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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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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乐声渐渐熄止,偶然传出一声娇啼,是哪家刚卖了初夜的雏妓。

赵晋大醉,被人架到一间房里休息。

楼下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很轻。

马上的人,着深色冠服,瞧补子图纹,是正五品文臣,风尘仆仆,颇有倦色,引着一队人马,悄声从街头穿过。

新任府尹关丙琛翘首以盼,在衙门街前已候了许久。

蒋天歌因霸占民女,私吞姜无极家财,放火烧仓毁了贡品,以及草菅人命为官不廉,早已下狱治罪,新任府尹接手浙州衙门,方一月有余。

此刻他抄手仰头瞧着东边方向,待瞧见一点火光,听见了马蹄声响,他立即露出笑容,大步迎了上去,“周大人,下官恭候多时了,内堂备了薄酒,特特给您接风,您请进。”

周大人勒住缰绳,点点头算回了礼,“关大人,叫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镇远侯刚在京城下了狱,上头可说了,要把他所有走狗一网打尽,不可有任何的漏网之鱼。本官受皇命前来浙州,可不是为了吃您这顿饭的,要事在前,耽搁不得,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关炳琛抱拳道:“是,是,大人说的是。行辕已备好,就在衙门前街,东西下官已命人送过去了,走,下官这就带您瞧瞧去。”

周大人点头,手一挥,招呼身后的官兵跟紧。

关炳琛亲替他牵马,含笑回转头,低声道:“大人,前儿接着您的密信,下官可吓了一跳。镇远侯闻侯爷在朝中一向说得上话,这,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周大人冷哼一声,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背后小动作那么多,自以为行事周密?弹劾他的折子天天有,皇上念着旧日他祖上的功劳,念着旧年的情分,一直留中不发,多次提点,希望他回归正路,他怎么做的?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把持朝政狼子野心,愧对皇上信任。蓄奴三千,数目快比宫里太监宫女还多了,你说他是想干什么?”

关炳琛摇头道:“真没想到,镇远侯竟做了这么多恶事。说来惭愧,下官这些年一直远放蜀地,对朝廷诸事,所知甚少。这回多赖大人与兴安侯的提拔,将我调到浙州来,这份恩情,下官没齿难忘。所以收到了大人的密信后,下官一点不敢轻忽,派人严密彻查,把这些年浙州几位商人跟镇远侯之间的交易摸排了一番,托赖大人洪福,竟真给下官查出了些东西。下官头回瞧见,当真吓了一跳,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大胆,做出这样的事,欺瞒皇上,祸害百姓?”

第48章

一行人到了巷口, 停车下马,关炳琛引着周大人,一路朝院中去。

行辕布置得素雅不失富丽, 绕过影壁,来到穿堂,关炳琛请周大人入座,拍拍手掌,令道:“带上来。”

几个衙役应声从后头走出来, 押着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男人,将他按跪在周大人面前,关炳琛道:“大人,这位原是赵氏家中产业、青山楼的二管事吴维。”

介绍完毕, 关炳琛沉声喝道:“吴维,把你前番招认之事, 向大人复述一遍, 敢有隐瞒,重刑伺候。”

说的吴维哆嗦了一下, 显然是受过刑吃过苦头,知道厉害的。

他伏地道:“青天老爷, 小人不敢隐瞒。小人本是青山楼二管事, 因犯了东家忌讳, 被撵了出来。后来四处无着,无奈下, 只得在城里做些零活赚点力气钱, 可是城中那些地痞不……”

他说到这儿, 周大人不耐地蹙了蹙眉, 关炳琛道:“休要说些废话, 只把赵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说说。”

吴维点头:“哎,哎,小人失言,大人勿怪,勿怪。”他挠头想了想,被关炳琛一瞪,连忙两手撑地又跪下去,不敢抬眼,“天隆十七年,那是个冬天,那年小人奉命押送一批货到南方,半途被人劫了车,东西全没了。回来后,原以为赵爷必怪罪,可他一个字儿没说。后来就听说,南边那些民间义军,不、不,是民间乱党,原本躲在鹰嘴涧,就快撑不住了,突然得援,挣到一批口粮。小人回头一想,当时丢货之处,可不就是鹰嘴涧?这事头回发生,小人不敢叫准,直到次年夏天,忽然有位梁先生来铺子里,说是赵官人的远房亲戚,要找他谈事。当时小人在算账,偷偷抬头瞧了一眼,哪知就瞧见那人左脸上有块疤,那疤小人记得,那年鹰嘴涧被劫,就是这人带的头。小人着意注意着此人动向,发觉他一连好几个晚上都跟那赵官人在一处,避开旁人不知密谋些什么事儿。没几天,这梁先生去了,回头就听人传开,说还是那队人马,受乡绅支援了五万两银子,扩充队伍,还整备了新甲和铁剑,等小人再瞧账本发觉账上没了这五万两,前后这么一联系,登时吓得脸都绿了。”

周大人搁下茶杯,茶盏碰着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吴维就如被吓着了一般,整个人都跟着一哆嗦,关炳琛喝道:“你接着说。”

吴维缩了缩脑袋,续道:“不止这一桩,姓赵的做的缺德事儿特别多。他后院原有个三姨娘凌氏,是人家府上的少奶奶,因死了丈夫,无依无靠,赵晋瞧上了人家,仗着有钱有势,将人强纳成妾,待娶到家里,却百般虐待,直至虐死了那婆娘。前番又逼死二姨娘云氏,后院诸多仆从,毁在他手底下的不知凡几。此人所犯人命,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恶霸一方,人人瞧见了他都要绕着走,浙州地界上,这赵晋只手遮天,连过去的蒋天歌大人也要瞧他脸色。每年从青山楼账上走的,不少笔钱都是为了贿赂官宦,各方打点,手眼通天,浙州一半商行在他名下,挤兑的小店家铺头不知死了多少个。”

他快速说完这些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抬起眼怯怯望着关炳琛,堆着笑道:“大人,小人所知之事,一切都说了,小人发誓,小人所言无半句假话,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到青山楼查账。青山楼名上是个酒楼,其实就是赵晋跟他那些走卒议事的窝点,大人一查便知。”

周大人沉吟片刻,换了个姿势在椅上坐了,“赵晋为富一方,生意人,求个财罢了,商人重利,相助民间乱党,于他有甚好处?且你这只是一面之词,你被赵晋撵出青山楼,失了过去的好日子,心中不忿,意图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关炳琛笑道:“大人英明,正为一家之言不可尽信,因此下官又从旁处得了其他人证。带上来!”

从人押着个婆子上前,那吴维一瞧婆子的脸,惊声道:“秦嬷嬷?”

周大人抬了抬指头:“认识的?”

吴维点头:“认识,赵家上下谁不认识这位?这可是赵家大太太身边最体面的婆子,原来赵家后院库房钥匙,就握在她手里。”

秦嬷嬷亦受了刑,脸上尚算干净,她是被拖上来的,双脚蹚在地上,一点力气没有,应是腿断了,一被衙役抛下,就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跪都跪不起。

周大人用袖角掩住唇,蹙眉道:“这婆子年纪这么大了,用了这么重的刑,她是犯了何罪?”

关炳琛嘿嘿笑了声,“大人有所不知,这婆子嘴严的很,小人自打捉了她回来,用尽法子都撬不开她嘴,对赵晋极是忠心。巧就巧在,下官后院一个小妾见过此人,您不若猜猜,这婆子什么来历?”

周大人目光探究地扫视着秦嬷嬷,这婆子跟旁的仆役不同,受了这么重的刑,拖上来仍一声不吭。面容肃然,虽爬不起来,仍尽力维持着体面。像是个有些身份的人。

关炳琛也不敢真卖关子,俯下身来贴在周大人耳畔笑道:“大人可记得两江总督卢剑锋?当年齐王谋逆一事,他因失察之罪被关禁,后来又从他家中搜出了与齐王往来的密信,皇上震怒,下令抄家。当时负责抄家的,正是镇远侯,赵晋彼时蟾宫折桂,初入仕途,被镇远侯招募,做其走狗。”

周大人记得这事,当年卢剑锋身死狱中,其夫人随之自刎,被镇远侯盖章定论,说是畏罪自尽。后来卢氏一门男丁抄斩,女眷没入奴籍,此事已过去多年,今日旧事重提,难道……

关炳琛瞧他眸色,就知他已猜到了什么,面上笑容愈加深,得意地道:“不瞒大人,下官那小妾原是卢剑锋麾下一小吏之女,她父亲因受卢家连累,丢了官职,十多年前,她有幸见过那卢氏小姐乘轿经过总督衙门,当时随在轿旁的,正是这位嬷嬷。”

周大人眉头深锁,手掌握着下巴,不解地道:“你的意思是……?”

关炳琛笑道:“正是。当年赵晋在京,观政六部,虽无实职,但风光正浓,前途无量,突然谪回乡里,弃仕从商,大人请想,若无缘故,岂会如此?”

他顿了顿又道:“且,如此人物成婚,竟未有人见过新娘,八年来其妻深居简出,城中各家宴席,从不参与,大人您瞧,这里头是不是处处透着奇怪?更令人吃惊的是,依赵家下人所讲,他妻房姓卢,加上下官妾侍对着婆子的指证,前后联系,下官可断定,这赵家大太太,就是当年那卢剑锋的嫡女卢大小姐。”

“赵家虽素来家底殷实,可与那些京中巨富相较,总是差些火候。当年抄家卢氏和齐王府,记录在册的数额拢共有多少,与实际是否有出入?大人在京,其中底细,定比下官知道得清楚。若是当真把此事掀出来,只怕牵连甚广,下官官职低微,不敢私自定夺,还需请大人拿个主意。”

周大人意识到事态多严峻了,卢氏后人竟活在这世上,若此事捅出去,只怕真能凭借赵晋这个把柄定罪镇远侯。他远道来此,不想收获如此丰厚。

他自己亦不敢胡乱拿主意,站起身来,在座前开始踱步。

他在沉思,关炳琛不敢打搅。叫人将秦嬷嬷与吴维拖下去,恭恭敬敬候着周大人开口。

雪花无声飘落,细细碎碎的雪沫子,轻柔落在人肩头鬓边。

这个春天来得太迟,冬雪不肯远去。有些地方的庄稼已经被冰冻坏了,前几年才经过一回大涝,如今又是寒灾,多个地方的百姓衣食无着,无奈落草为寇,或是参与了“义军”。

朝纲不稳,民不聊生,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赵晋睡了小半时辰,就醒了来。小伎子缠上来,柔声唤他,“赵大爷,您可冷落了柒柒半晚了,总算舍得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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