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与天斗。
面前凛凛明黄、赫赫军威不是别的。
天意当如是。
拾柒
捷报传至京师,陆遥也已踏上归程。边军后续事宜自有兵部侍郎方丕奇料理,他这锦衣卫指挥使从来做的都是那"管杀不管埋"的勾当。
再过安平镇,仍是戈壁残阳如血,干燥沙尘被风卷着,不知从何处吹来,亦不知吹往何处。
那夜陆遥又梦见湖。
不过这次梦中少了一起游湖的人,只有他自个儿打一开始便莫名其妙地站在湖中断桥上。
不是那座西湖断桥,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断桥。
看不着桥头也看不着桥尾,一截石桥似是凭空悬浮水上,裹进一场时浓时淡的白雾,雾中冷地厉害。
湖亦不是西湖。应是比西湖大了许多倍,举目环顾,四下俱望不到尽头。
非常寂静且寒冷的梦。
千倾碧波,万年水烟。
桥寒路冻,进退皆空。
而后自梦中悠悠醒转,天还未至四更。陆遥侧身躺着,听着帐外风声呜咽,似是突地透彻明白了,何谓岁月长,衣裳薄。
他忍不住起身拿过那把莫邪,同自己的干将摆在一块儿,细细端详。
犹记此趟分手之时,裴剑文本已策马奔出半里,却又忽地缓了步子,拨转马头,遥遥望了军营一眼。
那灰白晨光中片刻停顿回首,到底是不思量、自难忘。
现下陆遥睹物思人,在这大漠孤夜中认认真真地想念他,便觉着心底所有荒凉与冷意都一点一点退却了。
虽说仍自踽踽独行,但每每想到这芸芸众生、茫茫世间还有那样一个人在,心口就是暖的。
回京当日天色已晚,陆遥歇了一宿,第二日上午才过去司礼监同厂公复命。
"小陆,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冯凤坐在书案后头,面上含笑道,"这两天若没什么大事儿,你便好好歇歇吧。"
"属下谢厂公关心。"陆遥正正经经应了一句,眼看冯凤面带倦意,脸色比他这千里奔波的人还要不如,心自摇头道,可见最近京里也没太平到哪儿去。
"你昨个儿晚上才回来,还没来及去找冯笙吧?"冯凤却突地提起闲话。
"嗯。"陆遥确是每次外差回来都会抽空跟冯笙小聚一下,只是冯凤无缘无故问起这个,不知又为了哪般。
"你也别去找他了,"冯凤站起身,自书案后转了出来,"他人不在京里。"
陆遥闻言心头莫名一跳,暗道冯笙不比自己,平日没什么外差,此番离京定是另有隐情,不由面带疑色,静等冯凤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