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既然人家包了二楼,无非想图个清净,我们就在楼下吃点东西算了,别上去了。」苏矶毕竟见过风浪,单看那黄衣人架式,便知他的主人绝非等闲,不想再节外生枝。
苏璇也是一样心思,「是啊,公子,反正楼下现在空出张桌子可以坐,我们就别去叨扰人家了。」
「这个……」苏倾国一只脚已经踏上楼梯,想想也有道理,刚转过半个身子,鼻端突然飘过一阵混合着果木松枝清香的奇异香味。
「嗨,让一让啊,借过!」跑堂的一路大声吆喝,端了个大银盘从苏倾国身边挤过,小跑上楼。
盘子里,便是那股奇香来源——好香的烤鸭子!那金灿灿流着蜜油的鸭皮……
苏倾国双眼发出光,三步并两步跟着上了楼。
楼上很宽敞,烧着地龙暖炉,暖意宜人。仅在正中放了一张桌子。
桌子后,只端坐一人。
四周高矮肥瘦,站着七、八个同样装束的黄衣人,人人目中精光流转,两侧太阳穴鼓起,均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肃容垂手静立于桌子两侧。
一个娇小温婉的垂髫少女正捧着白玉壶,细心斟酒。琥珀色莹透的酒水,注入羊脂白玉杯,然后由少女青葱般的纤指送到了那人面前。
洁白的杯,淡粉的唇。微微一抿的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
男子年约二十四、五,发黑如乌木,束冲天银翅冠,额抹双龙捧珠紫晶璎珞。姿容丰润胜美玉,眉宇开阔悠然,清远似雪外青山。
一袭淡紫锦袍,衣领袖口都镶以全无杂色的罕见银狐毛,贵气浑然天成。
他手里,轻轻转动把玩着一根木筷,含笑注视跑上楼的苏倾国。
原来先前出手惩戒那浪荡子的,是此人……苏倾国把杨梅罐子交给随后跟上楼的苏璇,吐掉嘴里核子,朝男子拱手道谢:「这位大哥,刚才多亏你把那恶人赶跑了,多谢大哥了。」
后面苏璇和苏矶听他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热,差点笑出声来。服侍了苏倾国十几年,早摸清楚这小府宗脾气,最爱扮老成,若非有求于人,是绝不会自认小辈的。
瞧府宗现在的嘴甜得像抹了蜜糖,那只鸭子铁定在劫难逃。不过,面前这男子神清眸正,不似淫邪之辈,两人倒也放下了心。
「举手之劳而已,这位小兄弟不用多礼,呵呵。」男子笑望苏倾国,后者虽然在道谢,可视线却一直盯着被堂倌搬上桌的鸭子,彷佛怕一眨眼,烤熟的鸭子就会飞了。
他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还不如只烤鸭?
男子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叫侍从添上一份碗筷,招呼苏倾国在对面入座。
「在下复姓贺兰,双名听雪。听小兄弟口音,似乎不是凤叶本地人氏?」他笑吟吟拿过少女手中玉壶,亲自为苏倾国斟上一杯酒。
苏璇和苏矶对望一眼,不禁动容。玄天崖虽少与外界接触,但也知道金盛皇朝历代皇帝都迎娶贺兰宗室的女子为皇后。
除了国姓慕容,贺兰氏可说是金盛皇朝最显赫尊贵的宗族。这贺兰听雪排场既大,举手投足间又气度雍容,莫非……
苏倾国却根本没放在心上,笑着接过酒杯,「原来是贺兰大哥。对啊,我是从很远地方来的,我姓苏,叫,唔……」
名字本已到了舌头尖,他突然想到谈笑和那碗面,又把名字咽回肚子里。虽然这个贺兰听什么雪的看上去还满大方,可谁知道事后会不会学那小气鬼谈笑,也追去玄天崖跟他讨饭钱?还是谨慎为妙。
「哈哈,你就叫我小苏好了。」
他一点也不懂这行为对于一个帮他解围的人而言,其实已非常无礼。
贺兰听雪那些黄衣侍从听到主人报出姓名,对方却随意搪塞过去,都对苏倾国怒目而视。
贺兰听雪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真是个不谙世故的孩子。见众人群情汹涌,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侍从安静下来。
边上苏璇看出苗头不对,赔笑道:「贺兰公子,我家小公子自幼没了双亲,不太懂事,您别见怪。」
「姑娘言重了。苏公子天真率直,在下喜爱还来不及,哪会生气?」
贺兰听雪朝她微微一笑,苏璇忍不住红了脸,紧跟着又警钟大响。这贺兰公子竟然在众人面前毫不避忌地说喜爱府宗,不妙……
她转眼看苏倾国,却见他正以无比笨拙的手势,拿着筷子在烤鸭上比划来比划去,满脸聚精会神,压根儿就没把她和贺兰听雪的对话听进耳朵里。
「这筷子真难用!」第一次自己抓筷子,苏倾国脸色发青地盯着那两根不听他使唤的细木棍,心里不知道有多想扔掉筷子,直接用手把整只鸭子撕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