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信封看到收件人姓名的那一瞬间,头皮发麻的感觉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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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以某种形态从四周叫嚣着围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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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睁大了眼睛，指尖僵硬地将那些信封平铺着摊开，仔细地数了数,一共九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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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唯一不同样式的那封，左上角印着一个不显眼的北霖大学校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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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信封上的折痕肌理清晰,就连那些被她反复抚平的边角都一贯始终地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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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一年以来迟晏给她写过的所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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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原本应该躺在云陌外婆家、她的行李箱深处，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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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一封封长了翅膀的小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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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匪夷所思又诡异的事情如同冰山崩裂般顷刻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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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的大脑却像是关上了某个搭扣，没有办法、也不敢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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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蓦地丢开信封，手指颤抖着收进衣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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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措地闭着眼,迷迷蒙蒙地在书桌前走了几步之后，又觉得好冷,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着，僵硬的大脑固执地绕过那个令人恐惧的答案，试图找出另外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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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某一瞬间,她竟然期冀着某种灵异的侥幸情况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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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这些信封真的就是长了翅膀自己飞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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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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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魔法世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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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需要猫头鹰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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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思绪在脑海中翻浮着又坠落,直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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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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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顿住无望的踱步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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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端着一个玻璃果盘走进来，透明的果盘里整齐摆放着切好的各色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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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书桌前放下果盘，热情地招待她：“吃点水果吧,听说那边的会议延长了，几个主演也参加了,你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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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对上顾嘉年的脸，终于注意到她的脸色有种不寻常的惨白,藏在身侧的手也几不可见地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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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皱了皱眉，关切道：“妹妹，怎么了？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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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攥紧了手指,止住战栗，强忍道：“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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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空调好像是调得有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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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歉意地说着，翻出遥控器将气温调高了几度：“用不用给你拿个毯子？休息室里有几条备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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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扯了扯嘴角：“不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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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她没事，便点头道：“那好吧，我先出去啦，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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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刚攀上门把手，却被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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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姐，那个，”顾嘉年的声音沉而静，眼神黑洞洞的，费力扯开一个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书桌上的这些信封，都是读者寄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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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回头看了眼她手指的方向，注意到她说的是哪些信封之后，脸上的笑瞬间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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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是，是我们老板写给一个小读者的，好像是个在北霖读书的高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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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说到这，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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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她想着小姑娘既然是迟晏的亲戚，肯定不会往外宣扬，便继续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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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对于这件事她实在是不吐不快，正愁找不到人吐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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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人》连载的时候，我们工作室开放了读者来信渠道，每个月都能收到很多信，有一些来自我们老板之前的许多老读者。他很珍惜这些等待多年的读者，几乎每封信都会回。其中有一位就是这个高在读的女孩子，她是来信最勤的，每个月都雷打不动地寄来一封信，我们老板也都写了回信鼓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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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你猜怎么着？前两天这姑娘高考完了，然后昨天，她爸妈竟然来了昼山，照着回信上的寄信人地址直接找到我们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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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带着一沓信闯进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我们老板的鼻子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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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说到这里没忍住吸了一口气，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他这么大年纪，勾引一个高学生，不要脸。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把女儿拉回正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走偏。她才十八岁，没有分辨能力，但是我们当父母的还能看不出来你有什么下流心思吗？’，他们要他不要再去纠缠那个女孩子，不然……就要去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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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进了办公室，我就没听到了。应该是大吵了一架，因为我从来没见我们老板脸色那么难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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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缓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尽量收敛情绪，但还是没忍住口吐芬芳：“……我他妈真的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们的女儿已经成年了，就算真的谈恋爱，还他妈犯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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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谁信啊，他女儿是天仙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平时追我们老板的女生可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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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说这一年来频频献殷勤的几个女编辑、新人作家，就说这次《林中人》的女主演蒋菡。新生代小花里颜值最能打的，你应该知道吧？她都好几次私底下问我们要老板的微信了，这次参演《林中人》也是她毛遂自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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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们老板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用得着去……呃勾引这么一个要啥没啥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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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一口气吐槽到这，心里的郁气总算散去了一些，突然发现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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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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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尚小的女孩子靠桌站着，纤细的手指扶着书桌侧沿，弯着脊背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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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眉眼，掩住了所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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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搭腔，看着像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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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随口问一句，没想到她会一股脑说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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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太上头说话有点偏激，这会儿冷静下来，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反正就是一shǎ • bī人shǎ • bī事，也没什么。我先走了啊，你在这慢慢等吧，别忘了吃点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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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刚落，眼前的女孩子倏地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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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泠泠的一张脸如同出窍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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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等了，”她的声音拉成一条细线，平直却纤弱，“我之后自己联系他吧，不用告诉他我来过，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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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说完垂下眼眸，不等乔薇回应，径直越过她走出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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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楼时的犹疑不前相反，她飞快地跑下楼梯，一口气跑到巷道那边的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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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里仿佛被烟尘堵塞，只是跑了几步而已，她便吃力地弯下腰深喘了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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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蹭着背后斑驳的砖墙，慢慢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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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屋檐在脚下投下遮影，划了一道斜斜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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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线外侧，夕阳暖到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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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块地砖都被染上朦胧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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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线里侧，常年难以见光的青苔湿漉漉攀着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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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执拗地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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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的电线杆上贴着杂乱的小广告，旁边停放着几辆缺肢少节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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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里行人熙来攘往，步履匆匆。小摊贩在夜色来临前布置好推车，慢悠悠地煎着铁板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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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昼山，置身于最热闹非凡的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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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除了这个潮湿阴冷的拐角，每个人都活在十度的温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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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巷道响起由远而近的引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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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些，继而偏过脑袋，投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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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眼前憧憧影影的模糊热意，她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工作室正门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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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她今天翻山越岭想来见的人，正迈着长腿从车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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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影交错的碧绿梧桐下，他穿着件简单的黑衬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某个瞬间忽然偏过头，神色淡淡地伸手掸掉悄然落在肩侧的梧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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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韩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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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另一位戴着墨镜、长发及腰的女孩子原本与韩遂并行，半途加快了步伐，小跑着从身后跟上为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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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替他拉开门，凑到他眼前，歪着头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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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被大大的墨镜遮住了眼睛，也不难见到女孩子漂亮的脸上吟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