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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_第3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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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缺胳膊少腿,自然没事。”三娘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朝另外一艘船上的汉子们冷笑道:“大力金刚掌,伏魔鹰爪手,不知沅江今天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窦老虎,你们这头生意可算是黄了。

那外号窦老虎的船老大是个三十开外的瘦子,眯起眼道:“这话怎么说的?少林出身的练家子这条江上没死了一百也有八十,莫非沅江三娘子想重操旧业,跟我们不成器的抢点子不成?”

“哈哈哈……”三娘子仰头大笑了好会儿,才摇头叹道:“我就说史癞头怎么十几年就在这三湘上窝着,有你们这些瞎了眼的手下,混到老死也别想出头。刚刚过去的杏黄虎旗没瞅见?天下间除了王侯公卿,谁配用杏黄的旗?少林弟子桃李满天下,谁以大力金刚掌和伏魔鹰爪手纵横沙场?”

她嘴角含笑,却笑脸如刀般冰冷,道:“我倒不知道‘伏威将军’朱远尘来这儿干嘛,不过大家同喝一江水,怕你们做鬼也是糊涂鬼,才提个醒。不爱听拉倒,老娘懒得奉陪!”

纤手一扬,三娘子连撑几下,竹筏刷的掠远。

那董老四的船上忽然有人叫起来,道:“我想起来了,杏黄虎旗,是秦州候莫王的旗子!”

“莫王?……”窦老虎的眯眼眼霎时张大了:“他好好的秦风道不待,来这里做什么?”沉吟半晌,才垂头丧气地道:“兄弟们扯呼,回去跟瓢把子说点子扎手恐伤身,莫要轻举妄动。”

朱远尘四十多岁,脸色黝黑,满面沧桑之色,他出身行伍,站则如松笔直不动。这么在甲板上看了会儿风景,忽然一阵风吹来,身上打了个寒战,他低头望望湿透的靴子,苦笑着连连摇头。船舱里有人笑道:“远尘,刚刚外面吵的是什么?”

朱远尘掀开挡风的帘帐,莫小王爷正拿了一盘蜜饯美滋滋地吃着,见他进来,吆喝道:“来来,远尘,快坐,外面的风景可好?”

行了个礼,朱远尘道:“启禀小王爷,刚刚是船家喧闹,惊扰了小王爷,请恕罪。”

莫小王爷把装蜜饯的玻璃盆重重一放,叹道:“远尘你这个人忠肝义胆、性情耿直,什么都好,就是死脑筋!我都说了三个月了——出门在外不必拘礼,你这么一个王爷一个恕罪的,多生分啊。”

说完还不算,又扭头向徐及道:“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他不作我的朋友,岂不是让我无人可靠?”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话?朱远尘早已习惯这位小王爷的言行无忌,只得跟同僚相视苦笑,师爷徐及赶忙解围,笑道:“小王爷你知道远尘就是这个性子,就由得他去吧。远尘你来得正好,我和小王爷刚刚说到行程,想找你来参详参详。”

莫小王爷大喜,道:“没错,大家一起坐,一起参详。来人啊,上酒!”一瞥眼见徐及正待开口,立刻道:“别别别,不好听的话都别说。什么领命在外不可放浪形骸,以免落人口实的忠告你就省省吧。”

拿过侍卫递来的酒壶,倒满酒杯一饮而尽,莫小王爷又续道:“在京城我要小心,做钦差出巡我要小心,陪公主出嫁去大理我也要小心……回到秦州不用小心了,我可以想喝就喝,想玩就玩了吧?那些什么御史司谏还时刻不忘‘补阙’‘拾遗’,三天两头上本参我。唉,做王爷做到我这样,也真真憋气。你们看看,出来半年,我这金玉满堂的富贵脸硬生生瘦了一圈下去。”

他这话一说,别提徐及,连朱远尘都绷不住脸大笑起来——莫小王爷长了一张圆圆胖胖的脸。人生的只算结实,脸庞倒是富贵逼人,要多饱满就有多饱满,莫小王爷倒时常揽镜自夸,说这叫福禄圆满、金玉满堂。

见大家都笑了,莫小王爷也乐呵呵地给两人斟酒,他为人诙谐、宽己及人,最没有架子。老王爷年迈退养,他独领藩务,在秦州上下官民中无人不喜。朱远尘本来也同他交好,若不是顾及这不是秦州地界,莫小王爷身上又有皇命,也不会特地强调上下之别。

徐及也知道说之无用,身为师爷却不得不劝道:“小王爷今次随文昭公主出访大理,乃是得蒙圣恩,结果却滞留大理国内月余,朝廷上下必定哗然,所以行事还是收敛些吧。”

“没事儿,”喝了口酒,莫小王爷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反正他们要叫也是去皇上面前叫,我听不见正好落得耳根清净。”

徐及为之气结,却知道莫小王爷为人似粗实细,多年来一直深受皇帝宠信,甚至御赐了府邸给他在京歇脚,可见一斑。这些年被参的折子没有千把也有百八,却始终未曾给抓到过实据,行事并非外人可道。沉思半晌,还是道:“小王爷避长江而就三湘,虽然远离秦州少了许多闲话,但我们押负大理国给本朝的岁贡,路途奔波,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唉唉唉,远尘都闭嘴了,你还说,就数读书人唠叨多。”

这一番话听得莫宗如喝酒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心中不免郁闷自己有眼无珠,居然挑了一个苦口婆心另一个直口直心随行,这一程下来被徐朱二人念得老茧也起了小山那么高。他知两人乃是一片赤忱,偶尔也作席正襟危状,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回头照样呼朋唤友花天酒地。不过今次滞留大理,却是暗领皇命,否则藩王勾结外邦,这顶大帽子一扣,他这圆圆胖胖的脑袋就岌岌可危了。

内中详情也不必细说,莫小王爷晒道:“哪里这么严重了,莫要耸人听闻。大理岁贡也不该我来送,不过是一些民间玩意儿,赏玩的古董珍藏,再加上皇上特别交待帮段贵妃收拾的过去心爱之物……再说了,出差池还要远尘答应呢!别乌鸦嘴,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二话不说丢下你俩跑路,黑锅也给你们背了。”

朱远尘忍不住笑道:“小王爷,这跑路的说法,你从哪里听来的?”

说到这个,莫小王爷忍不住眼睛发亮,笑嘻嘻地道:“不可说,不可说,山人自有妙计。正好正好,我刚刚和徐及说水路走了这么多天走得我心中烦闷,不如改走陆路,你看如何?”

和徐及对视一眼,朱远尘道:“始终都是要走陆路回京,既然小王爷不愿走水路,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随沅江入洞庭,溯游而上到江陵府换车马;还有就是走漕运……”

“太慢太慢,”拿起一颗蜜饯,莫小王爷不耐烦地道:“坐船坐得我全身散架,有没有快些上路的路线。”

主子如此,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徐及想了想,道:“有。前面不过五里,有一个江边小镇叫凤凰集,从凤凰集穿山过去是定阳,虽比不得省道州府,却也是三湘通衢之地。再从定阳北上江陵,省了水路绕远。”

蜜饯含在嘴里,莫小王爷忽然拍拍脑袋,囫囵地问道:“慢着!定阳,这个地方听起来很耳熟,我记得从前的两榜探花、刑部侍郎、现在的文景阁大学士冯于甫似乎就是定阳人?”

徐及点头道:“正是,冯学士祖籍定阳,告老还乡后常住此地。冯家世代为官,在本地也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官宦人家,前朝仁宗帝还曾钦赐一方青玉玄龟作为镇宅之物。”

总算把蜜饯咽下去,莫小王爷抚着下巴嘿嘿笑道:“‘醉卧美人膝,花间不辞老’,我从前在京里也见过冯于甫几次,他倒和那些满脑子忠心报国的老头子不太一样,是个风流好酒的妙人,和我异常投契。好,难得经过这里,就在凤凰集上岸,取道定阳,去跟冯探花叙叙旧。”

天下间但凡风流好酒的人,这位莫小王爷只怕都觉得异常投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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