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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金枝 第3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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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保一听皇帝不见,稍稍皱了眉,再听见他不仅不见,反而加重了对五皇子的惩罚,心里突然冷了下来,沉甸甸地往下坠着,被冷风吹了许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张德胜催了他一声:“梁公公请吧。”

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睛,梁保才回过神来,绷着脸朝万寿宫走去。

张德胜一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瞬时收了起来,朝着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狗仗人势的东西,在宫里待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迟早有一天陛下分出来手来会一把收拾了你!”

他骂完,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得意地回身朝殿里走去。

路过偏殿时,耳边忽听到一声哭声,张德胜打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六皇子不知何时醒了,正抱着膝哭,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捂着耳朵。

一见到人来,萧桓立马缩到了角落,抱着头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被什么声音吓到了,可张德胜顺着朝外面看了一眼,除了梁保来过一趟,并没有什么别人。

他没有多想,只是细着声哄他:“六皇子,没人了,快睡吧。”

萧桓松了手,却不愿躺回去,反而拉着他的袖子指了指对面的主殿。

“六皇子是想和公主一起回去?”张德胜琢磨着问道。

萧桓点了点头,便着急想去敲门,张德胜一把拉住了他,看着外面升到到树梢头的月亮无奈地哄了一句:“都这个点了,今晚公主大约是不会回去了,您就安心待在这里睡吧,等明早上公主一醒,奴才立马带您去找她。”

萧桓有些失落,但一想起白日里那个人的训斥,还是乖乖躺了回去。

月亮一点点升起来,柔嘉困顿之间一直记得有什么事他还没松口,但具体是什么事,她被带着浮浮沉沉了许久脑子里一团浆糊,却怎么都记不起了。

直到睡了一觉,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忽然想了起来,立马睁开了眼。

一回头,身边的人正闭着眼睡着,还没去上朝,她才松了口气。

他这个人连睡着的时候都抿着唇,一脸不好接近的样子,叫人疑心他下一刻就会醒来,柔嘉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张脸,忍不住想离他远点。

可偏偏他一只手臂还横在她的腰上,侧着身虚虚拢着她,柔嘉怕惊醒他不敢挪动,只好又阖上了眼,想着等着他起身洗漱的时候再问一问。

太极殿里极静,为了皇帝的安全,大殿四周连高一些的树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鸟鸣,只有徐徐的晨风裹挟着雾气在回廊里游荡着。

安静虽好,可这里已经静到有些死气,一言一语都格外小心,待久了好像整个人也会被磨掉了生气。总是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便是帝王也不会舒心吧。

柔嘉不禁有些出神,当年母亲想推桓哥儿夺位的时候她便不同意,到了如今,她更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想桓哥儿能治好病,他们能够顺利的出宫,做个闲散的人便好了。

思绪正飘忽间,天色渐渐亮了,外面张德胜隔着屏风轻轻叫了句起,片刻后,身边的人才应了一声。

他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惺忪的低沉。

柔嘉正准备转过身问问他昨晚的事,可还没张口,便发觉他不但没起,那只横在她腰上的手还变的有些不安分,贴着她的腰细细的摩着。

腰上微微有些痒,柔嘉才总算明白她之前为什么总觉得这床上有虫子,特别是早间的时候,挠的她浑身痒痒的。她好几次想跟张德胜开口,犹豫了几次又觉得这种事不好意思对一个外人说,若不是今日醒的早,她怕是会被一直蒙在鼓里吧。

这会儿装睡还好,怕吵醒她,他还是留了一丝分寸,若是真的睁开了眼,他定然会毫不顾忌吧……柔嘉想了想,仍是忍了下去,闭着眼只当是被狗舔了。

半晌后,他大约是满意了,起了身把她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只是那手都要离开了还不忘刁钻地捏了她一把,柔嘉一个没忍住差点喊了出来,幸好抓住了被角那到嘴边的声音才憋了回去,只有那弯弯的眉毛微微皱着暴露着一丝不平静。

萧凛笑了笑,没再多做什么,一脸好心情地下了榻。

身旁温热的气息一离开,柔嘉悄悄地掀开衣服看了一眼,专拣这里拧,又被他捏红了,忍不住闷闷地生着气。

但外面的窸窣响动却越来越大,眼看着他已经穿好中衣,穿好了鞋,眼看着就要离开拔步床了,柔嘉顾不得许多,一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叫住了他:“皇兄。”

手臂被轻轻一扯,萧凛回了头,佯装不知地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醒的?”

柔嘉偏过头,含混地说了一句:“刚醒。”

萧凛倒也没拆穿她,只是眼中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故意看着她:“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柔嘉没理会他眼中的笑意,她心里惦记着之前他的话,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你昨日说桓哥儿也许能开口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她的声音有些过于急切了,萧凛唇边的笑意慢慢凝固住,状若无事地穿着衣服:“你那个弟弟不是病了许久吗,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要给他治病了?”

柔嘉待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不觉间也能察觉到他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了,越是这样,越不能掩饰,于是不躲不避,格外坦诚地看着他:“是因为最近太后娘娘要给我指婚,指的还是白家的那位大公子,我心里有些害怕万一真的要出嫁,桓哥儿一个人在宫里日子难过,这才不得不提前考虑一番。”

“白承堂?”萧凛微微皱着眉,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凭他也配?”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厌恶,可配不配不都是他的母后选的人吗?再说嫁不嫁也不是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能说的算了的,总归都是他们母子能决定,既如此,不如便丢给他们好了。

柔嘉没吭声,眉头微微凝着。

萧凛看着她神色凝重的模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一句:“好了,这件事有朕处理,你别管了。”

听他的语气,大概是糊弄过去了吧。柔嘉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看着他:“皇兄,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不求桓哥儿将来能建功立业,亦无心他入朝,只求他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会说话,遇到危险能够呼救就心满意足了。”

萧凛听着她的话,系着腰带的动作微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玉带咔哒一声扣上,他背过身去才淡淡地开口:“朕从前上战场时,有一队士兵在次偶然中被伏击,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冲出去每个人都不得不拼尽全力,杀红了眼。杀到最后,敌军撤退,他们赢了,打了一场赫赫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名留史册。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人也都封官拜爵,名声大震。可不久之后,这几个军功显赫的人却疯的疯,自杀的自杀,最后一个不剩……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话时,声音越来越冷,即便是背着身,下颌微微扬着,投下一道分明的剪影,让人心悸。

柔嘉攥着被角,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场有名的战役,隐隐明白了一些,但那事实太过压抑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萧凛声音沉了下来,“也对,像你这种养在深宫中的,连刀都没摸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明白人在极度恐惧之下,在层层包围的重压之下会扭曲到什么程度。这些士兵杀到最后已经双目充血,神情混乱,没有人的意识了,只想把周围所有的人都除掉,完全分不清敌我,甚至在敌军撤兵之后还是停不下手,开始了自相残杀。

所以最后活下来的每一个人身上不但有歼敌的荣耀,还有屠杀同伴的罪恶。在这种压力之下他们受到的奖赏越多,心里的愧疚就越重,最后一个个相继崩溃,整日活在惊吓之中,不肯见人,也不肯出去,生人一靠近就尖叫,缩成一团,直到最后心里崩溃,疯了或死了。”

他一字一句,声音格外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亲历者一样,柔嘉听到后面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别说了……”

他再说下去大约又会说起她的舅舅,她颤抖着唇,决不相信自己那个温和慈善的舅舅会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当年援兵的差事的确是落在他舅舅头上,后来审问时舅舅身边的那个前锋营统领又实打实地招供说看到他把送信来的士兵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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