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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四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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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结束于俞青被风吹得感到有些头昏脑胀,杜洛城坚持送她回家时。而他们的之间的情感也不再侷限于「生意伙伴」,而是朋友、知己。这样的转变也使得他们的默契与共识渐长,而他们基于家国情怀和国民的责任与使命,将所知所感写下并刊载于他们的刊物中。

或许他们也没想到,随着刊物销量的兴盛与传遍的普及,这本刊物大大地激起了中国人的爱国情操,同时鼓舞了远在战场上的士兵,成为八年抗战期间最具号召力和歷史意义的刊物。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一九四一年底,香港沦陷。

在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重创珍珠港后,他们越过太平洋,将矛头指回了香港。

杜洛城记得那天是圣诞节,然而近几年随着战事频频传来,大多数本地人早已没有了过节的心思,只有那些英国人和加拿大人,在讨论战略的宴会厅里杯觥交错,毕竟那是圣诞节,是上帝出生的日子。随即便是沦陷的噩耗传来,总督投降了。或许上帝也沉浸在生辰的喜悦中,并没有办法挽回已经遭日本入侵的香港。

然而,杜洛城早已将东西收拾妥当,将报社全数清空、半成品刊物与完全品全数销毁,他早在上一期预告,那将会是最后一期,而这样的预告居然成真了,或许连他自己也感到唏嘘。俞青为他的未雨绸繆折服,却没曾想,那是因为前些日子,他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凹凸不平的点和线。杜洛城在那个瞬间就看懂了,他闭上眼睛,从左至右抚过那上面嶙嶙的图案,然后很快地得到了答案。他立即奔去程家宅邸,那里已经准备收拾东西了,好在程凤台仍坐在沙发上,只是看上去并不如以往精神。

「四年了,已经四年了。」杜洛城拿着那张信纸,看也不看地直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程凤台对他的到来不感到意外,反而对他手上的纸起了些兴致。

「我也收到了信。」程凤台一隻手抵在扶手旁撑着头,杜洛城这才发现他另一隻手也拿着纸。「不过我想上面的内容是不同的。」

说罢,程凤台将纸递过去,杜洛城顺势接下了纸,一对比内容发现确实不同,他有些自嘲地开口道:「我寧愿这是相同的。」

程凤台闻言凑近杜洛城,伸手去摸了那上面的纹路,读懂意思后竟开始浅浅地笑,再来是明目张胆地笑,让杜洛城真想上前把他的嘴给堵了。「笑什么?情况不对了!」然程凤台居然还半掩着半张脸,更是让杜洛城先是气恼,后是羞愤。

「才多了几个字,你别笑了,我⋯⋯」他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眼镜里闪烁的光忽然变得有些黯淡,「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

还惦记着我。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程凤台替他沏了壶茶,虽那壶水已经放在那一些时间了,但仍能够将杯里那上好的茶叶冲泡得茶香四溢。

杜洛城接过那杯茶,刮去了上面的浮沫,垂下眼眸,镇静地思考后说道:「离开。」

「不只是离开香港,而是离开中国。」或许他在收到那封信的当下,他便已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连未来将会发生什么都想得明白。

那封信上用摩斯密码的形式写道:timetoleave.

还有⋯⋯

eternalloveandyearning.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所以他更要离开。初来香港的那些日子,他在「想念」与「遗忘」间辗转,他写出一篇篇动人的文章,他以为那是他选择遗忘的证明,却发现想念从未离开,使他笔下的文字充满了对于爱人的永恆铭记,在那日后,一切是再清晰不过的,他不可能忘记曹贵修,而曹贵修也会永远记得他。

杜洛城将信纸按在镜片上,任由上面粗糙的细毛刮蹭着,而他眼前一片黑暗,失去视觉的世界后,他只剩下感觉,而他的感觉告诉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的,他没有错、他不会错──

程凤台取下了他手中的信纸,杜洛城的眼周已经红了一圈,但是眼里的寧静却十分坚定,那般苦苦的挣扎早已在他的心中受了个遍,现在心意已决,那便由不得迷惘从中作梗。

「我也会离开,但在那之前,我得回到北平。」程凤台说,眉宇间的愁绪难散,「我也有牵掛着的人。」

杜洛城知道他说的是商细蕊,他这也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的蕊哥,而曾经北平第一名角的文曲星,杜洛城竟有些怀念起那段时间了,生活无非是天天去水云楼、写戏本子、去王府戏楼捧场,一切是祥和且快乐的。虽知现在的北平定与先前大不相同,然杜洛城却强烈地感知到,有什么样的念想要打破他先前的决定了。

「⋯⋯我也要回去一趟。」

那时的他,看着程凤台惊愕的表情却觉得他的想法无从撼动,同样,当他从程府离开,把这样的决定告诉俞青时,她也是同样的表情。

杜洛城将信纸上的话翻译给她听,她听完后便也明瞭这封信的来歷,不由得觉得感动的同时,杜洛城才和她说出他要随程凤台回北平。

「只是回去看一下,之后我要赴美找朋友去了。」俞青那不安的表情也使他担心,然经过许久的沉默,俞青竟点头支持他的决定,或许他们对北平曾经都有过的情感,也不容得俞青反对吧。

于是在香港彻底沦陷的同时,俞青随程府的人前往英国,而杜洛城和程凤台则一同回了北平。同样是下了火车,上头乌黑的蒸气遮挡住了半个天空,然那天也不见得是个晴天,灰灰的云掩盖住了这里过往的繁荣,就跟香港的天空是一样的。

他们一道去了水云楼,第一眼不见商细蕊,而是周香蕓。许久不见,这个本在青春期的少年已经成长了许多,个子也高了些,然而那温柔的声音却还是和以前相同。「商老闆他⋯⋯我带你们去见他吧。」

听周香蕓说,商细蕊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登台了,但还是会坚持早起喊嗓子。可是最近日本人不指定了宵禁,还下令北平的居民早上七点才能出门,期间商细蕊是打破几次这个规定的,直到上头的人都带枪子儿来闹腾了,水云楼这才极力劝住了他。

杜洛城听着,眼神却看向了程凤台,他剑眉紧凛,不知道是不安或是慍怒。走近熟悉的主屋,周香蕓先示意他们不要进内室,于是他们就站在大厅前呆楞楞地四周观望着。

这里已经空得不成样了,只有寧九郎送的匾额还悬掛在大堂中,有别于生了蜘蛛网落了灰的墙角,那块匾额始终明亮,或许是为数不多,他们都感到欣慰的事。

「商老闆、商老闆,醒醒,程二爷跟杜七爷回来了。」他们听到内屋传来周香蕓小心翼翼的声音,没想着现在大白天的,商细蕊竟还在梦乡中。

「小周子,在做梦的是我还是你啊?他们都在香港,不会回来的。」商细蕊慢悠悠的声音接了下去,周香蕓还想再劝几句,但是商细蕊似乎又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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