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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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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时毅正在病中, 才又初醒, 一下子看到杨盤还以为是梦境之中。

但他毕竟不同于常人, 很快就恢复了神智。

定睛看着跪在跟前的杨盤, 杨时毅想到先前康跃跟自己说过的话——“皇上丝毫不负大人”。

当初杨盤出事又给人中途劫走, 事情办得天/衣无缝, 就算杨时毅暗中命人调查此事, 都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天底下除了镇抚司的锦衣卫行事,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缜密无漏的地步?还有谁能够比他的人更加高明精细?

所以当时杨时毅也曾一度暗中怀疑,一切乃是赵世禛谋划。

毕竟他心知肚明, 赵世禛跟自己有心结的。

那雪夜宫中瑞景殿大火,赵世禛抱着阑珊转头看了他的那一眼。

凤眼寒烈。

那种眼神,杨时毅无法忘怀。

他甚至觉着当初若不是先帝就在身旁, 赵世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

以这位殿下狠绝果断的心性, 不论对自己做出什么来,杨时毅也不会觉着意外。

加上杨盤被劫这件事里的确有镇抚司行事的影子, 杨时毅自然而然认为, 多半是赵世禛借此公报私仇。

因而就算是杨时毅, 竟也没料到事情的真相却是如此。

那人……果然“不负”。

境州的事情解决之后, 首辅杨时毅回京覆命。

乾清宫中, 杨时毅向新帝禀奏过对于境州上下官员的升迁奖罚, 以及百姓的安置等等详细后,内阁其他几位大人纷纷称赞。

不料就在这时候,杨时毅却又道:“微臣奉旨而出, 如今幸不辱命, 只是还另有一件事要请皇上恩准。”

众人均都看他,不知是何事。

赵世禛道:“杨爱卿请说。”

杨时毅垂眸,沉声道:“蒙先帝不弃,臣忝领内阁多年,身为百官之首,本该是朝臣楷模才对得起先帝信任以及皇上的重用,谁知犬子不教在前,门生纵罪在后,臣自诩丧德无能,已经没有颜面再厚颜忝列于朝臣之中,求皇上恩准,许臣致仕。”

此刻在场的便有内阁众位大臣,闻言均都震惊。

李尚书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是要辞官,忙道:“杨大人!”

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怎么突然、突然就……还请三思啊!”

杨时毅垂着眼皮,静静说道:“这当然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其实早在杨盤出事的时候,我就自觉愧为首辅,愧对明君了,先前境州事发,之所以主动请缨前往,也是想着为朝廷尽最后一分力,同时也弥补自己糊涂不察之罪过,如今幸而并未辜负皇恩,将境州的事情顺利完结了,也算是减轻了心底一二罪责,所以、才敢诚心恳求皇上,若许了微臣的恳求,让微臣离开朝中做个闲散游民,就是皇恩浩荡了。”

杨时毅说到最后便一撩官袍,跪了下去。

李尚书听他说的这样认真恳切,又跪地恳求,显然是动真格的了,越发情急而色变:“这、这……”

游尚书在旁道:“杨大人,令公子的事情早就过了,又何必又再提起?至于境州王湳,他虽是杨大人门下,但放出去多年,而且他也不是首恶,只能说是受了其他地头蛇的掣肘,是失察渎职之罪罢了,何况又是大人你亲自出面摆平了,若说杨大人的门生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若人人出错都要杨大人跟着连坐,那该怎么算?连我们这些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门下都是干净的。”

李尚书等忙道:“是是,就是这个道理。”

杨时毅摇头,依旧淡淡说道:“游大人所说虽有道理,但我毕竟是当朝首辅,比你们更应该严谨自律,何况更也可以借着此事,给百官一个警醒,告诉众人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能疏忽怠慢,自我而起,若能让朝中风气一新,我退也是值得的。”

众人听了这话,踌躇着不便再说,就只都看向龙椅上的赵世禛。

却见新帝垂眸望着地上的杨时毅,黑色的纱制翼善冠,明黄袍子,越发显得眉目若画,贵气天生。

不知是不是登基之后历练的心性有所改变,原先那种锋利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气质却收敛了许多,他的脸色沉静,凤眸之中光华流转,却又晦深如海,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赵世禛道:“杨爱卿不愧是内阁首辅,单单是这份觉悟,已经足以在百官之上。”

在场的几位大臣均都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知道杨时毅的去留就全在皇帝接下来的几句话了。

赵世禛站起身来,缓缓往前走了数步:“正如爱卿方才所说,你是先帝所选中的人,但同样,你也是朕所向来敬服的重臣,古人云,瑕不掩瑜,人无完人,杨爱卿自然也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人,若真的你是个无可挑剔的完人,那朕反而要怕了。”

杨时毅道:“皇上……”

赵世禛抬手制止了他,又道:“所以对朕而言,杨爱卿你有那么一两件的过错,反而是正常,只要无损于国家,无损于百姓,那就不是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就如游尚书所说,若人人按照你的严苛规则,那只怕满朝都挑不出一个可用的人了。”

杨时毅道:“话虽如此,但臣毕竟是内阁魁首,自然要比游大人他们要多担一些责。”

“嗯,”赵世禛负手,微微颔首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想要杨爱卿你‘将功补过’。”

杨时毅不太明白,李尚书忙问:“皇上的意思是?”

赵世禛缓缓道:“犯了错的人,有两种处置方式,罪大恶极的,自然是杀无赦。瑕不掩瑜的,若就这么放走了……未免太轻易。在朕看来,最好的惩罚,就是罚杨爱卿你继续为朝廷效力,只要你所做有功于国家跟子民,才能抵消你之前所犯的过错。”

众朝臣听到这里,才都明白了新帝也是要留杨时毅的,且并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一时纷纷松了口气。

杨时毅垂着头,心中所想的,却是赵世禛的这两句话。

虽然大家都以为赵世禛觉着他是“瑕不掩瑜”,可是杨时毅自己清楚,这位皇帝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远在常人所知之外。

毕竟他们之间有一件事情,是外人所不知的。

所以皇帝现在的“挽留”,是真的要网开一面呢,还是徐徐图之?

忽然,赵世禛走到他的跟前,皇帝竟缓缓俯身,亲自把杨时毅扶了起来。

赵世禛道:“杨爱卿,朕已经把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不知你意下如何?”

两个人目光相对,杨时毅终于后退一步,拱手道:“皇上这般苦心孤诣,体恤下臣,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入夏之前,赵世禛派了钦差前往滇南,因湄山相助朝廷镇压叛乱有功,又有数百青壮年殉国,皇帝便命嘉奖湄山村寨。

其实当初自打湄山迁徙,空出旧址给朝廷开采锡矿始,朝廷便命免了湄山五年的徭役跟赋税,除此之外,新寨的建造等等,人力物力,都是朝廷供给。

而经过温益卿的督造,新寨的建造也很令湄山寨民满意。

此后又有妇人有孕的喜讯,所以这些本就极为朴实直率的湄山族人对于朝廷自然很是信服,尤其是在听说阑珊被封为皇后,更是沸腾欢悦之极,毕竟阑珊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有再育之恩的救命之人,在他们心目中犹如神明一般,甚至完全把阑珊当作自己人看待。

所以先前才那样配合朝廷兵马,就算殒身也在所不计!因为这些血性的寨民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子嗣传承,他们这一出战,一是因为阑珊之德,二是朝廷之恩,第三,也同样是为了护卫他们自己的家园。

钦差带了皇帝的旨意到了湄山,封了湄山族长,也就是木恩的父亲为永贵侯,为阵亡的寨民们设忠烈碑,抚恤家人,所有参战的寨民都有丰厚嘉赏。

虽然这是朝廷的盛恩,但对于湄山寨民而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

秋风徐徐的时候,京城内来了一队奇异的人马。

这来者,正是湄山村寨的人,为首的却是木恩,随她而来的是湄山的两名长老,队伍里还有两个身着斑斓花布衣裳的男女孩童,自然都是湄山迁徙之后的新生儿。

鸿胪寺那边早得了消息,安置了住处等。

次日早朝,新帝召见了湄山来使。

木恩行了礼,送上各种湄山村寨本地贡品,虽不是稀有珍贵之物,却已经是最高的礼节跟最大诚意。

她道:“皇上命人嘉奖,父亲跟族人皆都非常感激皇恩,才叫我们前来亲自谢过皇上的。”

木恩因来过一次,还算是熟门熟路。又加上有人曾教过她如何说话,故而话倒也说的中听。

赵世禛道:“先前是你们族人相助朝廷立下大功,朕才命人嘉奖的,也是应当的。这些孩子是?”

木恩看看身边两个小孩儿,道:“皇上,这就是之前皇后娘娘去过湄山后,我们山寨里最早生的小阿哥跟小阿妹,这次我们进宫,寨里的老人让我们带着他们,要亲自给皇后娘娘磕头。没有皇后娘娘,就没有这些孩子了,他们也该亲自拜一拜娘娘。”

赵世禛忍不住笑道:“你们果然是真正的有心。”

当下便命人带了木恩跟两个孩子到后宫去拜见阑珊。

阑珊的月份也慢慢大了,正在跟郑适汝闲话,听到外头说湄山的人来到,忙起身,果然就见木恩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孩儿进来。

这两个孩子生得灵透可人,身着异域服色,露出手腕脚踝,走起路来身上配饰叮叮当当,像是两个小仙童一般。

木恩到底是湄山人,一看见阑珊便忘了那些后宫的繁文缛节,忙跑上前叫道:“舒姐姐!”

阑珊笑道:“又见面了,你……比先前出落了。”

她看着木恩,觉着木恩比先前变了很多,像是变得更好看了,身着湄山的花衣,头上戴着缀着银饰的帽子。

木恩笑道:“舒姐姐也很好呀!我之前来的时候,婆婆还担心……现在她该放心啦。”

阑珊忙问:“陆婆婆可还好吗?”

木恩道:“她老人家的身体很健壮,您不用担心。倒是还有一件事,她老人家说,洛雨那个孩子很好,她留下了。”

阑珊一怔,继而笑道:“婆婆留下他?”

原来当初葛梅溪去世后,洛雨本留在杨时毅别院的,有一日忽然告诉阑珊,他想去找跟随陆婆婆的阿纯。

阑珊见他一直因为老先生而闷闷不乐,便许了他,只是这一路山长水远,怕他找不到,就又找了两个人一路陪着他去。

之前那两人回来,说已经送他到了湄山了。

阑珊以为洛雨终究要回来的,没想到竟一去不回。

木恩道:“婆婆说洛雨性子聪明,她可以教他些医术,另外,洛雨跟阿纯定了亲了,等再过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阑珊喜上眉梢:“没想到那孩子居然有这种缘分。好极了!”

木恩说到这里,却稍微迟疑了几分,看阑珊两眼,又没有说。

阑珊这会儿偏又拉着那两个小孩儿看个不停,又让郑适汝看,郑适汝打量着说道:“这湄山的孩子跟咱们这里的也没什么不同,就是稍微的黑些。”

正说话间,端儿跟宝言在西窗等的陪同下从外进来,端儿一看有两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顿时拉着宝言跑了过来:“母后,他们是什么人?”

宝言也好奇地看着那女孩子满头的银饰跟身上的花衣裳,只是她的性子随郑适汝,虽然好奇,却只是默默地看,并不大惊小怪。

阑珊看着端儿,眼中笑意越发漾了出来:“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你是在湄山出生的吗?他们就是湄山的人。”

端儿的凤眼睁得圆溜溜的:“是吗?”说着便拍手笑道:“怪不得我一看到就很喜欢他们。”

这殿内正热闹中,飞雪同鸣瑟从外头走了进来。

飞雪先前跟姚升成亲后,在姚府内住了一段时间,只是她也有些闲不住,便跟姚升商议了,仍回来宫内当差,毕竟她跟着阑珊太久,也如亲人一般,又是从小儿侍卫出身的,便也把这个当成了职责所在。

幸而姚升也很明白她,丝毫未曾拦阻,反而很赞成,姚家的其他人之前虽然略有微词,但毕竟这门亲事是经过先帝跟如今新帝的,又知道飞雪是皇后亲信的人,便不敢出半点声响。

阑珊看见飞雪倒也罢了,只看见鸣瑟,却有些意外。

原来鸣瑟早在年前就给赵世禛派了出去,阑珊只依稀听说他去了湄山,没想到今儿竟跟木恩一块儿回来了。

鸣瑟跟着飞雪上前行了礼,便站在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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