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去洗手间把妆给卸了, 再次出来时，桃李一看她素颜，长睫毛不见了, 一对有着完美弧度的弯弯眉毛消失了，白里透着红的皮肤也没了, 改头换面如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禁吓一跳, 故作夸张问：“请问这是哪位？！”

劳拉被她反应逗乐，嘿嘿嘿乐了一通，裙子脱掉, 甩到一旁, 只穿内衣短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回头又去冰箱里开了两罐啤酒, 递给桃李一罐，回答她刚刚问的那个关于lee的问题：“lee呀, 他是很好的酒友来着。我俩都喜欢养宠物, 有时候会一起交流交流心得什么的。我家嘛，他也来过一次。对了, 他银座的公寓还是我去帮忙找的呢，他从管培生公寓搬过去时, 我送他一只猫咪，他过来接它那天, 我也这样吓唬过他, 哈哈。那天我们就坐在这里喝酒，酒喝多了，他跟我说我有点像他妈妈。哈哈。”

桃李凝视劳拉面孔, 她面容尚有几分婴儿肥，线条以及五官不如舞蹈家精致，但从侧面望过去，却是一样的高鼻深目，醉酒之后，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亦有几分神似，便笑道：“他这样说你，必定是赞美。”

“没错。别人如果说我像他的老母亲我肯定会生气，但他妈妈的照片有一年在忘年会上我看过，是个不得了的大美人儿，开始还以为和我一样是混血呢，哈哈。”

桃李托腮望着她：“哎，后来呢？”

“后来我们酒喝了很多，都醉了，就接吻了，就在你面前，喏，这里，那个自杀的女人身体吊下来的地方，哈哈。”

桃李不禁笑了起来：“可真够浪漫的。”

“可不是。他虽然是年下男，小我四五岁来着，但却是我认识的最会勾引女生的男人，冷不丁的被他瞄到一眼，马上就有心脏停跳呼吸窒息的感觉。当他眼睛专注看着你，和你讲话的时候，你会感觉所有人全都消失掉，全世界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人，就是你和他。”

“啧啧啧，平时倒没看出来，说话可真够肉麻的。”

“可不是，读书时恋爱小说看了不少。”

“嘁。”

劳拉倚在冰箱门上，咕嘟咕嘟灌着啤酒，晕乎乎地回忆那天的甜蜜情形：“本来对年下男没什么兴趣的，一直当他是很好的酒友来着，但是怎么说呢，其实还是会有一点点在意的啦，因为帅嘛！而且他这人平时有点冷，说话很不客气的，但有两次喝多了以后，就变得很温柔很绅士，那时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同，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把你当成女人去看的眼神。就觉得这种反差令人很中意很动心啦。那一天好像是被他看了一眼，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就跟打了满满一管麻药似的，醉了，麻了，沉溺了，鬼使神差的就吻到一起去了。”

桃李默默不语，心中想，这位小姐姐的‘曾经有过，可惜差一点点’的人，说的也许就是他吧。

劳拉继续讲：“他把猫接回去之后，紧接着去海外出了一趟很长的差，回来后，就忘了那天的事情，毕竟醉得太厉害了嘛。不过我觉得无所谓啦，随缘啦，反正和他继续做酒友也无不可。后来去pub喝酒，准备像往常那样打电话邀请他时，发现人家已经有了交往的人，早就没空陪我们这些酒友喝酒啦。”

“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桃李挑眉。

劳拉严肃纠正她：“我和他又没开始过，怎么叫做移情别恋呢？如果和每个接过吻的人都一定要有结果，那我现在已经结过不下三十五次婚了。”

桃李“噗”的一乐：“得，得。”

“就在我们常去的pub门口，和别的女人在出租车后座接吻，激吻足足一分钟，我也在路边看了足足一分钟。啧。”

“话说，那谁呀。”

“管他呢，反正咱是比不过的啦。”

劳拉一罐啤酒加一罐气泡酒喝掉之后，终于完完全全醉了，哈哈笑不停，易拉罐丢掉，床头抄起一件性感的松紧胸花花衣套在身上，站到她的单人床上面去：“下面请允许我，西班牙著名女歌手田头劳拉为您，尊贵的客人演唱一首流行歌曲，下面开始。”

桃李使劲拍手，劳拉扭腰，抛飞吻，然后甜蜜蜜开唱：“like a virgin，oh，like a virgin——”

***

八名管培生从营业部转去海外事业统括室实习，第一天过去报道，乘电梯到六楼，办公室门口正好碰上小岛室长，她去出差，从公司出发，公司社用车的司机拎着她的行李箱，女秘书跟在身后，一直送她到电梯口。

管培生们见她出来，侧身让出地方来，然后齐齐向她道早上好，她亦浅浅微笑，同大家打了声招呼。电梯上到六楼来，门打开，她却没有立即入内，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小公主的马甲和蝴蝶结上，看到小公主心里开始打鼓，面上神情明显紧张起来时，才问：“今天衬衫没烫？”

小公主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小岛出差，她的女秘书就负责为管培生们分配工作，布置学习任务，桃李连续在好几个部门都做过boss们的御用茶水小妹，在这一领域有经验有实绩，名声享誉全公司，所以一上来就被挑中，再次光荣的成为了海外事业统括室端茶送水的编外服务小妹。

女秘书仪态端正一身正气，腰板到脖颈笔直一条线，面上时时保持得体微笑，嘴角上扬幅度却绝不超出0.5厘米：“桃李小姐，请跟我来吧。”

女秘书把服务小妹领到六楼茶水间，打开咖啡机下的柜橱叫她来看，里面大小花色不同的杯子一排排，长长圆圆方方的托盘一面面，咖啡豆分深度烘焙中度烘焙还有什么直火烘焙，茶叶也是红黄白绿黑，各种颜色各种包装。

桃李一眼扫过去，简直眼花缭乱。营业部作为公司门面招牌，迷惑部长的要求已经够高的了，不论咖啡茶水也罢，各种茶具茶杯也好，要求一定要最好，可规模和程度与这里却不在一个水准上，比精致风骚，还得数六楼的海外事业统括室。

女秘书对着桃李开始长篇大论介绍，首先这里任何饮料任何茶具都分社内用社外用，咖啡有咖啡专用杯子，泡茶有泡茶专用茶具。一年四个季节，茶具茶杯的花色也分季节来使用，春天是樱花，夏天有紫阳花，秋天有菊花，冬天又是啥啥和啥啥。

然后是饮料口味，女秘书说，小岛室长一般只喝美式，但是偶尔七楼的社长和副社长以及公司其他各位董事、大boss们也会过来，那些人的口味就杂了，他们常喝的饮料包括却不限于：咖啡奶茶红茶绿茶乌龙茶矿泉水……所以一定要向每个人认真确认才行。

桃李：噢噢噢。

女秘书：关于送茶送水流程，进门前一定要先敲门，先打声招呼“失礼了”，才能进推门入内，小岛室长和客人们如果还在走动，一定要有眼色，先退到一旁，静等他们落座后，才好上茶水咖啡，总之作为茶水小妹，要时刻记得，不能冲撞到客人和上司，不能有任何让人产生不适的举动。

桃李：呃呃呃。

女秘书：关于礼仪和服务，客人最大，上司次之，再次是其他工作人员，没有客人时，自然就是室长为先，顺序千万不能错。服务时，要求全程面带得体微笑，饮料放完要鞠躬后才能退出。面对客人和小岛室长，手势怎么做，敬语用到什么程度，以及鞠躬的度数，要求各不相同。为了防止你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我提前为你制作了一份manual，你回去背诵出来。

桃李：哦哦哦。

女秘书介绍完，亲自演示了一遍咖啡机的用法，托着托盘在房间走一圈，然后把托盘交到桃李手上：“你来做一遍我看看。”

女秘书虎视眈眈，桃李在她的监视下手忙脚乱一通操作，当场被指出若干错误与不够得体之处：表情在忙乱时不自觉的就变严肃，看着不够亲和甜美；走路时身体不够挺直，微笑不够大方。blabla。

桃李好脾气好秉性，也不生气，只是心生感慨，自己都做了两三年、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事情，竟然还有被人挑剔的一天，真是匪夷所思，真是咄咄怪事啊。同时又想，不过是端茶倒水的工作而已，何必要求那么严格？又不是米其林餐厅，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有这个时间，去做点其他更加有利于人类发展的工作不好吗？

茶水小妹心里有很多小问号，但是面上却绝不显露，做错了，被指责了，笑嘻嘻的重新来过就是。往好处想，技多又不会压身。

茶水小妹把从前自己摸索出来的那一套上茶手艺全部摒弃，转而背诵女秘书传给自己的正统秘籍口诀，通过几天的勤学苦练，把女秘书的祖传正统老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终于可以出师，能够出去见人的时候，小岛海外出差也回来了。

女秘书穿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头前带路，桃李托着托盘，忐忐忑忑跟在后面，给小岛室长送咖啡去。

女秘书事事追求完美，说话行动刻板如机器，原因还在于她的上司，小岛。

小岛挑剔要求高，那么作为部下，女秘书做事自然不敢马虎到哪里去。大家从小公主被当众指出衬衫没烫时就明白这一点，所以还没正式开始工作，桃李就已紧张得不得了，跟宫里头的小妃嫔头一回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是一样的心情。

“室长，您请！”到小岛办公室，桃李把咖啡轻轻放下，托盘收回，双手交叉贴身而放，给小岛鞠了一个自以为无可挑剔的躬。

小岛室长瞄她一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低头再去看手上的资料。

桃李直直站着，等小岛点评。小岛看资料，啥话没有。女秘书在门口给她使了个眼色：可以走了，呆站那里干啥，等太后赏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