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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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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那天的意气并没有坚持到最后。

一人一兽最后斗到白热化,青牛受不得红色所激,对着辛襄愤怒的冲锋,紧追不舍。

尽管辛襄身体灵活如猫,一直在抖着大氅,转圈、急退、牵引着樊邯的行动,但是他手上已经没有称手的尖利武器,几次翻身想要制住樊邯也都是用重拳擂打樊邯的背部!

两个人进入了可怕的消耗战,巨大的青牛愤怒地咆哮怒吼,混乱的冲锋里踏出令人发昏的嘎扎嘎扎声,辛襄身上的护胫、臂铠全都被樊邯撞碎了,两个人沉闷的打斗在寒气中结霜,一时连阳光都不再穿透低矮的云层。

谁都能看出来再打下去会无法收拾,段器和几个控场的将军拼命地敲锣,但是台下的两个人根本无视了这些,辛鸾在二楼上无助地观望,甚至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把大氅抛给辛襄,内侍从三楼跑下来,生怕加一个人的重量把木板踩踏,一个个在身后不知如何是好地低声呼喊他。

“住手!”所有观众的呆愣中,辛鸾是忽然喊起来的。

他拼命地朝场下嘶吼,“听到没有!你们两个都住手!不要打了!”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没有人听他的话,辛鸾晕头转向,无助而狂野地在四周想找点什么扔过去阻止比武,可是他捡起来砸出去的木块、隼头都没能再扔那么远,他越来越急,不断地踏脚叫喊!

两丈外的内监看着辛鸾脚下那快已经裂开的木板心惊胆战,就差在跪下哀求殿下回来,辛鸾却全然不见,还在拼命拍打着断裂的木栏喊着住手!

而台下,青牛愤怒地哞了一声,如同高大陡峭的绝壁一样压了过来,辛襄许是力竭,许是大意,牛角的攻击下陡然慢了一刻!

辛鸾再也站不住,猛地拍栏,绝望地尖叫了一声!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箭花雨猛地从他手中猛地窜开,去势急劲地打在了樊邯的脸上!南侧二楼的看台骤然一亮,樊邯的脚步迟了刹那,辛襄险而又险地抱着左臂避开!紧接着,第一波,第二波,那桃花像是乍然落地的冬日花雨,热烈盛大,洋洋洒洒,倾盆而下。

四周的观众还没搞清楚发什么了什么,巨大的重明鸟法相凌空而起,青红色的图文两翼飒然而开,其形似鸡,其鸣如凤——重明善搏逐猛兽,是罕见的祥兽,也是罕见的凶兽,他一下场,两翼纵开瞬间便压制了两个人的争执,控制了局面。

·

那天的事情的走向,之后再不是辛鸾能干预的了,他耗尽了力气,被段器飞快地从看台上飞快地抱起拖到安全地带时,业已虚弱得站都站不住了。

不知道高辛氏的血脉是不是体重都这般轻,段器撑着他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辛鸾什么重量。辛鸾不肯走,站在二楼另一侧的缓步台上,看着场下的情形。

济宾王负着手稳稳站于校场正中,左右是各自负伤的樊邯和辛襄,严肃地做着仲裁。

辛鸾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能看着辛襄垂着头,有血从他的胳膊上流下来,那是很严重的贯穿伤,辛鸾眼看着他们打斗,知道那一下他伤得多重,大股大股地血从他的臂膀流到他的手心,但是辛襄自欺欺人的一样,将左手死死背了过去,不让济宾王看到。

辛鸾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得出辛襄的口型,他知道他说的是:“不要……”

济宾王神色冷酷,朝着负伤的樊邯,高声问:“樊邯,还有一个武士,还能坚持吗?”

樊邯咬牙:“能。”

辛襄梗着脖子,孤介地掉头就走。

辛鸾站在二楼,扶着栏杆,踉踉跄跄地也直接往外走。

最后谁胜谁负对他们都没有意义了,他们心口只有一团酸楚和另一团的愤怒。

甚至很多年后,让辛鸾自己回忆,他都想不明白那天他俩为什么要吵,他们退开了所有的扈从,就在落落孤寂深冷的宫墙下忽然对峙,辛襄在前面忽然转身,猛地来了一句,“我知道是你。”他走到他面前用力地扯开他的衣襟,把那块绿玉髓扯出来,“桃花雨,我知道是你。”

他的声音朦胧而细微,他在怪他,质问他,问他,“你插手做什么?场上有锣声为号令,我和他真有不妥有令官叫停比赛,你插手做什么?”

辛鸾被这当头质问轰得站都要站不稳,他一阵眩晕,轻声问:“什么叫我插手?令官敲了多少次锣!你们听了吗?”辛鸾的声音高了起来,他用力地扯他受伤的胳膊,伤口一挣,刚刚简略包扎起来的地方又开始往外冒血,他心口哆嗦着,放声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没有人拦,你以为你伤的只有胳膊吗?”

辛襄像是感觉不到疼了一样,猛地大喝一声,“那也不用你管!”

辛鸾霎时白了脸孔,他哆嗦着,也用尽全力地朝他嘶喊:“谁想管你!还不是怕你输!”

此话一落,辛襄像是猛地踩了一团雪,整个人都狠狠地倾斜了一下!

辛鸾的心也猛地一提,想上前扶住他。

可是辛襄却没有再看他,掉头转身就走。

刚才和樊邯的搏斗耗尽了辛襄所有的力气,现在他肢体发沉,左臂麻木,不断有甜腥的血从他的喉咙口往上涌,他不想这个时候和辛鸾吵架。身后的辛鸾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缀在五步远的后面,他不知道该去哪,他没什么骨气,只是想跟着他,害怕他忽然栽倒。

可是前面的人气冲冲地走了几步,又气冲冲地停下来。

他回头,用比刚刚还要恐怖的音量,暴声一喝,“你才输!”只三个字,他就像要把自己的心肺呕出来了一样,他赤红着眼睛看着这个从来懵三乍四、稀里糊涂的弟弟,咬牙切齿地重复:“你才输!……”

少年人的痛楚尖锐如刀,少年人的愤怒足以劈山填海。辛襄恨红了眼睛,大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辛鸾你自己问问自己,你什么地方如过我!凭什么?凭什么你像个丑角一样随便做点东西就有一堆人来叫好!凭什么你学这个不行,学那个不行,习武不行,习文也不行!到头来还是有一堆人给你叫好!”

辛襄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在他看来,辛鸾从来就不用努力,随随便便做点事情,就能得到他父亲的一句“我儿小事不明白,大事不糊涂!”可是他能得到什么?!他最期盼的东西,辛鸾从来都唾手可得!就在刚刚他父亲判他输的时候,他多想说大声喊一句“不要!”他想说他不会输,他还可以打!可是那两个字的仲裁出来的一刹那,他发现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那么悲凉,像个小丑,像个赌气的小孩,演了一场闹剧,闹到了无法收拾,所有人都要一起笑他!

辛鸾怎么能懂呢!他蠢兮兮的从来轻松自在!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因为他十几年不得回家,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这个尊贵的太子拥有那么多,什么时候体会过他的困顿!

“你走!”辛襄大喊一声,狠狠将辛鸾推倒在雪窝里。

第18章 惊变(1)

鸾乌殿里温暖如春,窗牗四面开着通风,里面传来内侍婢女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辛鸾在外面不知道磋磨了多久,他慢吞吞地走回来,腿脚冻得有些麻木。临到檐下,风撩起飞甍上的雪,薄雾似的扬起一蓬,洋洋洒洒地落进辛鸾的脖子里。他轻轻打了个冷战,扳开厚重地门帘,许尚宫见他回来赶忙起身迎了过来,惊道:“红狐狸皮大氅呢?好好的衣裳怎么还湿了?”

辛鸾垂着头往里间去,口中含糊道,“摔了一跤而已。”

几个年轻的婢女见状有的放下了手中牌九,有的放下了手撸的鸾鸟,就要跟进,辛鸾挡了回去,说:“不用,你们继续玩你们的,许尚宫一个就够了。”他牙齿相扣着,被炙热的室温一裹,又清凌凌地打了个冷战。

女孩儿们迟疑了一下,就又坐回去了,辛鸾本不是严苛的主子,一般只要不耽误晨起的正事,他从不如何约束她们。许尚宫新拿了衣裳,进里间伺候他换衣,织锦的袖袍一件一件剥下来,贴着辛鸾的一层里衣也没一丝的热气,许尚宫觑着他微红的眼角,轻声问他怎么了,辛鸾扭着头,扯下脖子上的绿玉髓,爬上榻抖开被褥缩进去,只说没事,让她出去。

许尚宫也不勉强,细心地帮他掖了掖杯子,“那卑下给您去热一碗甜汤来,您喝一碗再好好睡觉。”

“嗯。”辛鸾背对着他,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珠帘轻响,许尚宫走了出去,时昏时暗的冬日午后,外间的女孩儿们又窸窸窣窣地聊起天来,娇笑连连,声如莺啭。辛鸾的脸贴在枕头上,刚刚辛襄说的话还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一包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想着,委屈着,又想,我不能哭,我是高辛氏的孩子,我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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