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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 第2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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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停了下来,垂头丧气,不敢再和他对视,头再次耷拉了下去,一声不吭。

束慎徽平常极少动怒,但这一刻,他的怒意实在抑制不住,油然而起。

他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怒气,目光扫了眼少帝身上的衣着,冷冷道:“怎么来的,就怎么回房,你这样子,休要让人入目!换了衣裳,出来回宫!这里我来善后。”

“知道了……我方才是翻墙来的,这就翻墙回房……”

束戬嗫嚅了一句,看了眼那满地受伤的人,转头奔向梅园深处。

束慎徽转向那唯一一个看着还没受伤的方脸宫卫,命他跟上去。

这宫卫名叫贾貅,是这些人的领队。看到刚才摄政王和那女子的一幕,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率众围攻的,竟然就是摄政王的那位女将军王妃。

其实想想就知道了,除了女将军,京中还有哪个女子能挡得住像自己这样八个人的围攻。少帝起先不讲,应当就是怕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不敢尽力。他本是恐惧不已,此刻见摄政王似乎并未迁怒自己这些人,侥幸感激之余,朝他用力叩首,随即爬了起来,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束慎徽目送少帝离去,向还跪在地上的人问了几句刚才的经过,听完,走了出去,将还等在外的王府管事唤了进来,只说这些人醉酒打架,各自挂了些彩,叫他安排一下,将人送出府去。

管事隐隐猜测,应是少帝今日在这里又淘了个大气,或是冒犯到了王妃。自然了,这是必定是不能外传的,连声应是,让他放心。说完话,再看一眼地上的人,暗自倒抽了口凉气。若非亲眼所言,实在不敢相信,王妃一人,竟就将这么多的七尺大汉给打得如此狼狈。

“永泰呢?”束慎徽没见堂姐,又问。

“方才王妃出来,公主就跟她走了!”

束慎徽沉吟了下,估计永泰公主应当也猜到了内情,不过,她虽性情烂漫活泼,倒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回去了,让陈伦再提醒她一下便可。

女堂筵席里,姜含元回了,和贤王王妃颔首致意,再次入座。她面前送上的那梅枝烤乳鸽的宝莲盖还在。侍人要替她去盖,老王妃忙道:“怕是已经凉了,凉了便就没了味道。莫再用!换别的上来!”说着,连声命人换菜。

姜含元笑道:“无妨。去了也没多久,不必换了。”侍人照她话,再为她去掉那荷叶包裹,露出内中乳鸽,果然,竟还是温的,散着淡淡热气。

老王妃笑道,“那快些吃!下回见了摄政王,我少不得倚老卖老要说他一句了,媳妇再能干,也不能这样累着她,问什么军情!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同席之人都跟着笑,又奉承不停。

束慎徽回到宴堂。

里头的人浑然不觉。老贤王也依旧在和客人应酬,见他回了,投来询问目光。束慎徽朝他微微点头,示意放心,随即入座。很快,一个宫中侍人也来了,说皇帝睡醒,要回宫去,众人便全部起身,连同那边女宴堂来的,一道列队等候。

稍顷,少帝摆驾现身,垂目低头,在身后的恭送声中出了王府大门,登上舆车。摄政王同行护驾。

他走到大门前,回头,看了眼身后人群里的那道石榴红裙影,随即跟上御驾离去。

第29章

束慎徽伴驾,回到皇宫,随皇帝入了正大门后,便停在了下马桥上。

少帝继续入内,过三道宫门,入了后宫,照制,先去兰太后和敦懿太妃两处问安。他出来,天已黑透,没有回寝宫,掉头到了太庙,走进了戟门,经过左右两侧的前配殿和焚香炉,终于看见正殿前方的阶陛之下,立了一道人影。

是老太监李祥春。他微微佝偻着他的一副老身躯,一动不动,仿佛不是活人,而是生在了这地方的一根石头柱子。终于,他动了。这个老太监鬼影一般,朝少帝无声无息地走来,到了近前,躬身见礼后,用平板的声音说,“摄政王殿下在殿内等着陛下了。”

束戬继续走向前方的那座大殿。虽然殿前燃着明火,但那亮光显得是如此微弱,到处依然乌沉沉的,他的周围暗影重重。他从有记忆起,那个是他母妃的女人就喜求神拜佛,住的宫里,一天到晚香烟缭绕。天一黑,更是到处仿佛都是鬼事。所以他小到大就不喜欢皇宫,只想往外跑。而这个地方,又是他觉得皇宫里的最为阴森森的所在。配殿里的王侯将相,主殿里的他的祖宗,还有后头祧庙里的那些不知道是谁的神位,全部都是鬼。

他抬手,略吃力地慢慢推开主殿入口处的那一扇仿佛高可通天的沉重的金丝楠木大门。门枢发出一道吱呀之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个高大空阔死一般寂静的地方,格外刺耳。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终于,他看到前方又有了亮光,光中有道人影。

看到这道他熟悉的深为信赖的影,他才终于彻底松出了一口气。身后仿佛一直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跟着,此刻他才终于胆敢有所反应,几乎逃跑一般,拔腿就朝那道身影奔去,靴履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响亮的步声。他在那响荡于大殿四角的自己脚步的回音声里,终于冲到了近前。

然而,就在快到的时候,束戬又忽然慢了脚步。

那道人影,背对着他,双膝落跪于地。对面,是一只只祖先的神座。那跪影凝定,仿若塑像,似乎已经这样跪了很久了。

带了几分怯意,束戬看着这道光里的跪影,继续朝他挪去,一点点地靠近。终于到了身后,他默默站了片刻,用细弱的声音道:“三皇叔,错的是我……和你无关……你无须自罚……起来吧——”

“跪下!”束慎徽没有回头,突然厉声喝道。

这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愤怒的命令之声。在这道命令声里,束戬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磕头!”命令声再次在耳边响起。

束戬立刻顿首到地,发出砰砰的额头落地之声,叩首完毕,不敢起来,依旧趴在地上。

“你道是你错?错在哪里?”

束戬不敢耽误,趴着忙道:“我不该不相信三皇婶的本事,不该怀疑,更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去试她!我太蠢了,我错了!”

束戬认完错,没有听到来自身前的回应,心宛若打鼓似的敲个不停,等了片刻,急忙又道:“戬儿若是说得不对,请三皇叔尽管教训!”

“教训不敢。你是皇帝。只是我既应承下先帝临终托付,便就斗胆直言了。”终于,耳边再次响起那道冷冷的声音。

“第一,今日之举,你道你蠢?简直蠢不可及!你以为你只在挑衅姜女一人?你实是在破坏我皇家的联姻!你有无想过,倘若你今日举动传到姜祖望的耳中,他会如何做想?当今皇帝,竟对他女儿羞辱冒犯至此地步!你叫他颜面何在?叫他如何安心相信朝廷联姻本意?古往今来,边将和朝廷只因相互猜忌,养寇自重便算是忠的,重的,将会导致如何结果,无须我再和你多说吧?我再告诉你,皇帝,莫说今日你没试出什么,就算他姜家女儿是冒功博来的虚名,那又如何?你道我娶她目的为何?是娶一个女将军?我要的,是她父亲和听从他父亲命令的军队的绝对忠诚!”

他的厉斥之声,回荡在大殿上方那幽暗处的横梁之上,发出一阵嗡嗡的回声。

少帝后背冒出了一层热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是,是……我错了……”

“你错的,何止只是此事本身!“他的三皇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认错。

“去年秋护国寺之行,只因你肆意妄为,你身边那名被迫服你衣冠的小侍当场险被太后砍头。我本以为你会有所反省,没想到你依旧我行我素。今日你瞒着贾貅等人,命令他们攻击王妃,无事也罢,倘若她出意外,治罪治谁?难道治到皇帝你的头上?”

“我就不说那些天下以人为重或是爱民如子的大道理了,只是为你自己想想吧!何为肱骨和心腹?你身边的这些人,位虽卑贱,你可生杀予夺,却是他们昼夜在你身边,见面比之你的亲母和我都要频繁!就是这些你浑不在意的人,才是你的肱骨和心腹!必要之时,是要他们拿命去护着你的!你却如此慢待,视若草芥!皇帝,他日等你需要之时,谁会心甘情愿以命护你?我大婚当夜遇刺,倘若不是下面人紧守相护,此刻还能在此和你说话?”

“还有!贤王王妃寿日,如此场合,你竟生事!你心中可有半分敬重?上无亲长!下无体恤!你这样下去,是当真想做这天下的孤家寡人?纵然你号称天子,然天下之重,江山之大,黎民千千万计,莫说你只一凡人,你便是三头六臂,一人能够担当得起来?”

“皇帝!你非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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