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哪怕深陷huáng粱旧梦,血海深仇都在啃咬我的骨髓,我见他一次,恨不得生啖其肉,恨不得撕碎他的影子,杀,再杀一回!
仇深执深,如堕阿鼻地狱。
我看见越来越近的刀刃,心想以杀止杀果然是给活人看的,活人因死而活,所谓的蝴蝶沧海,日暮白波我终究看不到。
我做不了观梦人。
涛声如吼,万马齐喑,这一切愤怒的声音,鲜红的底色间,响起一阵铃声。
——和一声叹息。
不过瞬时,qiáng劲的内力笔直切入,一招痴人说梦轻轻掠过大汉与师兄,大力将我惯出一丈,我被夹裹着破出门窗,落在船舷上摔断了一根肋骨。
“……嘉言。”
水上凉风阵阵,我挣扎不起,这才听见家仆从四处吆喝的声音,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船塌起火,光滑的甲板上落日如血,嘉言的白鞋落在上面,一步步朝我走来。
痴人说梦的功力不输她全盛时候,我抬眼看她,也见她一步步长高,身骨抽长,衣衫换染,轻纱薄裙长曳于地,扫着残阳的影子。
——风停了。
她气势迫人,要比平日里教习师妹的模样还要严肃,我心下惊骇,走火入魔的癫狂瞬间一空,犹如醍醐灌顶,对准脑壳浇了个通透。
“霜儿,逝者已矣,你忘了么?”
她说。
“悲回风之揺蕙兮,心怨结而内伤。
渺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
悲回风脱胎于屈原的九章,我从没听嘉言唱过,她静静地站在我面前,面容素净,每一个字清晰念来,飘向茫茫运河,震动复又响起,岸边、船只、天色一并被浸入水中,成片的颜色剥脱。
“涕泣jiāo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
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和之前的仇怨不同,我忆起归去兮常年未散的瘴气,绵绵yīn雨,暗香的吊唁太多,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但总有些东西留存下来,可能是小巧的梳子,乞巧的喜蛛,断碑下一株株新兰,袅绕不散的酒香,衣衫缝有的染血的名字,还有歌罢后握紧的刀……
不信前尘后世,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眼睛酸胀,我恍惚跟念。
——“归去兮,归去兮,子去不还兮。”
话出自我口,遥遥望去,窗户里摇曳着的师兄和杨林的身影终是风化为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