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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船运街看着地上的集雨桶。冬季一直没能正式降临,反而下了很多雨,但雨并没有浇熄对毒品的需求。欧雷克、伊莲娜和我的单日营业额高过我替奥丁和图图做一星期赚的钱。我一天大概可以赚六千克朗。我算过穿阿森纳队球衣的总人数,老头子一星期绝对可以有超过两百万克朗轻松入袋。

每天晚上我们跟安德烈结算前,欧雷克和我都会仔细计算总收入金额,比对总销货量。我们从不短少一克朗,因为偷鸡摸狗一点也划不来。

我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欧雷克,他如果不是缺乏偷窃的想象力,就是一点也没有偷窃的概念,又或者他的头脑和身心全都被伊莲娜占据了。每次只要伊莲娜一出现,他就会像小狗一样摇尾巴,简直荒谬透顶。伊莲娜对他的爱慕却完全视而不见,因为她眼中只有一件事。

我。

这并不让我感到困扰,也没让我自大,因为事情就是如此,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很了解她,知道如何让她那颗纯洁的心悸动,让她甜美的嘴唇微笑。如果我想要的话,还可以让她那对湛蓝的眼睛滴出大颗泪珠。我可以让她离我而去,打开门对她说,你自由了。但我是小偷,小偷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折换现金的东西。伊莲娜是属于我的,一周赚两百万是属于老头子的。

看着一天赚进的六千克朗好像长脚似的左手进右手出是件很有趣的事,因为我吸食冰毒就跟饮料加冰一样稀松平常,我也不穿古柏平价服饰,这就是我还跟伊莲娜窝在排练室的原因。她睡在鼓具后方的床垫上,但她设法适应了这种生活,顶多只抽沾粉香烟,还吃素,妈的她还去银行开了个账户。欧雷克跟母亲住,所以一定有钱花。他戒了毒,回学校念书,甚至开始去荷芬谷体育馆溜冰。

我站在船运街做心算时,看见一个男子从滂沱大雨中向我走来,脸上的眼镜布满雾气,头发贴在头皮上,身上穿的那件全天候外套看起来像是又肥又丑的女友送他的情侣装圣诞礼物。呃,反正他不是女友很丑就是没有女友,因为他跛脚。应该有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但我都称之为畸形足,不过我也直接说“脑瘫”或“黑鬼”。

男子在我面前停下脚步。

来买海洛因的人形形色色,我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人绝对不属于一般的买家类型。

“一克……”

“零点二五克三百五十克朗。”

“……海洛因你们付多少钱?”

“付?我们是卖货的,呆瓜。”

“我知道,我只是在做调查而已。”

我看着男子。难道他是记者,社工,或是政客?过去我替奥丁和图图工作时,有个白痴跑来跟我说他是什么runo委员会的人,非常礼貌地问我愿不愿意去参加“毒品与青年”研讨会,因为他们希望听见“来自街头的声音”。我为了好玩而去参加,听他们滔滔不绝地述说“欧陆城市对抗毒品”和打造无毒欧洲的国际大计划。我领到一瓶汽水和一片饼干,听得笑到流泪。研讨会主持人是个熟女,她染了一头金发,脸部线条像男人,颧骨高耸,说话像教官。有一瞬间我怀疑她除了隆胸还做了其他整形手术。

研讨会结束后,她过来找我,说她是社区服务议员的秘书,想跟我做进一步讨论,改天如果“有机会”可以在她家碰面。原来她是单身熟女。她一个人住在农庄,给我开门时身穿紧身马裤,并希望在马厩做“那档事”。我一点也不在意她是否真的做过阳具切除术,反正做得很干净,还植入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大奶子。只不过在距离马群只有两米的地方干一个号叫声有如战斗机的女人,实在是个怪异的体验,再加上那些马又用略感兴趣的眼神看着我们。事后我挑开夹在臀部之间的稻草,问她能不能借我一千克朗。我们持续碰面,直到我开始一天赚六千克朗为止。做爱的空档她跟我说当秘书不是只坐在桌前替议员写信,而是得应付实际的政治活动。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小喽啰,但实际推动政务的人是她,等到有一天某个重要人物看到这一点,那么就轮到她当议员了。从她有关市政厅的闲聊当中,我得知所有政客无论层级高低,要的就只有两样东西:权力和性。首要是权力,其次是性。在她耳边说“内阁部长”这几个字,同时用两根手指就可以让她潮吹,远远射到猪舍。我可不是说笑。这时对面那个畸形足男子,我在他脸上读到一些同样变态而又急切的渴望。

“滚开。”

“你老板是谁?我要找他。”

要我带他去见我们老大?这家伙不是疯了就是脑袋坏掉了。

“滚开啦。”

那家伙没让步,只是站在原地,从全天候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个装着白粉的密封袋,也许有半克吧。

“这是样本,拿回去给你们老大,价钱是一克八百克朗。注意剂量,这些要分成十份才行。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

男子把密封袋交给我,转身一跛一跛离去。

通常我会把密封袋丢进附近的垃圾桶。这些来路不明的玩意我不可能自己拿出来卖,我必须维护自己的名声。但那个疯子眼中闪耀着某种光辉,仿佛他胸有成竹。因此那天工作结束,跟安德烈结完账后,我带着欧雷克和伊莲娜去了海洛因公园,询问有没有人愿意试货。过去我跟图图也做过这种事,城里来了新货,就去最多饥渴毒虫聚集的地方,只要是免费毒品他们都愿意尝试,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因此丢掉性命,因为死神早在他们身边徘徊了。

有四人自愿试货,但他们要求的代价是八份真正的海洛因。我说不行,只答应给他们三份,就把货发了下去。

“不够啦!”一个毒虫大叫,口气像是中风患者。我跟他说,如果他想吃甜点就闭嘴。

伊莲娜、欧雷克和我坐下来,看着他们在无数结痂之间寻找血管,用令人惊叹的熟练手法注射毒品。

“哦,天哪。”一个人呻吟道。

“啊……”另一人结结巴巴地说。

接着一切静止了,他们陷入完全的静默,仿佛火箭飞进太空后失去联络。但我已经知道结果。在他们进入神游状态前,我在他们眼中看见了狂喜。休斯敦,一切顺利。他们返回地球着陆时,天色已暗。这趟旅程持续了五个多小时,是一般海洛因旅程的两倍。试货小组达成一致意见:他们不曾有过这么棒的体验。他们还要更多,还要袋子里剩下的白粉,现在就要,然后摇摇晃晃跟在我们后面,有如迈克尔·杰克逊《颤栗》音乐录像带中的僵尸。我们爆出大笑,快跑离开。

半小时后,我坐在排练室的床垫上思索。毒虫通常会用零点二五克的市售海洛因来打一管,但刚才奥斯陆最具抗药性的毒虫只用了零点二五克那玩意,就嗨到像是初次尝毒一样!那家伙给我的货很纯,但那究竟是什么?它看起来,闻起来都像海洛因,稠度也像,但剂量这么少却可以带来五个小时的迷幻旅程。无论那是什么,我都知道自己坐在一座金矿上。一克八百克朗,可以稀释三倍,卖两千四百克朗。一天卖五十克,四万克朗就入袋,进入我的口袋,进入欧雷克和伊莲娜的口袋。

我向他们提出这个生意提案,说明我们可以赚进的数字。

他们面面相觑,反应不如我预期中热烈。

“可是迪拜……”欧雷克说。

我骗他们说,只要我们不对老头子耍花招,就没有危险。首先我们去跟他说我们不干了,就说我们遇见了耶稣之类的鬼话,过一阵子再低调地开始自己卖货。

他们又面面相觑。突然,我发现他们的关系出现了我之前没察觉到的进展。

“只不过……”欧雷克说,目光四处寻找地方聚焦,“伊莲娜跟我,我们……”

“你们怎样?”

欧雷克局促不安,蠕动得像只被钉住的虫子。最后他望向伊莲娜求救。

“欧雷克跟我决定住在一起,”伊莲娜说,“我们正在存钱,打算拿来当押金,去布勒区租个房子。我们打算工作到夏天,然后……”

“然后?”

“然后我们会把高中念完,”欧雷克说,“再去念大学。”

“念法律,”伊莲娜说,“欧雷克成绩很好。”她微微一笑。过去每当她觉得自己说了蠢话,总会露出这种笑容,但她平日里苍白的面颊这时却因喜悦而滚烫发红。

妈的,他们竟然在我背后偷偷摸摸搞了起来!我怎么会没发现?

“念法律啊,”我说着,打开密封袋,里头还有一克多的白粉,“这不就是要为当执法人员做的准备吗?”

他们都没接话。

我拿出平常用来吃玉米片的汤匙,在大腿上擦了擦。

“你在干吗?”欧雷克问道。

“庆祝啊。”我说,把白粉倒进汤匙,“再说,我们得自己先试过货,才能推荐给老头子。”

“所以你不在意?”伊莲娜高声说,语气像是松了口气,“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继续下去?”

“当然了,亲爱的,”我把打火机放在汤匙底下,“这是给你的,伊莲娜。”

“我?可是我不……”

“算是为了我,老妹,”我抬头看着她,露出微笑,我知道她无法拒绝这个微笑,“一个人嗨很无聊的,你也知道,有点寂寞。”

融化的白粉在汤匙里冒泡。我没有棉花球,心想可以折下香烟滤嘴,用来过滤白粉。但白粉看起来非常干净,连雪白的颜色都十分均匀,所以我让它冷却几秒钟,才抽取到针筒中。

“古斯托……”欧雷克开口说。

“我们得小心不要过量,这些够我们三个人用。你也有份,我的朋友。还是你宁愿一个人在旁边看?”

我根本不需要抬头看他的表情。我太了解他了。他心地纯真,为爱盲目,还披上勇气的盔甲,就算要他从十五米高的桅杆上跳入奥斯陆峡湾,他也愿意。

“好,”他说,卷起袖子,“我加入。”

那身盔甲也会让他沉入海底,像老鼠一样被水淹死。

门板上传来巨大的敲击声,把我吵醒。我觉得自己的头像个煤矿,有人在里面开挖。我害怕地张开眼睛。晨光透过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伊莲娜躺在床垫上。我看见欧雷克的白色彪马赛车款球鞋从两台扬声器之间伸了出来。我听见门外那人开始用脚踹门。

我站起身来,蹒跚地越过房间,努力回想有关乐队排练的信息。我把门打开一条缝,立刻本能地用脚把门顶住,但是没用。门被猛力推开,我被推得后退几步,摔在鼓具上,发出轰然巨响。我抬头朝我亲爱的养兄斯泰因脸上望去。

删除“亲爱的”。

他的块头变大了,但那头空降兵发型和充满恨意、强硬冷酷的深色眼珠还是老样子。我看见他张嘴说话,但我耳中依然回荡着铜钹的声音。他朝我靠近,我下意识地用双手遮住脸面,但他只是快步从我身边走过,越过鼓具,朝床垫上的伊莲娜走去。他抓住伊莲娜的双臂,把她拉起来,她低声惊呼。

他紧紧抱住伊莲娜,同时把她的个人物品塞进她的背包。他把她拉到门边时,她已放弃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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