。

刑妖司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前门招待的弟子不知七窍冒烟了没有。

倾风幸灾乐祸了会儿,起身换衣服,洗漱完毕后决定去看看霍拾香的情况。刚推开大门,就见到躲来后院避难的季酌泉跟柳随月两人。

这二人手里捧着个碗,正站在杏花树下吃早饭。

许是一晚未睡,周身气场颓靡,那疲态跟熬了好几场大夜似的,蔫头耷脑的没半点精气神。

季酌泉见她过来,三两口吞下手里的馒头,关切道“你没事吗”

“我没事。”倾风活动了下肩颈,说,“只是肌肉有点酸疼。可能是太久没舒展筋骨,休息一天就无碍。霍拾香怎么样了”

柳随月回说“还在休息。她身上全是伤口,光是给她清理再上药就用了一晚上。张虚游给她煎了药灌进去,说能让她再睡一整天。醒来就能大好了。”

倾风颔首,放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诡异“张虚游居然是个大夫”

“你可千万别落他手上啊”柳随月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喝粥了,“治重伤他在行,治轻伤他可能需要间接地在行。我昨夜怎么都叫不醒你,差点就把你交给他了,好在别叙师兄说你只是犯困,让我们不要吵你。”

她撇了撇嘴,瞪大眼睛道“你睡着了,天打雷劈都不醒啊”

倾风“”

她迟疑地说“没有吧”

季酌泉幽幽冒出一句“别叙师兄还在睡。”

“林别叙啊”倾风立马端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指责道,“身为大师兄,怎能如此怠惰”

她聊了两句容光焕发,全然忘了昨天晚上林别叙还出手帮过她,像个张牙舞爪的小鬼,上蹿下跳“我去看看。他住哪儿来着”

季酌泉给她指了方向,倾风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柳随月手里的碗倾斜着,迟疑道“别叙师兄不是刚睡吗”

季酌泉面不改色地说“那就别睡了。”

柳随月手一抖,身形微微后仰,不认识一般地打量起季酌泉。

过了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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