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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_第5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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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小棠理直气壮地说完,心里头本还有些虚,忽然见凌非寒也不回话,低着头只从白白净净的脸庞透出丝红晕。她本来就胆子奇大,这下畏惧渐消,对看着自己的凌非寒瞪大漂亮的凤眼道:“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本姑娘揍你!”

凌非寒听出她真的是女孩子,脸红得更加厉害,根本忘了是对方撞的自己。纪小棠心中大呼好玩,做出一副恶霸状,哼哼道:“撞了人要道歉,你不知道么!要是姑娘我有个三长两短,定要找你讨诊金。”

见她越来越入戏,温惜花已经憋不住,扯了沈白聿就走,道:“快跑,免得又给追上。”走出好远回头,那两人还在纠缠不清,温惜花总算放声狂笑起来,道:“纪小棠那丫头果然是可塑之材,真懂得入戏。”

这边沈白聿却似笑非笑地看他,悠悠道:“这就是你说的像我?”

后面说不得又是拉拉扯扯、笑笑闹闹,忽听雷廷之赶上来叫道:“两位留步!”

第七章

雷廷之总算追上二人,他本就体弱,赶得又急,还未开口就是阵撕心裂肺的狠咳。好容易止住了,这才能抬头道:“方才我已将尸体检完,就想出来说明情况,还好你们没有走远。”见他们关切的神情,笑了笑道:“无妨,出娘胎就带上的老毛病了,春秋之际特别容易犯。正好我要去找飞儿,咱们边走边说吧。”

三人走在大街上,天朗日晴,和风送爽,空气中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花草香气,行人商贾也都是团团和气。雷廷之忍不住赞了句:“定阳治下竟有这样的安居乐业,关晟这捕头当的可比我夫妻俩称头多了。”

温惜花见他眉目间隐有愁绪,话里有话,知道别有下文,也不接口。

雷廷之又道:“尸体验看完毕。十九具尸首,共有刀口三十七刀,根据我的看法,共有八个不同的人出手。这八人未必是同门,平时用的也未必是刀,但当时出手,使的都是左手刀法。”

沈白聿转过头来,道:“雷神捕,可否具体些,我听得不大明白。”

雷廷之呆了呆,想是没料到他会率直相问,欣然答道:“所谓同门,除非少林那样武学渊博的大派,有千年积累创造的各种武术;又除非是魔教那样深不可测的域外方地,有外人难窥其根底的玄妙武功。否则即便以峨嵋武当这样的泰山北斗,其行功方式、修炼法门也只是大同小异,花招不同而已。招式的区别只是表象,打个最浅显的比方:那摊子上卖的豆腐脑,东西是一样,加上不同佐料就有不同风味,可豆腐脑并不会因此变成豆浆。”

他显是对此有不少心得,虽然不会武功,几句话却大有见地,温惜花和沈白聿都听得津津有味。雷廷之也来了精神,又道:“一门一派最不能改变的,就是内功心法。因之内功乃是外家功夫的基础,招式再精妙,也需辅以内功才有威力,况且世上哪里有纯招式的武功?我多年仵作生涯,从尸体伤口判断杀人者武功来历的时候,通常都是从攻击击中的位置、攻击的力度、造成的损伤效果判断杀人者出身,即是抓住杀人者师门的行功特点。”

温惜花已立刻疑道:“若我比敌强,自然可以依师门习惯出手。可若是我与敌人武功相差无及,到了真正生死相见,未必就遵从什么招式、法门,到时出尽百宝只求偷生,如此岂不让你这立论落空?”

他说的问题,雷廷之似从没有想到过,如同被凉水一盆当头浇下,当场就呆住了。

沈白聿已笑着摇头,他看得通透,道:“你真真聪明反被聪明误,须知这道理本就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江湖中人几千次、几万次地苦练同一套剑法刀谱,就是为了让招式变成身体的部分,到了危机之时,自如呼吸般变招而出,不浪费半息时间造成失足遗恨。可惜,一种招式再如何强也有限,总不会每时每刻好使——但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你以为天下间所有人都能如此果决,能明白生死一线间,只有输赢没有方式么?”

仿佛茅塞顿开,雷廷之连连点头,道:“对对,这就是积习难改,根深蒂固。像老雷我爱喝酒,就一辈子铁了心抱定酒盅,被老婆骂到要死也硬是改不掉!”见两人笑出来,他又擦着汗苦笑道:“好在老天长眼,这样的聪明人天下间只得两个。要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我这牛皮吹破的神判死判也只好辞了官种地去了。”

阳光正好,春意融融,如此时节与人文词论剑,果然是大快人心。三人想到此处,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心中都是一片风光霁月、晴空万里。

雷廷之又笑道:“我说左风盗不是同门,就因为他们的刀法出手力道位置角度虽然都系出一家,但其中行功方式却五花八门。只证明他们不但不是同门,平时更不惯使同种兵器。”

温惜花沉吟道:“由刀口看来,他们用的,必定是一种能够在瞬间将力道集中至刀尖,却毫无赘招的极高明的刀法。”

沈白聿皱起修长的眉,道:“——还惯于突袭。这么强悍无匹的刀法,江湖上却从没人听说过。习得这刀法的人,尽可以之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却只甘于以之作为发财的手段,实在没道理。”

雷廷之摇头,道:“或许天资有别罢,其实并非左风盗人人都得到了这刀法的精髓。尸体伤口各有不同,其中也有出手犹豫难决,起锋失准的;也有错过时机,堪堪避开要害的。其中却有一人着实可怕,三十七刀,此人只出了九刀——刀刀致命。”

即是说,左风盗中有人当晚只出手九次,即斩杀了九人,混战之中速决,无一落空。温惜花和沈白聿对视一眼,均见到对方眸子里升起的警惕和寒意——竟有这样的武功,这样快的刀!

沈白聿淡淡地低声道:“你能不能做到?”

温惜花沉思片刻,也低声回答道:“我不知。你知我这人又懒,又很怕麻烦,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里去。”

沈白聿不置可否,慢慢地道:“我可以。因为我做过。”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很艰难,又仿佛很决断,明亮的黑眼睛黯了下去,表情冷得像冰块,硬得像岩石。还未等温惜花再开口,瞬息间杀气消散,沈白聿已回到了平常的样子,就像刚刚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

雷廷之靠他们不近,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却也知道他们在议论那不知名的左风盗高手,道:“这只是粗粗验看的结果,如果两位有需要,我还可再多花些时间。”

温惜花深深看了沈白聿一眼,这才云淡风轻地转头向雷廷之笑道:“不必啦,有这些暂时已经足够。”

三人已经快走到归客来客栈大门,雷廷之忽然驻足,转头道:“温公子,沈公子,雷某不才,有件事想要托付两位。”

温惜花笑道:“不必公子来公子去的,多么麻烦,直接叫我温惜花便可。有什么事请直说。”

雷廷之展颜点头,道:“好,你既肯叫我为兄,我也就厚着脸皮攀了这个交情。这件事其实说来丢人,我今天也豁出去了,只求两位: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都请彻查此事到底。”

温惜花垂下眼,重复道:“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

雷廷之苦笑道:“不错,我也知这其实是强人所难。朝廷怎么想我不明白,也没门道明白,可还知道刑部派我们夫妻来这里做清客,可不是好心要放我们大假。”他长叹一声,铁青邋遢的脸上流露出丝嘲讽,叹道:“我和飞儿这几年办案认法不认亲,认理不认权,谁的面子也不卖,在京城里得罪的人太多啦!这回怕是终于给上头找到名目,把眼前钉打发出去,这案子既要我们来办,又不让我们真办。若别的人办下来,便是所谓神捕也不过尔尔;若别的人办不下来,干系始终还担在我俩身上——谁让我们夫妻俩是钦赐的六品小捕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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