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医院。

陈九州戴着帽子，裹着围巾，瘦弱的他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看着前方长长的队伍，咳嗽一声，摸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语音。

“老婆，医院排队的人很多，我可能没那么快回去，你和安安自己先做饭吃吧。”

发完他又重重咳了几声，这回雪白的羊绒围巾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不错，他患上癌症了。

晚期。

不过他今天不是来治疗的。

他决定一会打点止痛针就回家。

他想清楚了，反正也治不好，不如多留点钱给妻女。

老婆喜欢那套江景房很久了。

还有霍普金森今年最新推出的三角钢琴。

陈九州正要把手机揣回兜里，却是忽然“叮咚”一声。

紧接着，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串急促的微信提示音响起，给了陈九州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公，跟你商量个事。”

“我们不治了……”

“好吗？”

“你治病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不说，公司也乱糟糟的内忧外患。”

“再治下去，我担心人财两空。”

“安安还那么小，以后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压力好大。”

“我是想了很多天才敢跟你说的……”

看着这些话，陈九州不由陷入沉默。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眼神深处藏着一些慌张，以及两分惊恐。

他自己决定放弃治疗，跟妻子开口，这完全是两码事。

“陈九州！”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别自欺欺人了好吗？”

“你已经晚期了，根本就治不好的。”

“既然你都没希望了，干脆点把钱省下来给我们母女不好吗？”

“……”

“抱歉，我情绪激动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套江景房吗？”

“还有那台霍普金森钢琴…”

“只要你把公司卖了，我们就是把它们都买下来，也还能剩下一些钱呢。”

“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安安。”

“你也不想你走后我和安安过得穷困潦倒吧？”

“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陈九州勾着头匆匆走到了角落，习惯性发语音，话到喉咙却发现声音哽咽，只好改为打字：

“老婆你不要自责，我理解你的意思。”

“你说的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就回去……”

天知道陈九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出这些字。

而发完这短短几行字，陈九州就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他跌坐在地上，勒紧了围巾，瑟瑟发抖，感觉好冷啊。

好像穿再多衣服都无济于事。

他不是恨妻子。

他恨的是这狗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