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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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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喻玉儿自出生起,便从未离开过内宅。

身体孱弱是主要原因,身边人素来看得紧,生怕她在外头被人冲撞了受惊。二来,也是北地并不安稳。白帝城有镇北军镇守,不见乱象。但出了白帝城可就说不准了。

喻玉儿要去城外,常嬷嬷是第一个不赞同。

窗外一阵风拂过,吹得窗棱哐地一响。似是撑杆被风吹落,砸在地上。

空气中弥散着甜腥的水汽,要下雨了。

常嬷嬷手中攥着狐裘,亦步亦趋地跟在喻玉儿身后絮叨“主子,这都已经晚了,郡王府怕是不会允你出府的。再来,北大营离城区那般远,咱们的马车放不放行另说,出了城也不安全呐”

喻玉儿由着绿芜整理了衣物,对此充耳不闻。

常嬷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知喻玉儿看似软糯,实则性子说一不二。

喻玉儿看她像护着小鸡仔的母鸡,心里软了软“嬷嬷,你且去将梁展,梁真两兄弟叫来。”

漆红的菱花隔断深处,一抹半人高的铜镜。铜镜中映照出一张芙蓉面。身后清秀的侍女正企图往她头发上佩戴更多发饰。她皱了皱眉,对身后小丫头道“这玉钗环佩都卸了吧,戴太多,脑袋沉得很。若是遇上匪徒,这一脑袋的钗环都不够人抢的。”

“主子既然知道不安全还要去奴婢听说,外头可是马匪猖獗呢”

常嬷嬷边往外走,还不忘絮叨她。

喻玉儿勾唇无声地笑了笑,她如何不知道

只不过,上辈子她至死都是被困死在后宅的。从投胎到这个世界起,整整二十六年。仿佛一只向人乞食的笼中鸟,没有自我,只有情爱和生孩子。重来一遍,她再不想这么活了,没甚意思。

“主子,马车备好了。”

这时,廊下来人小声地回禀。

喻玉儿点点头,叫绿芜带上狐裘,主仆几人往外走。

常嬷嬷拦她不住,又不放心她一人出去。这次说死都要跟着一块去“红苕绿芜这俩丫头打小就在内宅,不知外头的事儿。叫她俩跟着,遇了事儿怕是也不会应对。奴婢守着主子,也放心些。便是路上真遇了匪徒,豁出去一条命也能换主子几息时辰逃。”

喻玉儿无奈,只得留了红苕看守松鹤园。

出了松鹤园,穿过连绵的廊庑。是一汪锦鲤池。深秋时节,池子里的锦鲤各个养得膘肥体大。许是要下雨了,池面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点儿。穿过层层叠叠的碧纱橱,越过花园,到了思懿院。果不然,思懿院的人又声称王妃正在小憩,不见客。

喻玉儿候在庭院外,里头连喻玉儿请求出府的缘由都没细听便允了。

郡王妃如今对喻玉儿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清楚她不讨周长卿喜欢,连针对她都兴致缺缺。听说喻玉儿要出门,她也只打发了一个嬷嬷出来递话,连屋子都没叫她进去。

郡王妃这样惫懒,喻玉儿反而落了个松快。

倒也没在意下人态度倨傲,带着绿芜常嬷嬷便出了门。

常嬷嬷边走边抹眼泪,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儿。不过也知晓喻玉儿厌烦她总提讨好郡王妃,嘴里话咕哝一番,到底没说出口。

喻玉儿也没在意,抬眸看了眼天色

黑云压城,天边闪过几道紫电。轰隆隆几声闷雷响动,不久,一场大雨就要降下来。

北地常年少雨,深秋更少。今年不知怎么回事,九月中旬才过一半,就已经下了两场。大雨哗啦啦地砸下来。梁真梁展两兄弟笔直地站在马车边儿,腰间都挂了弯刀。

见喻玉儿眼睛扫过来,梁展龇牙一笑

“主子,奴兄弟俩打小使刀。”

说着,抽出腰间弯刀利索地挽了个刀花。那弯刀估摸着是玄铁,寒光照的人眼花。

喻玉儿满意地点点头。

常嬷嬷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去打帘。喻玉儿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扶帘子探身进了马车。

思懿院。

郡王妃惫懒地正靠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大雨忽地叹了一口气。

近来,她总觉得心口难受。像是什么压住了她的心肺似的,总有些心悸。大夫来过几趟,号脉,都说她身体无碍,给开了几幅安神茶。

她自个儿估摸着,母女连心,怕是依依那边近来不顺。

“唉”郡王妃摇了摇手中团扇,鲜红的豆蔻在晦暗中红得妖异,“也不知依依那丫头在顾家可习惯。她自幼在我膝下,松快惯了。去了顾家那等规矩严苛的世家,不知能不能适应。那顾燕林虽有才名,到底太文弱了。若是能强健些,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也能多护着些依依。”

“娘娘可别叹气了。”梁嬷嬷跪坐她腿边替她慢慢地捶着腿。

抬手招呼着丫头换茶,扭头柔声劝慰道“表姑娘打小性子好,聪明伶俐又擅诗书。顾家那等书香世家,定然是喜欢的。再说,表姑娘前些时候不是才来过信说是在顾家一切都好,主子且放宽心。”

“倒也是,依依那性子,就没人不喜的。”郡王妃提到赵依依就是一笑。

“那可不表姑娘自打出生,就没有不喜她的人。”

郡王妃听着心里高兴,觉得心口这点闷气都散了些“事已至此,如今也只能这般。松鹤园那个,卿哥儿自打应付了一回,连面都不露。这孩子的性子到底是倔了些。”

说着话,她不知怎么地又想起喻玉儿那张清艳的脸。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卿哥儿是本妃教养出来的,素来不是那等贪花好色之人。生得再好,在卿哥儿那也是不顶用的。那喻氏倒是不害臊,拉的下脸去上赶着”

这话梁嬷嬷可不敢当面附和,只埋下脑袋听郡王妃的一通嫌弃。

这厢,喻玉儿的马车已经出了上城区主干道,拐进了东南边的巷子。

大雨打在马车顶上的青皮油布上,刷刷作响。街道两边的摊子都收了不少,只余商铺还开着。行色匆匆的行人在大雨中穿梭,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快速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再映入眼帘的便是与主城区截然不同的景象。

上城区的安稳与繁华在此处便少了。街道两边低矮的屋舍更显得几分萧条。

喻玉儿掀开车帘,能瞥见屋檐下蜷缩着的衣衫褴褛的人。沿路有无家可归的妇孺顶着大雨被人驱赶,乞讨的孩子怯懦地看着马车,不敢上前。

见喻玉儿神色不好,常嬷嬷叹了口气“外头战乱,听说几个村子被洗劫一空。那些杀千刀的蛮子马匪,杀了好些大楚人。这些都是郡王爷吩咐安置进来的流民。”

似是想起了旧事,常嬷嬷面露几分悲色,“失了庇护所,安置进来也活不了多久。”

喻玉儿手放下,垂下眼帘“官府没有接济吗”

“自然是有的。郡王爷亲自放话,谁敢不遵从。”常嬷嬷也是流民出身。

年轻时候,她的村子便是被东胡人给烧了的。一村子老小几乎都死在大火中。她运气好,抱着孩子逃到了白帝城。奈何她的孩子才刚出世,太小了,在这一番波折中没活下来。是喻家人救了她。

喻大太太怜惜她。见常嬷嬷有奶水,留她做了喻玉儿的奶嬷嬷。

这些旧事,常嬷嬷早就不想了“不过下面人做事,哪有那么规矩的。不贪墨走

一半就算是有善心了。”

喻玉儿没说话,消瘦的脸隐没在晦暗中。

雨越下越大,在天地间拉开一层水雾。迷蒙的水汽氤氲得人视线模糊,雨水淋得到处湿哒哒。马蹄踩在泥泞的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

车快速地穿过下城区,流离失所的人比城内要多上许多。有些听见马车驶来的声响,也不知闪躲,愣愣得站在原地。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神情麻木地站在路中央。

马车急速冲过来。眼看着就要将母子俩踏死。车夫技艺高超,及时勒住了马。

喻玉儿没有下车,命人匆匆丢下一个荷包,就叫车夫继续往前。

那陡然捡了荷包的母亲颤巍巍地打开,发现里头是一小包碎银。麻木的脸仿佛活了过来,一点点放出喜色。顾不上大雨,母子俩跪下就给远去的马车磕头。

北大营在白帝城的北边,约莫有万五至两万的将士驻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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