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嘴角抽了抽,悄咪咪一溜烟跑开。
他冲出御花园,正想随便找个内侍送他回卫月宫,没想到一转身便看见一辆纯黑的敞篷马车停在他左侧。
车上坐着嬴政、扶苏还有公子寒。
“仲父仲父”
张婴很欢快地冲过去与嬴政打招呼,同时也暖暖地唤道,“扶苏阿兄寒公子”
嬴政三人几乎同时挑眉。
嬴政的目光在扶苏与公子寒之间转了一圈,之后再看向张婴道“刚刚怎么从御花园跑出来。”
“哎,难以消受美人恩。”
说到这,张婴还不忘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嬴政,“不愧是仲父”
嬴政
任何男人在面对后裔关注花边问题时,总会莫名有些尴尬。
扶苏和公子寒差点笑出声,他们一左一右盯着车外,仿佛宫墙是什么绝世美景。
嬴政轻轻咳嗽一声,换了个话题“进宫可是为番薯之事种植不顺”
“没有啦仲父”
张婴双手扒拉在马车旁,仰着头看着嬴政,欢快地拿出红色衣服,“是叔母特意为我送衣物,在宫中相见。”
“哦。”
“是亲手绣制的,仲父,扶苏阿兄你们看,是不是特好看。”
嬴政见张婴巴掌大的小脸故作淡定,但从弯弯的眉眼,扭动夸张的身体,还有抑制不住的嘴角,无一不在凸显他内心的小兴奋以及想要分享的喜悦。
嬴政心下闪过一抹疑惑,张婴为何会这般亲近采桑将军
扶苏的视线落在那件“百福衣”上,也闪过一抹疑惑。
百福图是一件非常耗费功夫的绣品,世家贵妇最多只会为亲子刺绣才对。
莫非他之前的猜测不对这不是父皇的幼子
又或者说,采桑将军知道阿婴的生母是何人。
“仲父仲父”
嬴政没有及时给回馈,张婴便将视线转向扶苏,“阿兄阿兄”
好家伙,两个人都陷入沉思。
张婴的目光瞟向公子寒身上,恰好看见对方黑曼巴一般的瞪视。
“”
内心那一团想要分享喜悦的火焰,瞬间熄灭。
张婴懒懒地说了一声,若无事,那我先走了。他刚准备离开,迈开一步就被嬴政给拎起来,放在他与扶苏中间。
嬴政见张婴闷声不吭地给他梳胡子,又好气又好笑。
叔母送的衣物就那般重要非大家都夸一夸才高兴不成
嬴政默不作声。
这时,扶苏忽然开口道“那衣物,可给我看看吗”
“哎可以是可以要小心点哦。”
“自然。”
扶苏非常给面子地点头,接过来打开两面翻看了一会,微笑道,“在秦朝,贵族女性只会给最重视的人亲手刺绣衣物,这件百福衣,蕴含了采桑将军对你满满的情意,值得好好珍惜。”
“是吧是吧扶苏阿兄,我们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嬴政“”
张婴本只是随口问了句“百福图”是何意,扶苏竟引经据典,给他科普了一番秦朝的刺绣文化。
直到马车停下,扶苏才刚刚讲解完纳纱绣的来历和演化。
见扶苏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张婴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嬴政将张婴提到自己身边,放下后,伸手比了比他的身高,微微颌首“高了,也壮了不少。”
“嘿嘿。”
张婴抬起手拉住嬴政的大拇指,“我日后也要长得像仲父这般高。”
“嗯。”
嬴政理所当然地点头,拉着对方往里面走。
公子寒瞳孔一缩,怎么会父皇怎么会直接带着张婴往那个方向走
他忽然扯住公子扶苏,轻声道“大兄,你说父皇是不是忘了事大兄。你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嗯”
扶苏温和地看向公子寒,“我不认为父皇到了会忘事的年龄。三弟,你想去提醒什么大兄可以为你代劳。”
公子寒一哽,到底是谁说公子扶苏温和大度,瞧瞧这绵里藏针的话。
公子寒见父皇与张婴越走越远,还忍不住拉住扶苏,道“大兄,难道你不觉得父皇对婴小郎君有些特别”
公子扶苏微微颌首“很特别。”
公子寒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然后便听到公子扶苏补充道“陛下对待神童都特别重视。”
公子寒“”
这话完全就是在敷衍。
大兄你明明看见父皇将张婴带去三公议事殿。
那可是连我们都不能随意涉足的地方
公子寒的目光在扶苏、张婴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锁定在扶苏身上。
然后他也加快步伐追了过去。
张婴并不知身后两人的谈话。
他现在的视线都前方,长、宽、高都将近有两三米,标注着、秦、孔雀王朝、亚历山大的巨幅地图所深深地吸引住。
震撼的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等张婴回过神准备开口,却看见嬴政冲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张婴一愣,然后被嬴政给拎起来。
两人近乎无声息地靠近一处门,嬴政将张婴放下,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率先是一股热浪扑在张婴的脸上,眨眼间,拍桌子的低吼声也传递过来。
“李廷尉你说这话,对得起为秦朝牺牲的千万将士吗”
那人挥舞的胳膊很粗,张婴定睛一看,居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内史腾。
他还在继续怒吼“你们都看见陛下新绘制的地图
那么大的土地那么肥沃的土地亚历山大区区四万步兵,就能打的孔雀王朝节节败退,那我们呢
我们不光有步兵我们还会用马蹬训练出精锐的胡服骑射必将攻占下那一片土地”
内史腾再次猛地一拍桌子“你说,凭什么不会是我们大秦你在瞧不起我们军队的能力”
张婴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这才只是一张地图,军方大佬就嗷嗷嗷要求打仗了
对方又提到了马蹬。
张婴忽然有些明白今日进宫,为何某些夫人、美人会对他这般热情。
“内史腾将军,如今大秦帝国初立,郑国刚刚绘制好天下郡县的水渠路径图,随时有动工的可能性。
车轨、秦直道已经在动工。如今又是春耕,正是需要耕种土地的时候,你现在急于发起一场战争,是想彻底拖垮我们,好便宜六国余孽吗”
治粟内史也开始拍桌子,愤怒地嘶吼。
内史腾压根没在怕的,继续对治粟内史拍桌子,意思就是,国内不重要的工程都停了,天大地大,土地最大等打下来孔雀王朝,辎重、粮食、人力和奴隶都有了,对秦国反而更好。
治粟内史气得差点厥过去。
这时,辛胜将军面带微笑上前一步,宛如和事佬一样上前拉住暴怒的内史腾,将其拉到一旁。
然后他看向沉默的李斯和冯去疾,开口道“冯丞相、李廷尉,臣记得,上一幅被陛下悬挂在正室的地图,是七国地图。对吗”
李廷尉和冯去疾一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斯道“对。但此一时非彼一时。”
辛胜将军摆摆手,打断李斯的话,开口道“我不懂什么时机。我们军卒也不如你们士子会说话。但我们始终明白一件事,陛下雄心壮志,所见所到之处,莫非王土。
我等也愿为陛下的长剑,剑锋指向,便是我等军卒铁蹄踏平的地方。”
张婴在心里为对方呱唧呱唧鼓掌了。
这还叫不会说话又成功拍马屁,又积极表达了备战意愿。瞧瞧仲父脸上的神色,完全就是欣赏。
李斯又道“辛胜将军,但目前连孔雀王朝、亚历山大帝国的真实与否,尚未能确定。若这只是两个疯子的臆想呢,直接葬送数十万将士不成你们未免过于咄咄逼人。”
听到这里,张婴忍不住扯了扯嬴政的衣袖。
等嬴政低头,他才低声问“仲父,他们为何不直接向和尚、道士求证呢。”
再高超的说谎者,也不可能完全虚构出两个政治、经济、体系、人种理念都截然不同的超级大国。
嬴政沉默不语。
在张婴误以为仲父没听见,打算再问时,便听到后面传来慢条斯理的嗓音。
“因为那两个竖子跑了呀”
张婴扭头,恰好与公子寒探究的目光对上,不过对方很快又收敛神情,“跑得无影无踪,完全找不到踪影。”
“啊,这样啊”
“婴小郎君,你好像并不是很惊讶呢。”
公子寒凑近了两步,单手在张婴的后背脊处轻轻滑过,声音很轻,“若是有什么线索,最好还是”
“三弟。”
公子寒轻嗤一声,他手指滑到张婴的脖颈,似是挑衅地回看了扶苏一眼,不过当他的余光注意到嬴政的视线后,身体猛地一顿。
他缓缓起身,似是不经意地收回手,扯了扯唇角“知道啦,大兄。”
“臣,参见陛下,长公子。”
将军们皆是耳聪目明之辈。
在公子寒说第一句时,内殿便没了争执的声音,很快,内殿六人依次过来向嬴政行礼。
只当他们看见张婴也在时,纷纷面露诧异。
内史腾更是一时难掩喜悦,忍不住唤了一句,“婴小郎君”
辛胜嘴角一抽,在注意到公子寒骤然变黑脸,连忙补喊了一声寒公子,免得自家同僚被最近政坛新星记恨上。
嬴政迈步进去,低声道“七日,可讨论出什么章程。”
李斯拱手上前,还是那一套国库空虚,打不得。
内史腾当即也上前拱手,就在众人以为他只会发表打打打评论时,没想到他没急着对李斯开口,而是转身看向张婴,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婴小郎君,这番薯你确定可亩产3000斤”
“嗯,我确定啊”
“你能以你小福星的名义,起誓的那种确定吗”内史腾又道。
嬴政和扶苏同时皱起眉,都觉得这里面有些微妙的问题。
张婴继续点头“我确定啊”
内史腾喜悦地笑了一声,然后看向李廷尉,高声道“我相信小福星能耕种出足够支撑我们行军打仗的粮食,陛下,我愿申战。”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内史腾。
辛胜更是皱起眉,当面道“你疯了不成为何这般”
“我没疯啊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内史腾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然后殷切地看向张婴,“小福星,我相信你,我军的粮食就拜托你了”
“可番薯吃多了打屁,胀气。应对穷困、灾荒比较合适。”
张婴疑惑地外了下脑袋,番薯确实产量大,但救急吃比较合适,真的天天吃红薯,这营养价值哪里比得上大米、小米小麦。
李斯险些笑出声,还以为这是张婴的急智。
他在旁慢悠悠地补充一句“胀气、腹泻,可是行军途中的大忌。士卒身体不好,未打先败三分。”
“怎么会,还没吃怎么知道。”
内史腾却瞅着张婴,表情有些急,“小福星,你可别听他们瞎说打仗不好,他们那是打败仗。若我们”
“是真哒。红薯真不能替代辎重。”
张婴摆摆手,想了一下后道,“除非是像仲父那样做,国库,辎重或许都会有。”
所有人
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嬴政,眼底闪烁着期盼。
嬴政
朕,何时做过什么
这臭小子不会又盯上我私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