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定之后,要走要留随你吧,"冯凤再拍了拍陆遥的肩,"此话我也不说二回了,你记着,厂公不是允给你一个诺,是允给你这十几年的情分。"
"你觉着他说这话是疑上你了?"
陆遥后把冯凤原话转给冯笙,冯笙抿了口酒,微蹙眉心道,"大哥莫怪我打比方......比方说,倘若这趟裴剑文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疑你倒是应该,如今却没什么道理......"
"许是我想多了,"陆遥面色淡然,以茶代酒饮了一杯,"再者说,疑又如何?不疑又如何?事到如今你我便是按兵不动,待到冯凤理清党争,你以为他还能全无觉察?上回你交我的几个人名,我又细查了查,确是可信八分,至于石冉,却是只可信五分。"
"大哥......"
"嗯?"
"............"冯笙顿了顿,"石冉身边有人盯着,你放心吧。"
时近暮春,京师入夜的风却仍带着几丝寒意。
陆遥与冯笙都未骑马,出了酒楼便缓步而行。
有许多次,他们这样一块儿并肩走过京师的街巷,兴致好时,路过巷口未打烊的小食摊,便坐下来吃碗酒酿圆子。
"大哥,督主此般言语,你当真全无动容?"
臆想中,冯笙几觉自己已将这话问出口,但当他错眼望向陆遥淡漠的侧脸,却又再次闭口不言。
冯笙自觉是了解陆遥的,且因着这了解,初布局时便把他算在了里面。
但现下这样走着,冯笙却突地觉着,他似乎有些地方......料错了。
陆遥确是信不过冯凤。
信不过,却动容过。
那番言辞下,不动容不足以取信于人,佯装动容更瞒不过冯凤的眼。
那刻他低头敛目,眼睛望向冯凤身着正红赐服的肩头。
陆遥逼着自己想起过往。
想起许多年前,冯凤难得在元宵节抽空出宫,带着他和冯笙看花灯。人群推搡,冯凤一手牵着自己,一手抱起冯笙,让他坐到肩头。想起冯凤教自己练剑,"身随剑意,气走三经,沉肘",字句清晰宛如昨日。
那时他们还小,冯笙唤冯凤"凤哥哥",谁都无须防着谁。
做戏难得一个真字,于是有刹那真的诚恳,十分动容。
只是走出冯府,走过街巷,譬如现下这般,夜风一吹。
都散了。
贰拾
天启六年的春天,天回暖地比往年晚,乾清宫园子里那两株桃花却开得格外好,似是也晓得夏天即刻便撵过来,怕来不及开个热闹便过了花期。
熹宗亲手把窗格子都敞了,自个儿坐在案边,执着刻刀,半晌却只望着园中花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