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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王府美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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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想我也会穿上这么美的衣服,沿着这么美的木廊行走,走在金雕玉染的宫阙里,所有人过来,却只是为了替我庆生。

我半张了嘴巴看着她渐行渐近,却感觉有只手从一侧伸了过来,手往我的下巴上一托……等我回头,却只见着身边这人依旧端严着面庞,再转过头,却见面前走近的这位美女又是半张了樱桃小口望着。

“吟姿,什么时候来的?”他的语气变得客气而优雅,仿佛老爹形容的在大殿里奏响的乐音,空灵广阔,高高在上。

实在是很不配石黑子这个名儿。

可为什么这位姑娘叫他幂哥哥呢?

联想以往种种,我忽地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事,这位石黑子,莫非就是钱币上写柳金小楷,被全国人民崇拜敬仰加花痴的白幂吧?

我倏地转过了头,看了看他一身黑衣,再转过头,心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石黑子这名儿和白幂这名儿,相差得可不是一般的远。

想了一想,再转过了头再望。

却听对面的女子终忍不住笑了出声:“幂哥哥,您带回来的小妹妹是谁啊?真可趣。”

话说这女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对我身边这位幂哥哥有意。对我这位被幂哥哥提着进门的女孩子,她就没有一点危机感?

我不由得有几分忧郁,看来老爹说得对,有的时候,我虽然长得一副美女模样,但着实让人分不清男女。

“吟姿,她是我新认的义妹,你叫她阿淡就行了。”他淡淡地道,如果不加上另外一句该多好啊,“性格有些像猴子。”

我在心中自我安慰:自从我们俩相遇之后,不是我剥你的衣服,就是你损我,这样的损话,我听得多了。说吧,说吧,我不打紧的。

我看了看青石道边上的那块大青砖,想像着那大青砖砸在他脸上的种种盛况。

吟姿用手轻轻捂住了嘴,笑道:“可是幂哥哥,淡妹妹朝你瞪眼呢!”

这人没朝我看,反倒道:“吟姿,天色也夜了,叫人送你回府吧,要不沈爵爷半夜来寻人,本王可担当不起。”

我心底暗赞,这人收放自如,欲迎还拒的本领当真炉火纯青,如此不把美女当回事儿,这美女肯定越发把他当回事儿。我虽然没经历过,但老爹可把他怎么追上娘亲的手段当成故事讲给我听了。

果然,沈吟姿脸上露了些恼意,却是强抑了心中的不高兴道:“幂哥哥,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绣帷小轿抬了过来,她娉娉婷婷地上了轿子,穗黄轻摇,佩玉淡响,连上个轿子都那么的娴雅美丽,和身边这位踩着狗屎都能踩出个优雅不凡的简直是天造地设。

“义兄,配你刚刚好。”我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心想他既是收我为义妹了,这个打蛇可不能不随棍上,看这富贵程度……可不一般。

他把袖子一挣,挣脱了:“既来到了我的府里,一切便自己小心,我虽能保你性命……但做人,却不能只看表面。”

我抬眼望去,他脸上蒙了一层银色,那疏离冷淡却更甚,仿佛冬日冰河,似要结冰之时,水波反射月光,流光溢彩,却是冷到了极点。

我心里不高兴了,心想,她人都走了,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呢?

这人真的太变幻莫测了,在许多人面前仿佛有许多张面孔,一会儿变一个,简直比山上的狐狸还难以捉摸。

说话之间,我们被带进了前殿。地上漆可见光的大厅里早摆上了一个八仙桌,桌上菜肴的香味扑鼻而来,使我的脚步加紧了地往那边走。可才走了两步,我就被拉住了领子:“先去洗漱一下,我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对着一个脏兮兮的猴子。”

“没关系,您叫人盛一碗,夹上点儿肉菜,我端了蹲在外面石阶上吃都不打紧的。”

我自认为自己的话说得得体婉转,可倏地,我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十指嵌入腕中,生疼生疼。只听见他从嗓门里逼出丝丝冷意:“你以为本王的王府是什么地方?”

自进了这座王府,他便不时地变幻成我不认识的人,如今的模样更甚,穿着同样的衣裳,同样的漆发如匹,可在村子里时偶尔显露的温和青涩已全没了影子。他的样子,让我很不适应,也让我有了少许沮丧:“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松开了我,转头吩咐:“送小姐回屋洗浴。”

两名侍女迎了上前,我从她们的眼里看出了怯意,是对他的怯意。我倏地明白,这才是白幂真正的面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我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们去了。

等到我穿了绫罗轻纱,戴了步摇头钗,脚穿绣花丝履,被两名侍女扶着来到餐桌前时,他已端坐于桌前了。换下了一身黑衣,头上戴了织金玉冠,穿上了淡紫滚边的对襟长袍,莹翠的斑指戴于大拇指上,漆发从两颊垂下,在琉璃镂空的灯烛照射之下,整个人更是莹润如玉。我惊奇地发现,两边侍立的侍女姐姐们不停地偷看他,神情又胆怯又想看。

当然,对我来说,解决腹中的温饱问题更实际。

再莹润如玉的人也只能看不能吃,总抵不过肚子空空无物。

他吃饭却是不喜欢有人在旁侍候,所以,等我坐定了,不用他挥手,侍女们鱼贯而出。

桌子中央摆了好大一盆日月石焖锅,海鲜的味道从焖锅里冉冉飘出,使人馋涎欲滴。见他亲自拿了汤勺想舀些汤进碗,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我笑道:“哪劳义兄您亲自动手,让我来,让我来。”

他意外地望了我一眼,我的手快,已然扶上了他的手。看来他的确不太喜欢人触碰他,特别是有前科的我。想来他不能忘记自己被无知觉地剥了衣衫的事,所以,他一皱眉,手便缩回去了。我顺势拉了那长白瓷勺子过来,取过了他面前的碗,给他舀上了汤。

殷勤地放在他的面前,道:“您请,您请……”

接着,再急急忙忙地为自己也舀了一大碗。

真香啊!

却听他在对面道:“这是些什么?你当我是牛羊啊?把一些菜叶子全舀在我这里?”

我一边将好大一块墨鱼塞入嘴里,一边笑道:“义兄清如水,明如镜,似神仙般的人物,吃的自是神仙物品。像这些鱼肉之类的俗物,就让俗人义妹我代劳了吧。”

他放下了筷子,朝着我道:“你爹说得没错,你当真是……当真是……”

他的样子,倒真有几分无语。

原来他对着众人的时候是端着的,私底下,却有了几分本性。

“当真是什么?”

烛火透过堂中挂的织金镂空垂帘射于他的脸上,更使得他整个人如一方润玉,他垂目道:“卫大人说得没错,你虽看似天真,可内心对人却是防范极深。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可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人有所顾忌,我也才能光明正大地保护你。”

我笑了笑,将桌上锅子里的肉再舀了入嘴:“五六岁之前,我与爹娘并不是住在那个村子里的。我只记得每到一处,隔不了几天就要搬家。总有几次,爹娘会半夜里将我们叫醒,坐着马车,悄悄地离开那处。那些地方,都是爹的门生故旧之处,本想着他们定会收留,可留给我们的,却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从一开始的崇敬礼待,到最后的悄然退走,爹爹都以为我不记得了。只可惜,我却是记得的,记得那些人脸上的贪婪,记得爹爹被他们出卖时的黯然。只是不知道,幂殿下,这一次会不会再让爹爹失望呢?”

桌子上的日月石焖锅有雾气冉冉升起,金色的烛光在他的眼睫上涂上了一层金色,如羽翅一般……可再富贵的地方,再俊美的人物,怎经得住人心善变?我又怎么能忘却呢?

可即使他做了保证,我又怎么能相信?

所以,还不如吃一餐便是一餐,何必去想即将到来的困境?

我伸手去夹碟子里的四喜丸子,楠木筷子却一下子没夹不住,一失手,那丸子就从筷子间跌了下来,却听他轻声问道:“那一箭,很痛吧?”

我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跌了落地,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那一箭,是否记得?是否感觉到痛?

只因人人都认为,那样小的小孩子,是不会忆起那样的痛的。

怎么会不痛呢?虽说不明白是怎么受的伤,但自那以后,中箭之处每到阴凉寒冻之日,便会针刺般的痛,这也使得我的手腕握不住太过细巧的物品。

爹娘一开始还因此而叫大夫来查看,可最终却因为查不出原因而作罢,只得叫我痛的时候忍一忍。

渐渐地,我便不叫痛了,他们说得对,有些事,忍一忍便过去了。

可除爹娘之外,他是第一个问起这事的人。

对面伸来一双楠木筷子,将那四喜丸子夹进我的碟子里,轻声道:“以后,义兄就是你的筷子。”

明明桌子上摆着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焖烧锅子离我还远,明明那冉冉而升的水汽并没有冲进眼睛里,可为什么,我却还是觉得眼睛潮湿,定是这丸子太辣。

我低声道:“不,义兄,我不需要。爹爹从小便告诉我,太依赖旁人,成了一种习惯,不好……”

雾气升腾之中,我瞧清楚他眼波流转,如发着暗光的宝石,那样的柔和细腻,叫人看了想流泪。

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流泪了,所以,便抬了抬头,将眼泪逼了回去,笑道:“义兄不吃吗?再不吃,菜叶子可都没有了。”

他眼波流转,筷子在手指间旋转,轻叹了一口气。

于我来说,自小便看惯了爹爹的门生故旧发誓赌咒……与后来的背叛出卖仿佛没有什么关系,于他来说,这话能有几分真实?

这餐饭吃得沉默而长久,我充分地发挥自己肚大能容天下之物的良好品性,几乎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光,而他,却当真成了我的筷子。

我默认他成了我的义兄,自然也搞清楚了他便是白幂,也是提笔写御书钱的当今定周的二王子,而那太子殿下,就是白幂的大哥白问鼎。

当偶像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自是没有偶像远远地站于云端之处那么令人激动,更何况我已见了他踩了狗屎的样子除了好看一点,和别人相比也没什么不同。

我当然知晓,他高调地宣布我是他的义妹,并广发请帖,于三日之后为我举行庆生大礼,不过为了让当今太子白问鼎不能轻易下手罢了……我既成了他的义妹,便再也不是山村里一个可随便踩死的蚂蚁,太子想至我于死地,便也要再三考量。可我实在不明白,一个前朝的公主,到底为什么值得他花费那么大的周张。

我并非男子,可登高一呼,义军四起,将他定周搅得不定。于我来说,除了那本上茅台房都嫌薄的黄册子能证明我的血统之外,那公主的荣耀却是什么也不是。

至于白幂,还是当年的石黑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想及他,我便不愿意再想下去。

隔不了几天,老爹便来了书信,说一切正如他所料,当日到来的官府之人并没有为难他们。因腿部受伤,他们找了京郊附近的一处民居住下了,还告诉我,白幂当日救他们,确实是拜他所托。因他早已发现了山村附近有陌生人来往打探的异样,才向白幂求救,以大周朝遗留下来的治霍乱的古方为代价,换取白幂的帮助。

知道了前因后果,我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卫大人说得对,你不会放心驻于此地,如果不把前因后果讲得清楚,你会胡思乱想……”白幂轻声叹道。

玉炉烟袅之中,银烛之下,他眉目俱好。

世间之中种种,有因便有果,凡种种都有代价,我一向这么认为,因这封信给了我想要的结果,我原是放下了一颗心的,可不知为什么,听了他的话,语气之中满是叹息,心便又是一跳。

“再过三日,阿淡便是十五岁了吧?听卫大人说,你从未庆过生辰,阿淡如果梳了流云髻一定很好看。”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碧玉簪子,冷不防地,便给我插在了头上。

簪子上冰凉的珠子打在额头上如秋凉之时走过长廊,廊檐之上的水珠偶落额角。原是心生厌意的,可一抬头,我却看见了琉璃瓦黄之中被金色的阳光照射的青苔之上的流光水珠,凝碧成滴。心中却是感觉,这样,也不错。

却是笑道:“大哥财力雄厚,怕是备下了不少这样的簪子吧?”

他微微一笑:“那自然是,一块青玉,可能打不少簪子呢。”

我未曾想,他会为我举办那么盛大的庆生宴,却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新收了一个义妹。双龙戏珠的暗花宣纸制成请笺,广发京师名门贵户,我见都没见过的精美华裳首饰源源不绝地送到我的房内,使我一看见这些华裳美服就恨不得将它们全换了金子藏在床底下。

更意外的是,白幂没将这场结拜之事当成儿戏的事来看,却是上奏了朝廷。武崇帝亲颁下了圣旨,将我封为郡主,真成了白幂的妹妹。

宫里派来的礼仪嬷嬷帮我把头发盘了上去,行了及笄之礼,王府的各色宫灯点燃了,廊前柱下,照得流光溢彩,整座王府如一座天上宫阙,而穿棱其间的衣影丽人,便如仙女一般。

远远传来了戏子咿呀吟唱,丝竹奏响,有侍女过来传话:“殿下有请。”

沿了雕屏绣栋的长廊走过去,琉璃灯笼里的光芒透过镂空的屏画射在我的身上,如爹爹在宣纸上挥笔之时的墨染纸润,暗影如流。

我未曾想我也会穿上这么美的衣服,沿着这么美的木廊行走,走在金雕玉染的宫阙里,所有的人过来,却只是为了替我庆生。

这样的华美,却使我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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