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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 第4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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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日,徐伯明被夺去紫服,取了鱼袋,削去“内阁大学士”的头衔后,就如普通的老人,面色疲惫,双眼下耷,透出一股色厉内荏之感。

徐伯明冷哼:“我看小侯爷莫要太得意,徐某的今日,说不定就是你陆家的明日!”

陆骁跟耳旁风似的听着,浑不在意:“我陆家一不科举舞弊,二不擅自揽权,三不曾做亏心事,想来阁老如今的境遇,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得到。”

不清楚陆骁特意前来的目的,徐伯明缓缓闭上眼,不再说话。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腊月三十肯定是要封御笔的,阁老不如猜猜,给你定罪的诏书什么时候会下来?”

陆骁不管徐伯明的冷淡,自顾自地往下说,“阁老给不少人都定过罪,自是非常熟悉大楚律法。反正如今阁老在这诏狱中,成日无事可做,不如推测推测自己的罪名都有哪些,或者,诏书中,定罪时又会用上哪些词句?”

“哦对了,想来阁老还不知道,阁老的另外两个女婿,之前还有闲心跑去找杨首辅求救,后来也被收押了,会跟你一起定罪行刑。至于杨首辅?杨首辅可是一个字都没提到你,打定主意见死不救。

另外,二皇子、德妃和你的嫡长女都被禁了足,陛下没说什么时候放出来,阁老的夫人也生了重病,只吊着口气,起不来床。不知道他们赶不赶得上替阁老烧头七。”

徐伯明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浑浊,研判地盯着陆骁:“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骁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玩笑,蹲下身,隔着木栅,牢牢直视徐伯明,放轻声音:“我是想说,三百太学生在宣德门伏阙上书,高喊‘徐贼当诛’,这场面,阁老有没有两分熟悉?”

徐伯明眼皮一跳,扣在手腕上的铁链有了动静,他却谨慎地没有说话。

陆骁很是耐心,接着问:“那,十一年前的今天,阁老有没有想过,十一年后,自己也会和女婿住进这诏狱之中,血流三尺,家破人亡?”

陆骁的话音落下,徐伯明身上挂着的铁索发出一阵响动,他瞳孔微缩,像是重新将面前的人认识了一番,声音仿佛从喉间挤出来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陆骁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短促地冷笑一声,惯常恣意的眼尾刀锋般锋锐,嘲道,“看来是阁老手上人命太多,早已把前情旧事都给忘了个干净。”

“你能忘,我却忘不了。”

来诏狱是瞒着谢琢来的。

虽然人已经被关进了牢里,但说不准徐伯明会不会怀疑到谢琢身上,稳妥起见,陆骁特意来了一趟。

他说着这些话时,又总是忍不住想起阿瓷。

想着阿瓷年幼便没了家,被关在牢狱之中,外面爆竹喧天,到处都喜庆热闹,父亲却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知道,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日日愈加无望。

葛叔说,每到年关,阿瓷就尤为睡不好。

陆骁想来,这些噩梦般的旧事,又让人怎敢轻易闭上眼?

“你是在说谢贼?当年之事,谢贼重罪当诛,天下人尽皆知!与徐某何干?陆小侯爷还是不要污蔑得好。”徐伯明突然听旧事被提起,内心远不如表现出的那么镇静。

十一年前,他官至礼部尚书,吩咐还在太学的盛浩元物色了两个家贫且性子怯懦的学生。那年的春闱,这两个学生都被他顺利送进了二甲。

后来,科考都过了半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被谢衡发现了异常。

那时,谢衡刚担任内阁首辅,因有从龙之功和潜邸的情谊在,一直是咸宁帝最为信任之人。

他拒不承认,谢衡虽然怀疑,但暂时拿不出证据来,只严厉警告他,若以后再敢动手,必会揭穿他的拙劣伎俩。

他当时按捺住了。但官场之中,他如何能确定会不会第二天,谢衡就找到了他泄题的证据?更不敢肯定下一次泄题时,会不会被盯上他的谢衡抓住把柄。

他绝不会将自己的命放进别人的手中。

咸宁九年年末,他敏锐地察觉到朝中要出大事。

果然,没过两天,当时的文远侯罗常找到了他,说有些人就像石头,挡了不少人的路,现在,是时候把这块石头踹开了。

那时储位之争还未浮出水面,他不吝于和文远侯短暂合作一次。于是他回答,只是将石头踹开还不够,最好跌落悬崖粉身碎骨,才没有后顾之忧。

咸宁九年的腊月底,时任内阁大学士的杨敬尧一举揭露了谢衡“叛国谋逆”的真面目,朝堂震动。他原本以为,谢衡虽年轻,但深受陛下信赖,想要扳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时也命也,或者说,谢衡这个三十七岁的首辅实在太过年轻,也挡了太多人的路,没人会希望他霸占首辅的位置三十年。

在三百太学生伏阙上书后,咸宁帝再是不愿,终是下了定罪诏书。杨敬尧接替谢衡,坐上了内阁首辅之位,他也在咸宁十年入了内阁。

此前事发时,他曾怀疑过,会不会是谢家余孽回来报仇了。但当他看清陆骁眼中的煞气和杀意,才惊觉,这个他从未放进过眼里的“困兽”,竟然悄悄布出了一个杀局!

“徐某知道当年谢陆两家是通家之好,甚至还想联姻。但陆小侯爷,你我实际上无冤无仇,且十一年前的旧事旧人都已灰飞烟灭,你何必再拘泥于旧事不放?况且,若陛下得知,对你们陆家来说,很是不利。”

陆骁不屑道:“泄题的是你,到处安插布置傀儡的是你,结党营私的是你,被应考举子当着陛下的面揭穿的也是你。”

他浅笑,眼中的锋芒隐去,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我陆骁不过洛京一游手好闲的纨绔,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动的手?”

站起身,陆骁俯视徐伯明,注意到徐伯明表现得镇定非常,实际枯瘦如鹰爪的手已经紧握着铁链,不住颤抖。

“十一年前的债,早该还了,阁老好好等死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死“字刺激了,就在陆骁转身准备离开时,徐伯明突然起身,整个人扑到了木栅上,沉重的锁链哐啷作响,在牢中激起回声。

他双手死死抓着木柱,木刺扎进手心都顾及不得,双眼外凸,缓下声气:“陆小侯爷、陆二公子,你动的手,你找的温鸣……那你肯定能做到!只要你让温鸣改口供,说他是被大皇子一派收买的,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都答应你!”

陆骁停下脚步,重新面对徐伯明。

喉结急促地动了动,徐伯明眼底都有了血色,焦急道:“陆家现在头顶悬着巨剑,但你只要肯帮我,我就有办法解陆家之危!你看,是不是很划算?反正谢衡已经死了……他死了!被剐了三千多刀,连鬼都做不成!”

他嗓子像是漏风的风箱,一阵咳嗽后,接着呼嗬道,“为个死人,做再多有什么用?难道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不成?只要你肯帮我,帮我……”

陆骁微怔:“你说得对,人死了,就再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才更加心疼阿瓷。

也幸亏阿瓷没来,再被戳一次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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