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丽去窗台周宪起那一摞书里面抽出事先写好的合同，给她倒了一杯水：“先看一下，没什么问题我们再签字。”

后厨里裴永富已经忙活起来，裴丽也赶紧加入了队伍，高凤喜一个一个字看完了，认真把名字签好，拿起来打算交给她，偷偷往后厨看了眼，都忙得不可开交。

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把视线转到了周宪起身上，小心翼翼走了过去：“这个给你成吗？”

周宪起抬眼看了下她签过字的地方，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嗯了声，把合同收下了。

高凤喜又坐回去，时不时偷看他几眼，很快又低下头。

周宪起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肩宽腰直，眉目冷硬，哪怕静静坐着时，也仿佛有种洞悉人心的感觉。

她自个坐在椅子上，格外坐立不安，等裴丽忙完一阵过来喊她过去帮忙简直像天降甘霖。

到底是第一次出来工作，裴丽喊她过去烧火，手上一边包着包子一边跟她说起注意事项，“面对顾客，态度要好，不能发脾气，记住点的菜，来后厨后先拿托盘。”

高凤喜表情郑重，认真听着，添了一根柴。

天色还未大亮，美食店已经迎来了第一波客人，裴丽带她出去，先示范了几次，后面就独立放开让她自己做了。

她手脚麻利，记性又好，倒是个省心的帮手。

裴丽非常满意。

王翠兰难得睡到天光大亮，凑合吃了顿早午饭，在周晓梅家坐了会儿，午后拉着她在村里闲逛，走到裴大飞家门前时，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你说元杰娘肯定会给她找一个更好的对象吧。”

周晓梅撇撇嘴，语气不屑：“乡下人穷讲究啥，也不看看她自己啥条件。”

“现在年轻人可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王翠兰笑。

周晓梅刚想回她，忽然听到裴大飞家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拉着她躲在了墙角，“听听这是咋了。”

王bbzl翠兰耳朵靠得更紧。

大院里，裴大飞直接扯着嗓子骂裴元杰，“你就说你有什么好挑剔的，过完这个年就二十四了，你看看村里哪还有你这么大还没嫁出去的姑娘家！”

冯卉心疼地站在一边，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畏惧丈夫不敢上前，但裴元杰眼睛整个哭肿了，她看着实在揪心，小声劝道：“再多看看吧，好歹元杰没嫁过人，怎么能把她许给死过老婆的男人。”

裴大飞转头连她一起骂上了，“好几年前我就让你赶紧给她找对象，一直挑挑拣拣的不愿意，硬是拖到现在，我看她有今天，多半也是你造的孽。”

裴元文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看着，也没劝，想着让他爹教训下妹子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留个定时炸弹。

周晓梅听着，捂嘴笑了起来，“活该呢。”

王翠兰就裴丽一个女儿，完全没法理解裴大飞的做法，没接话继续听下去。

裴元杰经过昨晚，眼泪都快流干了，她视线依次扫过院里的家人，满心都是仇恨，恨这个家里的一切，懦弱的母亲，偏心的父亲，还有自私的哥哥。

她死死咬牙握住拳，直把嘴唇咬破渗出血来。

凭什么？

都是一个妈生的，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吃住都要处在家中底层，上学上到三年级就不让读了，不能发表任何意见，就连婚事都要听从支配，彩礼上交，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而裴丽那个草包却自幼得父母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成绩不好家里也花钱走后门让她继续读到高中，吃好的穿好的，还能白得一个长相出色的老公。

耳边裴大飞还在骂，一直低着头的裴元杰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阴恻恻的。

她想通了——

裴丽为什么能得宠，因为裴永富夫妻俩就她一个孩子啊。

她忍不住想，要是裴元文也死了，她娘没了月经也不可能再生一个，到时家里就剩她一个孩子，就算她是个女娃，也不碍事，说不定还能给她捞一个上门女婿。

已经杀了一个人，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

想通之后的裴元杰顿时淡定了许多，她狠下心猛地掐了自己一下，把眼泪又逼出来，再对上裴大飞已经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我见，我去见还不成嘛？”

裴大飞这才没再骂，甩甩手回了屋。

冯卉急忙扑上来抱住她，“没事，娘到时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裴元文抱臂也走过来，“这才乖。”

裴元杰在心里冷笑，这句话更是彻底终结了两人的兄妹情谊，她佯装乖顺回了屋。

院里的一场闹剧就此终结。

王翠兰心情复杂，心想这裴大飞心够狠，拉上周晓梅赶紧走了，她还意犹未尽，但同为女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把女儿嫁给鳏夫，亏他做得出来。”

两人迈着步子走远了。

裴元杰洗了把脸，彻底冷静下来，心想上回她处理掉裴丽的手段还是太低级，不抵裴bbzl元文这个渣渣高明，懂得借刀杀人。

她偷摸着去裴元文房里找到了他之前写过的信，到底是上过一点学认识简单的字，加上裴元文字迹潦草，裴元杰多模仿几遍很快就写出了一份跟他字迹八分像的书信。

【晚上九点村东头稻草堆边见——文。】

冬日的夜晚来得也早，饭前裴元杰借口说去抱柴火，飞快换了身旧衣服，净捡偏僻没人的小路走，很快找到了裴喜家，把墙角的草堆一扒拉开，正是一个小洞。

是这两人平时私下联系的通道。

先前裴元文曾经使唤她来送过一次信，她知道只要把信塞过去，裴喜每晚吃完晚饭会过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