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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_第1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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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桐子一脸的迷惑,好像根本没听懂我的话。方莹倒是立刻会意,惊讶地张着樱桃小口,好像白净的小脸儿上开了口井,小得不得了,也深得不得了。

“桐子,你老板他辞职了,你们实验室解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种时候注意方莹的嘴。不过这样一来,说第二遍倒比说第一遍容易了好多。

桐子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我呆呆地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不小心吞了自己的舌头,噎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

其实我肚子里有好多话,都是事先排练过一百遍的,可这会儿一句说不出来了。

过了很久,他一头趴倒在桌子上。方莹呆呆的不知所措。她抬手想去抚摸桐子的肩膀,却又犹豫着不敢落,秀丽的小手好像一只矜持的白蝴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轻轻地落上去,桐子却猛地坐起身子,惊飞了肩膀上的蝴蝶。

桐子瞪大了眼睛问我:“那学生呢?他的学生怎么办?”

他就像一台老电脑遇到了繁琐的程序,经过片刻的死机,又挣扎着运转起来了。

“嗨!看你丫这德性!有什么大不了的?系里都说要给安排,不过不是立马儿就能安排,也就过一个半个学期吧,韩国人恶有恶报,这是老天助你一臂之力,正好名正言顺地换个老板!”

我尽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种表里不一的事我干多了,可今儿个我有点儿失常。说到后来我毕竟还是把目光挪开了。

其实系里已经给桐子发了信,那信我也拆开看了。信上说很遗憾发生这种事,因为系里的经费有限,无法安排资助,请积极联系本系或外系的RA,也可以申请本系的TA,不过系里所有课程的TA已经排满,到年底之前都没空缺,而且还有长长的等待名单,另外因为原教授的经费已经冻结,所以请在一个月内补交这学期的学费。

方莹赶快在旁边接碴儿:“这样就好,没事的,这学期咱先上课,等一两个学期,肯定能找到资助的。”

桐子一声不吭地把脸转向窗外,眼神一片茫然,看不出他到底相不相信我的话。

我跟着他往窗外看。阳光突破了云层,照出窗玻璃上的斑斑点点。马路上正堵车,好像露天的大停车场。硅谷啊硅谷,好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第八章 Money Money!

桐子需补交的学费一共九千美元,其中三千来自我的存款,两千来自方莹的存款,桐子自己也有一千,另外三千是我们发动所有的关系找人筹借的。

其实不能说是所有的关系,至少方莹就还大有潜力——依我看,只要方莹开口,林老板恐怕两三万也能拿出来。但桐子的性格我们都了解,所以这件事提都不用提。

为了省钱,桐子退了学校的宿舍,搬来跟我同住。

我把卧室让给桐子,自己睡客厅的沙发。

卧室太小,放不下两张床。桐子要求睡沙发,被我一票否决。他随即表示愿意和我一起挤在卧室的单人床上。我心里有点儿发痒,狠了狠心,撇撇嘴说:跟你睡我失眠。

其实此话不假,昌平一夜早有前车之鉴。

桐子一搬来,Ebby立刻表现出无比热情,左一个帅哥右一个帅哥叫着,一双手好像除了桐子身上就没别处可放。我硬生生把他从桐子身边儿挪开,然后郑重地跟他说:桐的身体不好,医生禁止他吸入太多刺激性气体。

Ebby一下子没反映过来,一脸迷惑地问我哪儿来的刺激性气体。我说香水儿啦,发胶啦,你身上头上抹的都会散发刺激性气体,所以请你自觉地离桐远一点儿。

Ebby从此拉长一张鸭子脸,一连几天撅着嘴,好像吃了多大的亏。学校确有规定,宿舍不可长期留宿他人。可我没觉得桐子搬来影响到他什么,而且当初也是经过他同意的。所以依我本性——他爱高兴不高兴,有本事去学校告我,大不了我换宿舍。

但桐子的脸皮比我薄,占不了别人的便宜。为了让他答应在我这儿白住,我已经费了不少唇舌,所以Ebby如果再找茬的话,桐子脾气一上来,还真要麻烦。所以我容许Ebby每天白蹭我做的晚饭,就为了封他的口。

Ebby连吃了两晚的红烧肉加烧茄子,脸上好歹舒坦了,可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抱怨没法儿带朋友来家玩儿。我心想谁也没拦着你带朋友来,客厅本来就不是你一人儿的。可为了少惹事,我就当没听见。自打桐子搬来,我总觉得身上担负着责任,连本性儿都跟着起了变化。以前听结婚的人抱怨凭空多了责任,我还笑话人家自找,如今看看自己,不仅仅是自找,而且还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可管它呢,到美国这么多年,就数这学期过得最痛快!

说也奇怪,如此又忙又累的日子,居然也能让我觉得痛快。忙是真忙,不是开玩笑的。毕竟多了个病人要照顾,而且这位病人不大寻常,除了衣食住行,学业功课也少不了我帮忙。而且这忙儿还要帮得有水平,不能明目张胆,只能暗渡陈仓。冷静而客观地反思一下,这何止是自作多情,简直就是犯贱。然而天下爱犯贱的人多了,而且个个都像我这样犯得心甘情愿,所以凑合也算人之常情,无须大惊小怪。

桐子服了医生开的药,虽说脸上不久便消了肿,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夜里睡觉盗汗,白天无精打采,两个小时的大课上不到一半儿就累,要用手支着额头才能撑下来。身体不好效率就低,效率低了只能加班加点,但加班加点效率就更低,随即陷入恶性循环。可桐子偏偏还要跟自己过不去,非选工程院里以辛苦出名的课——高级C++语言。这门课需整宿整宿地熬夜编程,连计算机系的学生都头大。桐子非说要趁着没实验可做的时候,把这些麻烦的课都上了。

我陪他去机房上机,看他用手撑着头研究程序,撑着撑着索性揪着自己的头发,简直是现代版的头悬梁锥刺股,我真担心他冷不丁晕过去。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让我看看你的作业。看了没两眼我大叫一声你丫真走运,这程序我以前写过!他皱着眉头说我怎么没听说你上过这门课?我说我去年上的。再说我上过的课多了,难道还门门儿跟您汇报?以后你就把我当TA,有问题尽管找我问!

可桐子在学习上一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是他N年的同学,他在我面前就更要死撑着。所以他永远不会主动向我请教任何问题,要帮他我只能偷偷帮。

我偷偷买了本儿C++的教材藏在实验室,没事就琢磨桐子的作业;趁桐子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溜去找C++课的助教答疑;我偷了桐子的密码,在深夜偷偷溜回机房,进到他账户里帮着他调程序,经常一调就一整夜,调好以后还要再故意制造一两个小错儿,错误指令还要和先前一样——左不齐就是segmentation fault或者memory leak。等着桐子第二天一脸迷惑地说:昨天大半个晚上,怎么连这点儿小错儿也没看出来?又或者:这我怎么好像记得检查过了,没出现这种错误?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紧张。桐子这人我最了解,他的自尊心简直比命都重要,而且尤其喜欢跟我较劲儿。还记得大三那年期末考试的事吧?所以要是让他发现我偷偷帮他调程序,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有几次桐子还真犯了疑心,不过只怀疑电脑出了问题,还没怀疑有人动过程序。我说你丫最近用脑过度,自己写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于是又用手去扯自己的头发,幸亏他自生病后脑力的确不如以前。我连忙把打了一半儿的哈欠憋回去,逼着他赶快把编好的程序发给老师,然后跟我回家吃饭睡觉。

有不少清晨,我打着哈欠从机房走出来,太阳还没露脸儿,天是灰蓝色的,空气湿漉漉的,比机房里那股子皮萨饼的气味儿清新得多。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干嘛这么辛苦,累得恨不能当街就躺下,可S大的校园马上就要沉浸在晨曦之中,这将是它一天最美的时刻。于是我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似的等着看自己的成果。回到家,桐子还睡着。我给他准备好早点,他昨晚睡得晚,今儿早上又要早起,不吃早饭是绝对不行的。我这辈子一直以为自己从小打架打成了地道的大老爷们儿,可此时才发现原来性子里还真不缺婆婆妈妈的一面。时间到了,我蹑手蹑脚地进屋。他正用被子蒙着头,两条精壮的腿就露在外面。我索性偷偷关掉床头的闹钟,匆匆给他盖好被子,紧赶着出门儿,替他上一大早的课,帮他把笔记记全了。他睡醒了自然要跟我啰里啰唆,不过我瞪他两眼,他也就没脾气了。再说我帮他记的笔记比他自己记的还全,他要有哪儿不清楚可以尽管问,从小学到大学,我还从来没这么认真地上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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