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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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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瞧,你们瞧,”纪向真笑嘻嘻地指着月佼,“她还是不会嗑瓜子。”

云照与苏忆彤齐齐看向月佼,恼得月佼扬手就将那颗咬得烂糟糟的瓜子隔桌朝纪向真丢去。

“关你什么事,妖女就是这样嗑瓜子的!”

纪向真哈哈大笑,跳起来边躲边嚷:“你恶心不恶心?咬过的东西还往别人身上丢!”

“没你恶心!”月佼气鼓鼓瞪他一眼。

苏忆彤笑着抓了几颗瓜子在手上,对月佼道:“来,看着,我教你。”

“偏不看!不学!哼。”月佼扭头瞪着戏台。

云照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技多不压身,总是嚼瓜子壳会长不高的。”

不是好人,三个都不是好人!

月佼气哼哼跺脚,站起来走出去两步,趴在雕花扶栏上,转头瞪向笑成一团的那三人,小声挑衅:“没有人给你们剥瓜子,所以你们就只能自己嗑。哼!”

不得不说,云照的耳朵还挺尖的,笑闹之中竟仍将月佼那句小声的挑衅听了个一字不落,顿时两眼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

她以食指不疾不徐敲着桌面,略扬声道,“哟哟哟,我听着这话怎么好几个意思呢?给你剥瓜子的人是谁呀?”

月佼窘然一窒,飞快地将头转回去,拿后脑勺对着他们,不给他们看到自己突然又红的脸——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什么。

她身后的纪向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忽然张了张嘴,“哦”了一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戏台上便响起锣磬之音。

****

《将魂传》是“公子发财”的成名之作,问世于四十多年前。彼时大缙正被一个叫“新学”的流派笼罩,尊男卑女极其严重。

那时的大缙姑娘们终生只能在后宅中被困做笼中雀鸟,不能像如今这般进官学读书,更不能像月佼、云照、苏忆彤她们这般,凭自己的本事考官入仕。

甚至不能在无父兄或夫婿的陪同下走出家门。

在那个时候,多数人都认为,中原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成就,便是孝顺公婆、得夫婿欢心、生下许多孩子……那是如今的姑娘们想想就浑身发寒的一生。

直到当时的名角厉连胜把《将魂传》搬上戏台,众人才赫然想起,在几百年之前的立国之初,大缙的姑娘们与男儿郎同样顶天立地。

人们才逐渐想起,大缙的女儿们也曾与同袍并肩跃马、执戈浴血,以同样铮铮的骨气与赤忱的热血,共同拱卫这片河山。

并不是生来注定只能做笼中雀鸟,并不是生来注定只能不停以生儿育女、侍奉公婆、讨好夫婿来安身立命的。

在这片曾经饱受战火蹂.躏的国土之上,处处青山皆有忠魂;而其中,从不缺少大缙女儿的铮铮铁骨。

这才是最初的最初,从前的从前;这才是大缙女儿们原本的模样。

据说当时厉连胜之所以能将这出戏演绎到举国皆知,背后是有当今陛下推波助澜的。

那时的同熙帝,还是暂代母亲“朝华长公主”李崇环执掌藩地原州的武安郡主云安澜。

她不服女子地位被“新学”打压数百年的规矩,顶着千夫所指的骂名为大缙女子正名。

经过她多年运筹帷幄之后,加之定王李崇琰的鼎力支持,她终以某种如今讳莫如深的方式登上帝位,成了大缙立国以来首位女帝,史称“云代李氏”。

同熙元年起,大缙女子地位全面开始复苏,四十年后,举国上下终于达成共识:女子与男子,在根子上并没有不同。

因此种种,《将魂传》这出戏在中原的地位很高,而由厉连胜的关门弟子、他的儿子罗昱修亲自演绎的《将魂传》,让人趋之若鹜也就顺理成章了。

虽是个玩票的世家公子,可罗昱修在台上丝毫也不含糊。他身量高挑,举止飒爽,一招一式间那份夺目风华,真真是能照进人的心里去。

****

月佼趴在扶栏上,痴痴盯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诶?我们没有……”

身后传来纪向真的声音,月佼这才回神,扭头看向间内。

一位侍者端了两盘果子点心,也不知几时进去的。

那侍者道:“这是东家公子送的,这一盘果子给您几位的,这盘松子给那位姑娘的。”语毕,他朝月佼笑了笑。

月佼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见他点头,便好奇地走过来瞧了瞧。

一盘剥好的松子,颗颗圆润饱满,像是在对她笑。

那侍者离去后,几人便笑得贼兮兮地追着月佼笑问:“谁呀?”

月佼将那盘松子抱在怀里,抓了一把塞进口中,鼓着腮挑眉道:“不告诉你们。”

纪向真与苏忆彤是外地来的,自不知松风堂的底细,可云照是清楚的。

松风堂真正的东家乃是高密侯夫人杜梦妤,高密侯夫妇就只一儿一女,这东家公子……总不会是说年近四旬的高密侯世子冯轩吧?

云照望着月佼站在扶栏前边吃松子边看戏的背影,摸着下巴“咦”了一声,心中暗道找机会得探探冯轩的底。

若那老不修当真敢打月佼的主意,她可不会看着那傻姑娘跳进火坑。

****

月佼全然不知身后的云照正为自己忧心忡忡,只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着那剥好的松子,亮晶晶笑成月牙的眼儿四处张望。

她觉得严怀朗一定也在这里。

今夜的松风堂热闹极了,堂下坐满了人,二楼各个雅间内也是座无虚席。

目光逡巡好几圈后,月佼仍是没瞧见严怀朗的人影,不禁失望地皱了皱鼻子。

她闷闷地抓了一大把松子塞到嘴里,再看向戏台时却总忍不住走神。

再找一遍,最后一遍。

于是她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松子,抱紧怀中的盘子,假装不经意地又四下打量起来。

当她的目光扫到右手侧数过去的第三间雅间时,忽然发现那间门口立了熟悉的身影。

一袭素青常服的严怀朗闲适地靠在门边,目不斜视地望着戏台上。在他右侧站了一个侍者,手中捧了托盘。

在璀璨灯火的掩映下,月佼觉得,他的侧脸,竟比台上的罗昱修还要风神熠熠。

不过,当月佼瞧清楚他在做什么时,原本想走过去与他打招呼的双腿顿时如被铁水定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严怀朗镇定自若地扭头看过来。

四目相接之间,他面上神色沉静淡定,举手投足优雅端方地——

从身旁侍者手中的托盘中拈起一颗松子,放到自己齿间……嗑开,去壳,将剥好的松子仁放回去。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得像做过千百遍了。

月佼顿觉,自己口中的那些松子仁,可能着火了。

吞下去,还是吐出来,这是个严峻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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