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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 纸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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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白说过, 赏南的舌尖很漂亮,薄薄的红色。

张苟的手指还停留在赏南的下巴上,指腹恋恋不舍的摩挲, 它当然很想, 很想

但他最终只是将赏南揽进了怀里, “它来了会把我撕烂的。”

到底,它只是一个容器。

“我没有办法给你弄吃的。”张苟抱着浑身冰冷的赏南说道, “也没办法让你暖和一点。”

因为它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阴暗的存在。

赏南不知道张苟心里所想, 在他从14那里所了解到的,虞知白就是张苟, 张苟就是虞知白, 都是纸人。

不同的是, 虞知白更加高级。

“哦, 我还有一支巧克力。”张苟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已经被压碎的巧克力, 就是小卖部那种几块钱的巧克力,工业的奶香味, 它掰碎了一点点喂给赏南吃。

“虞舍,”张苟忽然说道,它嗓音很低很哑,如果不是虞知白,它想的事情反反复复都是那几样, “虞舍是我母亲,爱穿红色的衣服,她被我的父亲抛弃, 后来和外婆一起,将我养大。”

“她的追求者很多,有钱的, 没钱的,老的年轻的,丑的,很丑的,非常丑的,他们也不介意虞舍带着我,但虞舍都拒绝了,她觉得她和我,和外婆一起已经很幸福了。”

“很多人骂她,背地里骂,当面也骂,你能猜到吧,他们骂女人永远都是那一套,”张苟眼神平静昏暗,“我受过很多欺负,从幼儿园开始,他们还用针扎我的后背,连老师都很讨厌我,送我出校门的时候每次都会狠狠推我一下。”

“他们真坏啊,虞舍死了,他们还要掀起她的衣服看一看,没有人救我,外婆赶到医院先看妈妈,她哭了很久,才想起来还有我。”

“医生说不用再救我了,我那时候还没死,但我的眼球已经被摘除。外婆把我背回去,那天下雨呢,她把虞舍丢在医院,就背着我。”

“我想,那是外婆最后一次那么爱我了。”

“没有出租车,我们也没有钱,外婆背着我走了一个多小时,她一边走一边骂,骂虞舍,骂我,骂出租车,骂老天不公啊,骂着骂着她又哭了起来。”

“外婆把我平放在地上,点了香,烧了纸,撒自己的血在我眉心上,然后她就开始扎纸人,扎了一只和我一模一样的纸人,第二天,我就变成它了,它也变成我了。”

“外婆让我呆在家里,她独自再次去了医院,我后来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她去找医院闹,又找警察闹,再找撞死虞舍的人闹,闹了一百万回来。她说,虞舍不能白死。”

“那也是她能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后来她越来越虚弱,总是在睡觉。我感觉不到我爱她了,我也不爱虞舍了,我感觉不到饥饿,也不再拥有疼痛。”

赏南感觉到张苟的身体在颤抖,它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虞知白”

“我是怪物,你猜猜,我为什么是怪物”张苟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它似乎从这场悲剧当中走了出来,“他们都会变成纸人,都会的。”

“什么”赏南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他们都会变成纸人啊,”张苟手指按了按赏南恢复了些血色的唇,“你都不知道,板凳每次砸在我的身上,我每次回到家,都需要花

很长时间门修复断掉的骨头。”

“不过南南,我不会还手的,我那么多怨啊,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他们都会遭到反噬,”张苟闷笑,“这与我关。”

14:是这样的,纸人浑身都是怨恨,那些欺负他的人,包括鲁扬但不仅是鲁扬,在将暴力施加给它的时候,这些人自己就会遭到暴力的反噬。

“可我,还是好痛啊。”张苟眼睛湿漉漉的,像下过一场雾蒙蒙的雨,墨迹在它眼底晕开,残留了一地的湿意。

赏南手指触到了它的眼泪,粘粘的,是一滴墨。

布满灰尘的仓库里,坚硬冰冷的床板上,赏南被他圈在怀里,张苟的身体挡住了一部分寒意的侵袭。

赏南想了想,过了良久,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在张苟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一触即离,片刻的温热很快就消散了。

张苟愣了很久,它眼底的墨都散开了,变得不那么均匀,眼球露出几小块雪白,尽管它无法改变自己的眼神,但赏南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实在产生变化的,像从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变成了一只被大雨浇淋得躲在檐下的奶猫。

此时,赏南就成为它的全世界了。

第二天清晨,赏南缩在角落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他鼻子堵了,所以也闻不见仓库里那股霉味儿了。

他身上多了件衣服,是张苟的。

此时张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它很瘦,弯着背的时候,像括号的一半。

“你喝水吗”张苟不知道多哪里翻出来一只破瓷碗,碗沿缺了几个口子,它从水池那里接一大碗水。

赏南看了眼那水泥砌成的池子,哪怕内心有些嫌弃,但此时也顾不了太多,他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张苟将碗沿贴到赏南的嘴边,喂他喝了水。

外面的天光亮了,仓库里比晚上亮堂上许多。

赏南饿得手脚乏力,逼仄的环境也令他身体十分难受,他重新躺下,重新睡着。

时间门悄然过去了很久,赏南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因为没有食物,没有热量来源,他始终闭着眼皮,脸色苍白得比张苟更加像纸人,明亮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泽。

“送给你一个东西。”

迷迷糊糊中,赏南的掌心被塞入了一卷纸,他没有力气去打开这卷纸看看是什么东西。

天色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身后沉重的铁门被用力推开,外界的噪杂与喧嚣入洪水一般涌入仓库,瞬间门淹没了寂静得入墓穴的的这块小天地。

雨早就停了,乌云上方甚至穿透下来几缕金色的阳光。

警察,老师,同学一窝蜂地挤进来,张苟没睡觉,它不需要睡觉,它坐在地上守着赏南,赏南睡得很沉,张苟的手紧紧扣着赏南搭在床沿的手,这些人一进来,张苟立马低下了头,它没有新的眼球更换。

幸好,根本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他们只关心赏家的继承人有没有事。

“啪”

这一巴掌是代丽丽甩出去的,甩的是来的几个警察当中为首的那个中年警察,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伸出手指指着蜷缩在床板上的男生,“废物,废物,废物”她骂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音量高,情绪一次比一次崩溃。

她骂完后,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奔向赏南,她一把推开低着头的张苟,拍了拍赏南,“赏南”

“赏南”

“赏南”

赏南没有任何反应。

代丽丽颤抖着手,不止是手,她整个人都在抖,她将手指伸到赏南鼻子下面,松了口气,而后才转身朝着身后喊,“站那儿干嘛”

此行,她带了医生,带了自家的保安,带了警察,她本来还要将记者也带上,被警察拦下。

众人都知晓这位夫人的神经质,忙过去察看赏南。

“只是昏迷了,没事,”来的医生说,“补液,等人醒了再吃点东西就行”

他话还没说完,代丽丽举起手里的皮包狠狠给了他两下,“这么看一下就知道了”

医生叹口气,无奈道“送人上救护车。”

赏南被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背上了120的救护车,张苟被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人一窝蜂地挤了来,又众星捧月地带走了赏南。

不过,走了也好。

张苟抬起头来,看着赏南离开的方向,缓缓抬起了头,他眼眶里的眼球早就掉尽了颜色,人都走了,他低头抬手,两根修长的手指顺着眼球的外轮廓插入眼眶内,手指在眼球后弯曲,微微用力,一颗眼球就掉到了手心里。第二颗眼球也被轻易摘了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张苟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大门处。

影子慢慢延长,在墙壁折叠,来人最终走近,精致又立挺的轮廓,略略有些苍白的脸丝毫不会有人将他看作非人类,他看起来温和,内敛,平静。

他闲庭信步般的走到了张苟面前,垂眼看着坐在地上人,光落在他的背后,身前的阴影笼住张苟,张苟被他衬托得尤为平凡与普通,它空洞的眼眶迎接着虞知白的审视。

虞知白将揣在兜里的手缓缓抽了出来,他摊开掌心递给张苟,是一对新的眼球,血管,瞳孔都画好了。

“拿去吧。”

“谢谢谢。”

张苟有些笨拙地将眼球按进眼眶当中,耳边突然出来“呲啦”一声,他一怔,看着虞知白从自己脸上揭下来的那块皮要说得更准确的话,是一块纸之前赏南亲吻过的那个地方。

旋即,风从那个缺口当中灌了进去。

虞知白将那张纸收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了一张新的,弯腰封住了那缺失的部位,感慨道“早知道我应该自己来的。”

张苟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过了良久,他才问“那些人,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像是不经意的一句呢喃,张苟遍体生寒。

说到底,虞知白才是完整的它,它的一切都源自虞知白,它是纸做的,那些怨恨也是虚无缥缈的,真正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张苟,也不是张苟盛载的那满腔怨恨。

露出地表的枝繁叶茂,哪里比得过扎入地底的盘根错节,毕竟地表的部分生长成何模样,都取决于地下的部分可以给予它什么。

赏南在医院,被送入病房,将应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没有受伤,只是长时间门没有进食,身体有些脱水。

代丽丽在医院陪伴了赏南一会儿,见真的没事,也放心地离开了,只让医院等赏南醒了后通知她一声就好。

病房里很安静,城市斑斓的霓虹灯照亮了半边天,他的手机和书包都被人送到了病房,屏幕上的消息一直在不停更新。

晚上七点,护士给他换药水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护士低头看见,一脸惊喜,“你醒了我去叫医生,顺便通知代

女士。”

不等赏南做出反应,对方已经推着治疗车走出去。

病房很豪华,如果不注意一些细节,根本看不出这是医院刷着米黄色漆的墙壁,墙角摆着一颗枝叶茂绿的幸福树,这是套房,外面还有客厅和厨房。

过了没多大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里穿来,医生护士乌压压一大群人挤进来,赏南的头脸手脚都被摸了个遍,眼睛也被掰开用医用电筒照了几下。

“没什么事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多住两天关注一下,”医生将电筒揣进白大褂兜里,“我让人给你买吃的,你这两天都吃清淡的,不然胃一时间门可能受不了。”

赏南太久没说话,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一群人顿时又走了,在走廊时,他们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一个秀致旖丽的男生,“你是”往这边去,目前在院的病人只有赏家小少爷一个。

虞知白笑了笑, “我是赏南的朋友。”

他话似乎没说完,在众人的眼神下,又加上了后半句,“最好的那种。”

“”

“你叫什么名字”

“虞知白。”

有个年轻医生走回病房,很快又回来了,“老师,他说得没错。”

他们放虞知白进去了。

虞知白推开病房虚掩的门,看见赏南的那一瞬间门,它胸腔泛滥开一阵剧痛。

它的心脏早就在几年前彻底停止了跳动,按理来说,它本不该心痛的。

赏南好像瘦了一点,眼睛更显得大又潋滟了,头发乱糟糟地翘往脑袋的四面八方,看见虞知白时,眼里露出显而易见的欢喜。

“你来了我好饿。”赏南靠在床头,他左手背还输着液,右手抓着手机回消息,回很多消息,老师的,同学的,兄姐弟妹们的。

被关在仓库里快四天,赏南在这四天里只喝了一些水,送到医院来之后,他输了一些补水维持体力的液体,但人就是人,东西得从嘴里吃下去才会觉得满足。

虞知白将床尾的桌板取下放到床上,“我带了粥。”

他扶着赏南坐好,将饭盒拿出来,又贴心地递给赏南勺子。

粥还是烫的,里头有青菜和肉沫,还有小虾仁,闻着就知道很好吃。

赏南埋头小口往嘴里喂着,肉处理得很好,没有腥味,白米煮得软烂,他惊异地抬起头,“你自己做的”

虞知白坐在椅子上,距离床很近,“刚开始的那几年,我也需要吃一些东西。”

再过了会儿,赏南觉得胃里好了一些,才低声问“张苟呢”

“他回家了。”

“回哪个家”

有了对比之后,赏南发现,面对虞知白的感觉和面对张苟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虞知白显然更加像人类,不,准确的说,如若他自己不暴露,你无法区分他和人类的不同之处。而张苟不是,张苟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残次品,它浑身瑕疵与漏洞。

“以后,你打算把它怎么办”

虞知白嘴角恬淡的微笑慢慢消失,他歪了下头,“你这么在乎它”

“”

赏南差点被呛到,他耳朵红了一小块,“你们不是一个人吗”

虞知白笑容很淡,“可我还是想你更加喜欢我啊。”

“那是什么”虞知白视线转到了赏南的枕头旁边,一卷纸,香烟粗细,它的存在十分突兀,虞知白探身将它拿在了手里。

缓缓展

开。

是五个连在一起的爱心状剪纸。

知道它彻底被展开后,赏南才慢慢找到了一些模糊的印象,这个,好像是张苟塞到自己手里的。

“是它”

“是我给你的。”虞知白掀起眼皮,将爱心重新卷上,放在了赏南的枕边,“我只是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

“不是张苟吗”

“我和它是一个人啊南南。”

“”赏南忍住了用勺子猛戳虞知白的冲动。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节奏急促,雨点密密麻麻。

虞知白在灯下帮赏南整理这几天落下的笔记。

赏南昏昏欲睡地回复张沪的消息,今天周六,明天放假,他们不用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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