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亮月之十五，

……可是，还来得及吗？

长老欲言又止。

极东的天山雪池，万年来都被厚重的冰川隔绝在大陆的尽头，天寒地冻，鲜有人迹。

来自雪池深处的寒意入骨三分，凡人甚至无法靠近最外圈的冰川。就算是内力深厚的修士，也会在耗尽灵力后精疲力竭地倒下，从皮肤到内丹全部冻结，不消片刻，就会彻底失去意识。

那些冲着藏在雪池深处的灵草去的探险者，基本都有去无回。

传说中的青龙因私自降雨，被上天降罪，几千年来一直被镇压在雪池底。

那是连上古的神兽都无法抵御的寒冷，长老很清楚，诸葛亮已经不可能回来了。他心痛，却无能为力。

李白听完，依然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身后远远传来长老的声音，似乎想劝他别去自寻死路：“祭品一旦踏上天山地界，再无回头路。他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何苦呢？你若后悔，当初为何——”

要抛下他，让他独自一人承担世家的怒火？

李白心下一片冰凉。是啊，他为什么不能带诸葛亮一起走？到底是表面上为他好，无需跟着自己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还是嫌他会拖自己后腿？

他背负了“李白”的宿命，接受了他的一切好处，怎么能对他的未婚妻这么冷血？

就算他们没有这一层婚约关系，他也不该让一个无辜的少年替自己受难。

李白倏然停下脚步，曳影剑随他心意飞出，紧握在手，猛然挥出一道剑光。他踏在剑气上，眼前风卷残云，呼啸声飒飒而去，转眼间已过万重冰川。

冰川之后，是连绵环绕的山脉，最高峰名为天山。

李白本想借剑光直接奔赴天山顶的雪池，却不想才刚到山脚，就被强大的气压拦了下来。剑气被无形的寒冰凝结，无法随心意使出，他只得徒步上山。

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有无数双手拽着他的腿往下，深陷雪地，呼出的气息很快皆为冰霜，扑簌簌地落下。

血肉之身无法承受寒意的侵袭，哪怕被高密度机体覆盖保护，似乎也无济于事，耐温的金属一点点被寒冰侵蚀，一向强大的意识体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现在全凭大量燃烧灵力提供能源，才能勉强维持他的身体机能运转。

但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连他都这么辛苦，何况普通人？

李白脚步渐渐沉重，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他对这种情绪太陌生，说不上是歉疚还是忏悔，脑海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那唯一的念头愈发坚定。

一定要找到诸葛亮，将他带回去。

哪怕……哪怕只剩下残存的灵魂……

一个金丹期的少年要如何跨过这段风雪，又浸在雪池中整整三年而安然无恙？他不敢想象下去，只加紧步伐顶着风雪赶路。

不知过了多久，越接近山顶，暴风雪愈发猛烈，李白抬手擦去眼睫上的寒霜，望向眼前浑然天成的冰雕洞穴。他迟疑了一下，握紧剑鞘缓步跨入。

分叉口很多，钟乳石一般的冰雕伫立或倒垂在山壁上，其他人来到这里，多半要被山洞内的迷宫困住。

模拟红外仪率先进行了环境扫描，反馈结果告诉他，山洞内地形错综复杂，但有一条路直通雪池，应该是专门开辟出来供祭品通行的捷径。

眼看雪池将近，李白突然有一种预感，事情不会这样顺利，他缓缓拔起曳影剑。

哗！

下一瞬，脚下冰层断裂，骤然破开一个大口，庞然黑影冲出，带起地动山摇。

李白接连向后跃了几步，站稳了定神一看，裹挟着寒意的呼吸从前方吐出。黑暗中，缓缓现出一道游龙身影。

居然是那条传说中的青龙！

李白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何会突然现身，或许是封印时效到了，变得松动，给了青龙可乘之机。又或许是这青龙笑纳了诸多祭品的灵力，攒足了力量，一举突破——恰巧遇到了自己。

来自古老神兽的威压，高高在上，轻易就能碾碎普通修士的肉身。

李白抬起剑身挡住风刃一般的攻击，不由皱眉。

青龙爪从黑暗中钻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扣住了曳影剑，锋利的锐爪与坚韧的白刃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随后，那龙神也靠近了李白，现出原形，像是被惊扰了睡眠而烦躁，吐出的白霜中伴随着低吼。李白震开它的爪子，却被横扫而来的龙尾击中，索性弓起身子蹬着石壁顺势滑出去。

光滑的冰面让他迅速与青龙拉开距离，反握住剑柄重新积蓄能量。

神兽拥有强大的精神力，与生俱来的境界压制，李白很清楚，光靠剑式无法突破那层坚硬的龙鳞，必须在反复周旋中寻找机会。

所幸那龙毕竟沉眠许久，又被天然的冰雪世界消耗了过多法力，动作也变得迟缓许多。

终于，李白在缠斗中占据了上风，破空一剑将青龙撞击在冰层上，找准致命的七寸就要刺入。电光火石间，他听到朦胧的悲鸣，像是从远方传来，又在这冰窟中来回震荡，连他虎口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李白无意识地低下头，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被一层薄雾蒙着，晶莹的绿色，像是在落泪。

手腕一歪，他将曳影剑扎在了石缝上，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