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勒马前行至河边的葛尔丹看着连高凉河的边都没有摸到的弹药青烟，在再次确认了火铳的射程后，眼中的光芒闪了又闪，放在身边迟迟没有举起的手，终于缓缓的举了起来。

可还没等葛尔丹将手真正挥下，从他身后又有一人纵马而来，停在了葛尔丹旁边，却小心的和葛尔丹的马头差上了一段距离。

纵马而来的骑手身上的铠甲和葛尔丹有些相似，却依然能明显看出，这相似的铠甲，要比葛尔丹“朴素”许多。只不过，骑手那年轻英俊许多的面容，即使配上“朴素”一些的铠甲，看起来，依然要比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葛尔丹要精神鲜亮许多。

阿古达木勒住身下白马的缰绳，对着正打算下令进攻的葛尔丹，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父汗，还望多多思量，对面，似乎有诈。”

这么说的时候，阿古达木的目光却没有看向面色有些阴沉的葛尔丹，反而是直起身子，尽力向对岸眺望，似乎是想要在那一片黑压压的军队中，寻找某个心里有些猜测的身影——那个曾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当年赛马盛会上那英姿飒爽的身姿和为了他那个宝贝妹妹多次与他一同出游寻马时的温和笑容，都在阿古达木心里留了影子。现在在这样的两军对垒时想起，阿古达木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期待，也有些无奈。

可是不论阿古达木心里怎么想，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帮自己雄心壮志的父汗打好这一仗，至于那个听说也来到前线的记忆中的少年，等到他将他的土地，他的子民统统拿下，那么，他自然而然也会是属于他的（作者插花：大家别想歪……人家蒙古哥哥可是很纯情的，相信咱），而他那时，绝不会让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成为奴隶。

葛尔丹听了阿古达木的话，举到半空的手顿了顿，停在那里，没有落下，却也马上没有收回去。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可以算是最优秀的儿子，葛尔丹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于阿古达木当众阻拦自己的行为，但语气却并没有多严厉，反而多了几分和臣子说话时少有的和善，“你说，有诈——此话，可有根据？”

阿古达木听葛尔丹这么问，也是一时语塞，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几次走火的弹药，它们所达到的射程完全符合当时人们对于火器的射程认知，甚至，可以说，那几次射击，应该比一般的火铳要更远一些。所以，不管怎么看，对面在没有红衣大炮却依然将火器营放在最前面的行为，当真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败笔。

可是——阿古达木目光沉了沉，心里有些发紧，那是某种危险降临的预兆，独独属于他们这种如草原上的野狼一般的战士，在告诉他，一切，即使就是事实，也并不全部都是事实。

葛尔丹看着突然沉默的阿古达木，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他这个最优秀的儿子也有怯战的时候，这可是他们部族最大的弱点。

想到这里，葛尔丹也不再犹豫，果断的挥下了早就高高举起的左手。

于是，这场战斗的开始，便在福全和蔼可亲的微笑和葛尔丹睚眦欲裂的表情中有了一个出乎某些人预料却恰恰属于另一些人算计的一边倒局势。

本来打算以防守为主的蒙古骑兵在葛尔丹的命令下冲出驼城，却在渡到河流最湍急的河心处被对面的火铳打了个正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利箭的甲胄面对杀伤力大了许多倍的火药时几乎毫无作用，反而因为闪避的不及时而被炸成一片的火药灼烧了整个身子。虽然身处河中，就近灭火完全可行，但是正在冲锋的队伍怎么可能突然停下？

而终于，在一片人仰马翻中，葛尔丹率领前锋损失惨重的部队退回了驼城，可是却也因为没有时间布置完善的防御，而被随之而来的清军骑兵又冲毁了大半驼城，一直被逼着退回了后方的大营之中。

……

清军前线首战大捷的战报裹着八百里加急的火漆封印一站连着一站的被传到了并不遥远的京城，一时间，朝堂之上一片歌功颂德之声，而康熙由于久病不起而阴雨连绵的心情也终于有了转晴的趋势。

只是，看着密折中几乎全是对于改进过后的火铳大显神威的描写，以及胤褆那夜对于军情的分析和对于希望为前锋的请命，再想想几年前雅克萨那次的先斩后奏，类似于兵部中那个沈源之类的踏实肯干的后起之秀，和这些年明珠一党低调的明哲保身，康熙烛火映照中的眼中，也不由得不泛起一丝思量——他这个大儿子，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是当之无愧的千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