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看见靳昶坐在沙发看我。我尴尬地站直了身子，我还以为他说不定睡了。

客厅只开了一盏读书灯，靳昶坐在灯影里，可能我的出现太突然了，他都没有顾上撵我。只是皱着眉，费解地盯着我，大概暂时都忘了别的事了，“你怎么回来的？”

“打车。”我小心地说。

他看着我，“哪来的钱？你不是去酒店住了吗？”

我抽了抽鼻子，这种职业玩钱的人果然对钱的数量很敏感。“我在酒店划卡，去洗了个澡。”我小心地说，生怕挑起他的火气。

他醒悟似的点了点头，“订房划卡，退房的时候酒店前台找给你的押金是现金。你还真聪明，三更半夜还知道怎么能套现出来。”

我没吭声，走到他身边去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他衣服都没换，难道回家就在这个沙发上坐下，再没站起来么？我忽然注意到他的嘴唇，干得都有些起皮了，我从来没觉察到一个人会疲惫憔悴得能这么快。确切地说，我也从来没仔细留意过人憔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好像，就没留心看过任何人。

我连忙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送过来的时候，他用眼神问我——你到底他妈的在干嘛？

“你……”我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说出口，“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他忽然笑了，一瞬间我有点眼花，还以为时来运转了，但是我回过神来就发觉他的眼神太尖锐了，那不是要和好的意思。“客气了，苗苗。我跟你什么关系啊，还谈得上原谅不原谅的？”

“你要这么说话的话，我根本就说不过你。”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刺得我心里难受，“说那些干嘛，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

靳昶沉默了，沉默了许久，我抬起头来发觉他也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他不是个会低头的人，现在连肩头都松下去了，整个人就像泄掉了最后一口气。我后悔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我肯定是说错了，我就是怕他说一些针刺一样的话，我听了就心慌气短，所以就想就事论事把眼前这个事解决掉。

“是啊，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不太知道。”

我慌乱地去抓他的膝盖，一下子坐在了他脚边的地毯上，想去看看他的脸，“对不起，真对不起，但是你要相信我没有主动去找人上床。我根本就没碰过女人，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那张床上，就那个样子。”我急促地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可是我心里也知道听清了也没什么用。他看到的就是我最龌龊恶心的样子，何苦他看到的时候我确实是清醒的，我怎么说都不可能说得清。我有点无望地辩解着，“我就没有想过要去找女人。”

他看着我，忽然一下子就站起身，我的手从他的膝盖上滑了下去，我听见他低声说，“我也照看够你了，把我的信用卡拿出来，你的卡号给我，我手机转账把你的抚养费给你，你去把东西收拾好了走吧。”

这些话一入耳朵，我一下子就没了力气，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倚在沙发上，就想破罐子破摔，“我是我妈丢在你这的，有种你去跟我妈说。我妈说我这次考试都过了，学习成绩大有长进，让我在你这里长住，你不是跟我妈说了完全没有问题吗？”

我刚说完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谢佳树，你他妈要点志气行吗？”

我跳起来揉着火辣辣的屁股，“你不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没用吗？不然你还用事先去跟团委书记打招呼，给我开绿灯吗？开完灯还不告诉我，用得着这么顾着我的脸吗？我就算没用点，总还有点心理承受能力的。你用不用瞧不起我到这份上？”

“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靳昶的脸都绿了，“你是这么想的？你就这么觉得的？”

“反正我哪里都不如你，本来就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今天晚上怎么说也是被那女人吓着了，再说反正靳昶都要撵我走了，我除了恼羞成怒发发脾气之外也没别的发泄方法，再说我赖皮赖脸他也不是第一天看见，还用着有这么大反应吗？“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样的出身了，你就像座山一样压在我前头，我就这么点能力，将来累死也赶不上你。我大小也是个男人……”

我收了收，没继续胡说下去，我说了什么自己都不太清楚。靳昶看着我，眉都皱了起来，心绞痛似的，“你不是还小吗？将来的事有那么一定的吗？你不过就是想得少，压力也就小，所以有点晚熟罢了。再说我努力是为什么呢？你想没想过我努力是为了谁？”

我心一横，“不是因为你天生就比较优秀吗？为了谁问我干什么？我又不用你养。”

靳昶的呼吸都急促了，“我当然不是为了养你这个爷们。”

我愣了一下，还没想过这个问题，难不成他果然曾有情投意合的，搞半天我说不定还是个备胎。我想起他以前说的话，狐疑地问他，“你真是为了你老婆孩子？你还是有喜欢的女生！”

“我操。”靳昶突然爆了一句粗，好像是快要气昏过去的样子，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傻逼，“我是为了……”他顿了一下，咬了咬下唇，发狠似的下了决心，说了下去，“我是为了，万一有个奇迹，你也喜欢我，那你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我至少能让你在刚毕业又断了父母帮助的那几年也能过的好一点。”

我呆住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都在我的脑子里跑了一遍，我竟然还在脑子里找到了一丝很牛逼的感觉，居然有父母之外的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拿我当回事，不但心疼着，还这么小心打算着，甚至把我的因素排进了他生命的计划里，还不是说说而已，是这么认真的做。我上辈子不会是个骚情的娘们，一辈子啥也没做，就在月老庙里拜了吧？

我站着没动，这些事我不敢多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是另外一种感觉，我想起跟眼前这个男人挤在一起的感觉，好像天下的便宜都被我占尽了似的，乐得飘飘欲仙。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后悔，要是我没有多事去跟表哥玩，要不是我自己小心眼觉得表哥要是跟小烨在一起了就能少来烦我们，我现在还在家里粘着他，将来再过段时日他说不定也会讲这样类似的话，但是那前后文的语境就不知道要有多大的不一样，我还是会一边觉得感动，一边膨胀，觉得自己真是好牛逼好得宠……但是不会有现在这种懊悔难受。

只是靳昶平时根本不会轻易露出一点他的想法，更别提说出来。他今天说完就显得格外烦躁，“不过那都跟你没关系了，我是把你想得太好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特么自己傻逼了这么多年。你赶紧从我眼前滚开，我现在看见你就心烦。”

“那你原谅我了吗？”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