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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白话版_第1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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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便是实音。见他左手大指,在二弦九徽上,揉了两揉,以下弹了五声,作一个掐起又三声,中食两指撮动四六两弦,左手大指在六弦九徽上吟着。又弹了五声,撮动七五两弦。又弹五演,撮动五三两弦。又弹五声,撮动七五两弦。又弹五演,撮动五三两弦。共听得有三十四声。曲文是:隔花骄马善识人,肮脏少年意气真。软细飞云履,光明一字巾。绨袍季子剑,风雨冯异薪。

是第一段,却是抑扬顿挫,余韵悠然。便接弹第二段,是剔七弦托七弦,起头吟操绰注,便多了来往牵带,指法入细,有激昂慷慨之态出来。弹到第十声一撮,十五声又一撮,到二十三声却听得叮??的两声,作了一个背锁。甚是好听。以下又弹了六声。这段曲文是:大哥轻死,浩气贯虹日。二哥轻钱财,恐鬼笑什一。小弟轻权势,王侯不屈膝。

略顿—顿,再弹第三段,是勾一弦,左手中指,注下十三徽起。以下便在十三徽上勾二,勾三,勾四。便觉声音洪大,商中有宫。又弹了几声,忽听得哑哑哑的三声,在七六五三弦上,弹出一个索铃来,是最好听的。以后又听到第十三声后,忽七弦上啷铃铃的四五声。作一个短锁,又将五七两弦,四六两弦,撮了四声,又慢慢的弹了九声住了。曲文是:千秋今事业,意气在少年。二十岁以下,当头大哥前。三八多—龄,二哥我比肩。白日指天青,酹酒无丁宁。

春航要站起来,蕙芳把手按住春航的手道:“正好听,快弹下去。”春航道:“弹完了。”蕙芳道:“怎么这么快?”

春航道:“这套琴就只三段。”蕙芳道:“太短,再弹长的。”

高品笑道:“湘帆,媚香嫌你快,又嫌你短。你总得贴张千娇百美膏才好。”春航道:“胡说!”蕙芳要去撕高品的嘴,高品便深深作揖道:“宽恕小生这一次罢。”惹得蕙芳倒笑了。

蕙芳要春航弹《胡笳十八拍》,又要弹《洞天春晓》,说道:“这两套我听萧静宜弹得最好,他并有琴萧合谱。他曾教过我吹箫。”春航道:“《洞天春晓》这套琴却好,但太长。《胡筋十八拍》没有什么意思,于本意不大很合,不如弹一套《水仙操》罢。”又停了一会,再和好了弦,清清冷冷的弹起来。

这套琴共十二段,指法最细,吟揉绰注,正是一分错乱不得。

弹到第四五段,恍如见湘灵鼓瑟,冯夷击鼓:第六七段,恍如见湘娥啼竹,列子御风,鸣呜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真是拔剑斫地,搔首问天,清风瑟瑟,从窗隙中来。蕙芳与高品,都正襟危坐,静气敛容的听着。忽然七弦六徽二分上低了,五弦六徽上高了,四弦九徽上也差了几分。春航道:“奇了,宫商为何忽乱起来?”高品、蕙芳却听不出。春航又把弦和了一和,和不准,即住手问高品:“庙里有弹琴的人么?”高品道:“胡琴或者和尚会拉,琴是没有人会弹的。”春航道:“必有会弹琴的人在外听着,所以琴声变了。”春航说完,忽听院子内狂笑起来。倒把高品等吓了一跳。

高品急出来看时,不是别人,恰是史南湘左手挽着王兰保,右手携了李玉林,面上已有了几分酒意。又见玉林手内拈了一枝杏花,后面又跟着三四个人。高品见自己的跟班也在院子里,高品问道:“你从何处来?”南湘道:“你叫相公瞒着我,倒问我从何处来?我今日同了静芳到怡园,他们都在家,留我吃了饭。佩仙也在座,还有瑶卿、瘦香两个。吃完了饭,佩仙家内有人来叫他,度香问起来,方知道是你叫的,我就辞了度香同来。”即指玉林手内的花道:“今日就在那里赏杏花。”又问高品道:“你又几时会弹琴,你要学琴,须我教你。方才这《水仙操》倒也弹得好。”高品道:“我何尝会弹?弹琴的就是田湘帆。”南湘已听见仲清讲过田湘帆的才学,便道:“既是田湘帆,何不出来会我史竹君?”高品道:“我为介绍。”

说到此,蕙芳已出来见了,即便拉了南湘进去。南湘道:“咦,你也在这里,不料今日高卓然的斋堂倒成厂石季伦的金谷。”

那边春航亦迎出来,彼此相见,未免道了些仰慕的话。玉林、兰保也与春航见了,与蕙芳坐在一处。南湘对着高品道:“卓然既叫相公,自然有酒,不要装呆,快拿出来罢。”高品道:“酒是有,只没有仙桃益寿丸。”南湘道:“我纵醉了,也不至楼上滚下楼来。”便都笑了。高品的跟班同厨子把酒看肴上来。大家在圆桌上坐了。南湘与春航又谈了些琴谱文艺,彼此均各敬服。高品道:“当今史竹君,是梨园的狄梁公;田湘帆,是戏班的李药师。”南湘道:“你又胡言乱道了。”春航道:“怎么说?我倒不明白。”高品道:“竹君序那《燕台花逊,这些小旦,便为公门桃李,兔丝、马勃尽是药笼中物,这不是狄梁公么?湘帆弄到精光,昨夜有个夤夜私奔的红拂来,这不是李药师么?”大家都笑,唯蕙芳红了脸道:“前日既然楼上跌下来,倒不变成了鳖,或是跌折了腿也好。”高品笑道:“楼上跌下来,总还平常,只怕在戏园门口跌在车辙里,被骡子踏杀了,那倒可怕。”南湘问起来,高品就一五一十的说了,羞得春航无地可容。南湘也大笑道:“湘帆真是韵人,绝代佳人以一跌感之,倒是从来未有之事。古闻孙寿堕妆,梁冀下马。

今见苏郎唱戏,田子跟车。一副好对,持赠媚香罢。”蕙芳睃着南湘道:“你何苦也学着那嚼舌头的人挖苦我。”高品道:“这话是恨我已深,其实我与你无仇无怨,何心这样恶狠狠的?”

蕙芳道:“你再说,我就卸你的底了。”高品道:“尽管卸,我却不怕。”蕙芳便念道:“请筵享官、赏戴貂翎、会馆副总裁、戏园行走、书画厂校对、兼管南城街道厅、各梨园乐部、稽察各处新闻事务、到一处祭酒、汗淋学士、总管外务府大臣、曲部尚书、世袭一等史国公,加一急,继乐一次高。”

听罢,众人大笑。

这官衔是刘文泽编成的,席中惟有南湘一人知道,春航尚是创闻。高品道:“还有一个官衔你没有说。”蕙芳道:“好像没有了。”高品道:“还有监造兔园册子呢。”南湘又笑。

蕙芳不曾理会,即与兰保、玉林在各人面前敬了几杯酒。春航前次已见过玉林,看他丰致嫣然,虽逊蕙芳一筹,然比起从前赏识的一班相公,却高得多。见他桃腮粉腻,莲脸香生,另有一种体态丰姿。见他对高品更觉绸缨,倒像各分出了疆界来。

又看那王兰保,却是史南湘最得意的,春航倒有些怕他。柳眉贴翠,含娇处亦复含嗔。凤眼斜睃,似人情亦似有怒。径行自遂,倜傥不羁。年纪十七岁,是个武旦,学得一手好拳脚。南湘是个放浪形骸之外的人,从前初识兰保时,也曾大闹过几场,已后倒又相好起来。兰保也知南湘的性情、脾气,倒与他十分贴切。每到南湘醉后发狂,经兰保当前,便已自醒。

今日席上唯春航不善饮酒,南湘那里肯依,便猜拳行令的百般闹起来。

偏是春航输得多了,以后便不肯饮。南湘命兰保斟了一杯酒,去灌春航。兰保即拿着酒来,走到春航面前,蕙芳知春航不能饮酒,便凑着兰保的手饮了。

兰保笑道:“这干你什么事?要你越俎而代?”蕙芳笑道:“这叫做借他人之杯酒,浇自己之垒块。”兰保道:“既然如此,倒请多干几杯。”便斟了几满杯酒,要蕙芳饮。蕙芳道:“我不爱饮了,适可而止。”兰保道:“那由不得你,你不闻’失意睚毗间,白刃相交加’么?”南湘、春航看着他们,高品对着王兰保作嘴作脸,要他罚蕙芳的酒。李玉林则斜身单香肩,姨然而笑。兰保也笑道:“你真不喝?”蕙芳有些怕他,只得陪着笑道:“兰哥饶了我罢。”玉林也再三替他讨情,兰保终是不肯,犹罚了蕙芳一杯,方才开交。

大家又饮过了一会,忽见蕙芳家内有人来叫蕙芳。蕙芳出去问道:“什么事?那两个醉汉怎样了?”来人答道:“那两个闹了一夜,早上都回去了。

方才来了一个面生人,说是广东人,姓奚,叫奚十一老爷。

慕你的名,在家候着。”蕙芳道:“什么样儿?不要又是潘其观一类人。”来人道:“看他光景很阔,带着四个跟班,三十来岁年纪。”蕙芳道:“回他去罢,说今日不回去呢。”来人去了。

蕙芳进来,春航问起何事?惹芳道:“家内有人寻我,我回他去了。”高品道:“是谁?蕙芳道:“不认得。来人说叫什么奚十一,是广东人。”高品道:“好累赘姓,兜头一撇,握颈三拳,中间便丝丝的搅不清,这要假充个大老官。东方之夷有九种,不知他是那一种。”蕙芳道:“你倒好在庙门口,摆个测字摊子。”说得大家笑了。高品道:“今日清饮无趣,何不拿奚十一来做个令?”南湘道:“奚十一怎么好做令?”

高品道:“我们三个人从《四书》上找那个奚宇,要从第一个,说到第十一个,说差了照字数罚酒。他们三个人,替我们分消。”

春航道:“《四书》上未必有这许多奚宇。”南湘道:“就有也不能凑数。”高品道:“不过罚几杯酒就是了,何妨试他一试,我先说。”即说道:“奚。”春航道:“那一句书的奚字,要说明白。”高品道:“奚取于三家的奚。”南湘便道:“子奚..女奚。”高品道:“多说了一句,罚两杯。”南湘道:“不兴说两句么?”高品道:“不兴。”南湘就饮了。春航接着道:“此物奚..”高品赞道:“说得好!”便道:“夫如是奚..”又道:“天子穆穆,奚..”南湘道:“罚人罚到自己了,谁叫你说两句。况这个奚,就是你说的第一个奚字,要倍罚十杯。”高品道:“我是一句四字,一句五字,又不算雷同,怎么要罚?”南湘道:“你说不兴说两句的,如何乱起令来?”高品被他们逼住了,只得罚了五杯,慢慢的饮了。

轮到南湘,南湘便顿住了口,一时倒想不出来。高品道:“罚了五杯,我代你说。”南湘又想了一会没有,只得饮了三杯,兰保代了两杯。高品说道:“是亦为政,奚..”南湘道:“怎么我就想不着。”春航也想了一会道:“虞不用百里奚..”南湘拍着桌子道:“罚得冤!有庳之人奚..”春航、高品都赞好,应轮到高品说第七个,春航便抢说道:“则于事我者也,奚·..”南湘便指着高品道;“如此则与禽兽奚..”大家都笑起来。高品道:“都要罚。第七个奚字轮到我说,为什么要你们抢说?”李玉林便斟起罚酒来,南湘、春航只图说得爽快,倒也意不在罚。南湘饮了五杯,兰保代了两杯。春航饮了三杯,蕙芳代了四杯。

高品催南湘说第八个奚字,南湘道:“第七个你还没有说,要罚。”因便叫兰保斟酒。商品道:“岂有此理!你们都抢说了,叫我说出什么来?还要罚我,天理良心何在?”李玉林也替高品说情,南湘只得依了,便道:“以粟易之。曰:许子奚..”春航道:“第九个到少。”便想了一想道:“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与礼之重者而比之奚。”蕙芳便顿足道:“你何必要说两句?”高品道:“好呵,罚九杯。”蕙芳道:“这不能。”高品那里肯依,先罚慧芳五杯,再罚了春航四杯。南湘忽然想着了两句,忍不住不说,也顾不成罚酒,便一气说道:“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兰保便跳起来道:“祖宗,你就爱饮也不犯拖累人。轮不到你说,要你说这两句做什么?”南湘也有些懊悔,高品道:“没得说,十八杯。”南湘道:“十八杯断乎不能,那真要服仙桃益寿丸了。”春航、蕙芳、玉林也替南湘讨情,罚了九杯。南湘赌气,一人独自饮了。高品道:“我这第七个奚字,亦想着了。”便道:“故诚信而喜之,奚..”又接口道:”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春航掐指一数道:“这可该罚了,要说第十个,你说了第十一个。”高品道:“我说错了。”

“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南湘数一数,又是九个。蕙芳便立起来,执定要罚高品十九杯。高品不肯,兰保也帮着蕙芳要罚,不肯减数。经高品苦求,只罚了十一杯,玉林代丁三杯,高品一连饮了八杯。南湘想了一会,手在桌上画了十画,道:“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底下是春航,也想了好一会,道:“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高品道:‘报应得快,罚十杯。你应该说十一了。’春航一想,果然错了。蕙芳便拦住道:“你也看各人的酒量,不可一味的傻罚。”高品道:“酒令严如军令,自然要执一的。”蕙芳道:“记着,明日饮罢。”

高品道:“你们的开发倒可明日,酒可不能明日。”玉林道:“打个对折,喝五杯罢。”蕙芳又代了三杯,春航勉强饮了两杯。底下是高品收令,想了一会道:“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说完。大家相视而笑。已有二更多天,吃了饭,各要散。蕙芳的车已等了多时,随即辞了众人,先回去了。王兰保是同了南湘出来,李玉林的车尚未来接,都搭了南湘的车回家。

南湘先送了兰保回去,又选李玉林到门口。

玉林留他进去,南湘道:“天不早了,改日再见罢。”便一径回家。经王恂门口走过,南湘忽然口渴,便叫跟班的进去一问王少爷可睡了没有?跟班的走到门房说知,管门的到书房,探看王恂、颜仲清尚未安睡。门上回过,王恂等便叫请进,史南湘进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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