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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风雨下西楼_第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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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兄弟之间凭的就是个"信"字,他信他,他便也信他!再不罗嗦,裴剑文同朗瑛一起快马加鞭赶去蓟县,白涧镇一别,裴剑文孤身入京,朗瑛走一趟天津卫备船,再折回镇上静等消息。

"切记,纵是救不得人也要回来寻我,我会在天津卫码头备好船只,走水路要快捷许多,"朗瑛殷殷嘱咐,"你切不可意气用事,无论如何,定要平安回来见我!"

"大哥放心,"裴剑文笑着拍拍随身包裹,翻身上马,"你给我的东西都带着呢,大哥便安心等着小弟的好消息吧!"

言毕裴剑文拨转缰绳绝尘而去,朗瑛望着他白衣翻飞,白马若风,似要在这浊浊世间划出一道闪电,真是说不出地......卓然鲜明。

人人都知京师之中牢狱不只一处,刑部有刑部大牢,东厂有厂狱,锦衣卫有诏狱。裴剑文甫入京便皆暗探过一回,明里是刑部大牢戒备最严,却不一定是真把人关在此处。昨日朝审皆是秘密押送,裴剑文也未及收到风声,摸不清人是自哪儿来回哪儿去,只猜那防卫森严的刑部大牢不过是个幌子,面上循理堵住东林党的嘴,暗地人还是关在了别处。

他与朗瑛早有商议,从未想要光天化日强劫法场。正如陆遥所说,天罗地网之下,一旦失手被擒就是满盘皆输。反不如漏夜潜牢救人,进退间自己有个谱儿,成则成,不成则退;谋定方动,尽力而为。

陆遥曾道裴剑文年少轻狂,实则倒料错了他。裴剑文从没想过为了救人搭上自己一条性命,那要让他爹娘情何以堪。裴剑文只知道不能见死不救是他的意愿,不能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他的意愿。他从不理如何才叫真正的江湖义气,只知一对得起父母生养,二对得起自己意愿,便是他裴小爷活得潇洒坦荡,活得无愧于心。

这夜陆遥便是未来赴约,裴剑文也不打算再等。朝审之后贴出的行刑告示催着他,厂狱或者诏狱,总要挑一个去闯。而陆遥偏在这当口自己送上门来,裴剑文自是心中暗喜,只道天助我也。

早在定这个约时,裴剑文就存了个套话的心。所谓意气比斗,也不过是因着摆出敌意反比故意示好更能取信于人。而后抢先提起许甄之事,句句引得陆遥往那劫法场上头想过去,实只为试探人真押在何处;再特意自报家门,消去陆遥七分警惕,这点子伎俩,甫收到消息陆遥便已想通。

他以为他心性爽直,白衣胜雪,染不得半点脏污;却未料到他也可以虚与委蛇,步步算计,正所谓请君入瓮。

"这份心思......"陆遥趁夜一探一回,换下皂衣独坐房中,看着天光一点一点浸透窗棂,怒意褪去后竟有丝莫名苦涩,"难为你肯用一句江湖朋友自引身世欺蒙于我......这份心思,陆某定当好好回报!"

实则这还真不是裴小爷头一回干那劫狱救人的勾当。初出江湖时他便拿那应天府大牢练过手,亦是单枪匹马,凭着一身轻功暗器漏夜进出,别说府内狱卒,便连那被救的老汉都未看清恩公样貌年纪,只道苍天有眼,知他冤枉特派神仙下凡救人水火。

须知天下牢狱本就相似,那锦衣卫的诏狱被人传成了阎罗地府,实也不过就是高墙铁卫,明火执仗往来巡逻。

裴剑文在头次暗探之时便看清诏狱设在锦衣卫衙门的西南角,乃是墙中有墙。那诏狱围墙足有十丈,比衙门的外墙高了不止一点半点,绝无法单凭轻功一跃而上;砖缝内里与外壁俱用铁水浇铸,滑不溜手,任你是壁虎游功练到顶也好,还是使上手抓器具也罢,都只能望墙兴叹;且那牢狱墙头还插了狼牙铁刺,铁刺上又有倒刺,真是直如兽口一般森森狰狞。

但既打算劫狱,裴剑文便早有准备。朗瑛精通杂学,现下裴剑文一身墨色劲装,腰中盘的正是朗瑛特制的抓索,抓头与普通抓索无异,绳子却非寻常麻绳,而是牛筋编制,长不过五丈,却可伸缩自如。

衙门外墙与诏狱内墙间约莫有近五十丈的空场,未植一树,巡卫火把过处一览无余。因着几队衙役交叉巡逻,一巡与一巡间不过罗预,怕是只有飞鸟才能无恙经过。

衙门外墙也有哨岗往来,且看裴剑文掠至衙门西南墙根处,转瞬提气攀上墙头,一式"雨燕归巢"贴在滴水檐下,静气屏息宛如死物。那滴水檐并不宽阔,裴剑文乃是斜躺着身子,一半贴于墙上,一半隐于檐下,全凭一口真气和双手力道支撑,却也纹丝不晃。他一头听着墙外岗哨动静,一头仔细分辨墙内巡卫脚步,瞅准空隙,一个鹞子翻身掠出飞檐没过墙头,甫落地便使出那"燕子三抄水"的身法,疾如夜风赶至狱墙根下。

同是招燕子抄水,当日茶棚丁昝使的已是精妙,现下裴剑文却真如背插双翼,翩然若飞,及到墙根处更是真气流转,变掠为纵,比陆遥那式鹤冲天少了气势,多了鬼魅,飘一般跃起两丈,腰中抓索已抽了出来,顺势一甩,抓头倒勾恰恰勾死了那狼牙铁刺。

牛筋伸缩,裴剑文借着手中拉力再一提气,整个人宛如箭矢冲至墙头,脚尖在铁壁上一点,悠然荡过一圈翻至墙内。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翻墙也是一样。诏狱院场窄小,虽无需巡逻却也设了衙役站岗,两个守住墙门,两个把守牢狱入口,惊动一人便是天大的麻烦。裴剑文翻过墙便一眼扫清院内布防,也知事情棘手,当下将抓索换至左手,右手按住墙壁,用上暗劲稳住身形,一点一点,只凭牛筋垂力贴着墙往下滑。

悄无声息滑至离地三丈,裴剑文双脚抵住墙,再稳住身子,右手摸到腰间飞刀,顺着绑带一支支抽出来,俱是形如柳叶,薄如蝉翼。

此次劫牢兹事体大,裴剑文也知道不可能不送人命。他抬手将两把飞刀咬在齿间,右手执着另外两把冷冷心道,"对不住,既然你们做了这诏狱牢卫......便只怪自己命薄吧。"

飞刀两两射出,却近乎同时而至,皆是一刀封喉,未溢出半声惨呼。

裴剑文却不忙着落地,只再一蹬墙跃高三丈,手下一抖,使了个巧劲将那抓索收了回来,复盘到腰中。他不理尸首,先伏近墙门听了听外面,确是毫无异样方掠去牢口,细看那门锁,却是与墙门不同,乃是自内锁死。

这诏狱地面上的屋子直如铁桶一般严实,除去牢门只有几扇通气小窗,断是进不得人。裴剑文也知这诏狱内外守卫定会按时互通口讯,当下再不耽搁,放粗声敲了敲门道,"去趟茅厕,换个人上来。"

门内衙役似未疑心,但闻一阵唏唆开锁之声,门推开半扇,一个牢卫探出身来,还未出声便后颈一痛,立时委顿倒地。

虽是方才为着万无一失,飞刀见血封喉,裴剑文却也不想多伤人命,只使了重手法将人击晕过去,电光火石间闪入门内,门后另一牢卫还未醒过味儿来便被如法炮制。

屋内除了这门口二人,另有二人把守在地牢入口,见一人黑衣蒙面强闯进来,当下一边拔刀一边出声示警。只是那刀才抽出寸许,嘴里一个"有"字也未讲完便是喉间一凉,亦被裴剑文的飞刀送去见了阎王。

顺着地牢口再往下乃是一道石阶,两壁皆有油灯常年不灭。裴剑文听了听,见底下似是尚未察觉,足尖一点飞身而下,手从衣内摸出一个纸包,及到转过石阶拐角,手底用上内劲,一包药粉被劲力裹着扑入石阶尽头的内室,砰然炸开,烟雾四散。

郎瑛在《七修类稿》事物卷中曾著,"蒙汗药人食之昏腾麻死,后复有药解活,予则以为妄也。昨读周苹窗《癸辛杂志》云,回回国有药名押不庐者,土人采之,每以少许磨酒饮人,则通身麻痹而死,至三日少以别药投之即活,御院中亦储之,以备不虞。又《齐东野语》亦载,草乌末同一草,食之即死,三日后亦活也。又《桂虞衡志》载,曼陀罗花,盗采花为末,置人饮食中,即皆醉也。据是则蒙汗药非妄。"

后朗瑛也为兴趣之故,高价自那回回国商人处购得一小瓶"押不庐"试验药性,家中禽畜食下些微粉末无不即刻倒地,因无解药五至七日后方醒,有那未醒的竟是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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